《小神官误轮回》川絮长灯

11、五内灼凡胎褪仙骨

　　若说舍零还算得上是南境城镇中天气稍微温柔一点的存在，那这个最近闹了大乱子的云门虽说就在舍零斜向下的位置，却不知究竟是如何得天独厚得像是占据了整片南方的全部毒辣阳光一般，这才是刚进了五月，一身的长衫已经要宣告着穿不下去，热得整个人都在发慌。

　　缩地百里的招数在白无忧身上算是彻底告吹，也不知明夜这回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地给他搞了这么一副破烂身体，虚弱无力跑不快也就罢了，人家萧锦不过是动用了一点小鬼法，便让他浑身上下都在风中狂暴得凌乱起来，走了没几步，愣是强行停在了一株小破树旁边，稀里哗啦将胃吐了个干净。

　　萧锦一开始有些不知所措，想来是做鬼做久了，平日里也都是在做些折腾人的活计，反应了好一阵子才手忙脚乱地跑去给白无忧拿了一碗水，店家没事是不给布巾的，放眼一望方圆十里之内也没别的酒家，萧锦便抖落开来就想脱衣服，想想还是穿了回去，转而一把扯下缠绕在手腕上的墨带，十分不拘小节地去擦白无忧嘴角的污渍。

　　墨带猝不及防地被解开，还没回过神来便被堵到了白无忧还泛着胃中内容物的口唇边上，看着萧锦似笑非笑的表情又不敢挣扎，只好凭借所剩无几的鬼法冲萧锦低低骂道：“我擦你妈！你献殷勤关我屁事！”

　　萧锦一边对着浑身无力靠在自己怀里的白无忧嘘寒问暖，一边阴冷淡定地动鬼法回道：“等会儿人没事了自己去河里洗干净，少说废话。”

　　墨带：“...我擦你妈...”

　　萧锦和善一笑：“你想怎样？”

　　说话间白无忧已无大碍，见风使舵好汉一条的墨带立马二话不说溜起来，躺在微凉的水流中心不甘情不愿地搓洗身体。

　　白无忧吐了个天昏地暗，此时正是连动一动手指尖的力气都欠奉的时候，倚在萧锦结实的臂膀中默默看着墨带这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由笑道：“这神器倒是很有意思，还知道自己洗洗干净。”

　　“这东西本就是和你这白玉镯一对，你若是喜欢，便一并送给你便是。”萧锦云淡风轻大方完，扶着白无忧在树下坐好，随手捡了根小木棍便在沙土地上写写画画起来，“缩地百里用了些时候，眼下咱们的位置，该是距离云门城门不远了。等会儿咱们就在这家酒肆中歇歇脚，如若你身体无恙能够赶路，便带你从正经城门进去看看光景。若是仍觉得脚底发虚发飘不能走动，我便施个鬼法带你飞进去。”

　　白无忧苍白着脸一笑：“那无论我身体好不好，等会儿你让我起来，我必然是要瘫软在地的了。”

　　萧锦心领神会：“那真是不得不带你飞进去，未能得见云门城口好风光，当真遗憾。”

　　两人闲来无事斗嘴片刻，萧锦正要将白无忧从地上扶起慢慢走到对面的酒铺中去，却在伸手的瞬间，被对方扣住了手腕。

　　“无忧？”

　　“你瞧见了没，这分明是一家黑店。”白无忧低声道，“你动用鬼法指引出来的路径跟正儿八经沿着官道的大路有很大差别，你瞧瞧这周围哪里还有其他店家？我曾经跟着北方那些著名的风水大师学过些许皮毛，看看他店铺四周萦绕的这些黑死之气，仔细嗅嗅，这空中竟然还有些隐隐约约的血腥味道，这怕是一家...”

　　他顿了顿，看向萧锦的一双眼睛甚至还兢兢业业地练起了斗鸡眼，一字一顿道：“人肉包子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萧锦居然在他无比认真地说出人肉包子四个字后，露出了些欲盖弥彰的笑意，甚至连一对颇有些孩童稚嫩气息的小虎牙都要从唇缝间探出头来，对着这位很不识好歹的白无忧先生打个招呼。

　　那粒镶嵌在他眼角的朱砂小痣红得妖异扎眼，这般极端克制得笑起来，近乎要与细密精致的眼尾合为一体，活像是要垂泣血泪的模样。

　　白无忧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笑你杞人忧天，”萧锦笑着揉了揉鼻梁，“无忧，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什么人了？还会怕人肉包子店？”

　　“他若是当真做人肉包子，连寿终正寝归轮回阎王殿这一步都免了，正好叫我撞上，拉着他便直接进地狱道慢慢享受去。该是他怕我，怎么你倒心惊肉跳起来？”

　　他说到这里，突然间微微一顿，轻轻抽动了两下鼻子，皱眉道：“说不定还真是，这血腥气分明是人血味道，错不了。”

　　白无忧一抬头，只见那酒楼阁楼之上正端坐了个面容姣好的美妇，眼波流转间顾盼神飞，很有一番未老风韵，煞是勾人心魂。

　　而她此时正微微挑高了眉梢，四目相对间，对白无忧轻轻扬起嘴角。

　　说来白无忧此人自从被点化到神界升天以来，对于温香软玉这种东西就有些说不上来的排斥感，人家笔墨古籍向来下凡人间都是寻花问柳，他却除了四处看看大好风景之外也做不成别事，当真是神界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大莲花，半点荤腥没沾过。

　　因此此时他对于美妇人的这番明目张胆的勾引，除了憨憨一笑之外，实在也不知该作何反应，转身便向萧锦求助道：“那女人...这该是如何是好？”

　　墨带已隐了形自己缠绕回那不靠谱主人的手腕，可对方却分明是不领这个情，只冷冷一眼看过来，它也识趣，二话不说便窜到白无忧的小臂上与白玉镯混在一处，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等会儿上去我难免会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此二物多少能帮帮你，别丢下了，”说话间，萧锦已仰起脸来，对那美娇娘清浅一笑，见那妇人捧着心口走下来迎客，萧锦悄悄靠近，在衣袖遮挡下伸手拉住了白无忧的手，略有些狠厉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且去会会她。”

　　“就算真是人肉包子店又能怎么样？你当鬼王萧锦是吃素的吗？”这回文官青黛算是长了记性，在满面悲戚的天师明夜愁眉苦脸看过来的前一刻，便很有先见之明地开口打断了他，冷哼道，“就瞅瞅你眼下这副尊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近来始终受到便秘的痛苦，看你那脸皱巴的，不就一个白无忧吗你至于？”

　　明夜欲说还休地摆摆手：“你不懂我。”

　　青黛：“...罢了你我先别说此事，给你看看我前一阵出去看他俩干了什么破事。”

　　她将审神簿往玉桌上一放，手指一飞翻到这几日的记录给明夜看，一面低低道：“自从那天他们把青楼老鸨阿芸杀之而后快之后，这事迅速引起了小镇中捕快的注意，说来实在有趣，这舍零小捕头当真还有些本事，居然一眼便看出这绝不是一场的落水事件。”

　　明夜冷笑道：“总该有人能治得住他们。”

　　“你确定？”青黛哼哼一声，弹指将审神簿向后翻动一页，继续念道，“这二位大神仙再次下凡人间时前去青楼检查情况，暗中发觉这起落水事件已经在当地引起了轰动，并且捕快经过层层盘问排查，已经打听到了当天晚上正是他们与老鸨春宵一度，此时已是在青楼守株待兔，如若再闹腾大了，恐怕是要当个悬案办了。”

　　“于是这两位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使了阴招将这正直捕头和三名跟随捕快一并杀死，舍零本就是个小城镇而已，督查府能办事的捕快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这下在短短一天之内全部死亡，也算是装神弄鬼将舍零人吓住了，现在愣是没人敢去过问这件事了。”

　　青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念完最后一字便放松全身向后一靠，抱着审神簿问道：“怎样？还想让我继续追踪下去？”

　　明夜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她这番话背后之意。

　　你到底还想让人间多死几个无辜之人？！

　　他一时很受刺激，明知道眼下最不该置气的对象便是身为他左膀右臂的文官青黛，却仍是忍不住质问道：“你话说来好听，怎么不见你早些将事实一五一十告知我？这些年你究竟亲眼看到阴间多了多少冤屈无谓亡魂？！你可曾有半点良知半点同情？！”

　　在青黛慢悠悠抬起眼帘看过来的时候，天师便瞬间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暗暗缠紧了双手。

　　“当年那事是大家助你一起做的，我倒也算，你说像笔墨古籍之类始终想登上天师之位的那些人呢？他们怎么想？这些年我若是当真寸步不让有一码归一码都跟你说了，你忍不忍得住？”

　　青黛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等明夜回话，便自顾自继续道：“心气难平跟他们叫板起来，你可有信心将他们二位从神界彻底清理出去？究竟是功败垂成还是能一鼓作气直到胜利？这些你可否想过？”

　　明夜怔怔地看着她，嘴唇轻颤两下，最终也没说出话来。

　　“你没想过，可我替你想了，”青黛淡淡道，“你没承受过的那些苦楚，我也都为你承受了。现在轮到我来告诉你，是时候了。”

　　文官青黛沉默不语多年，原来她开口说话表态的时候，竟是要变天了。

　　“能做的我都做了，该是你出手的时候了。”

　　明夜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不由伸手向自始至终神色浅淡的文官青黛，却被对方轻轻拨弄一下挡开，淡淡道：“无忧和长卿你都不用担心，等着过两日鬼王从人间回鬼道后，我便去地狱道中瞧瞧临秋叶神，必定不让他出岔子。”

　　她将话撂下，便再不说话地向一边走去，独留天师明夜一人静静在玉桌旁边黯然不语。

　　与此同时，身在人间缩地百里术中迷失方向的两人也不太平。

　　鬼王殿下神挡杀神佛来杀佛是一码事，但以萧锦此人的心性而言，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他是万分不愿意在凡尘惹上人命官司的。

　　而白无忧则是始终在担惊受怕，担心萧锦会一个不注意动手杀人，神鬼杀人在文官青黛那里都会有备案，虽说以鬼王的地位能力，神界时万万不可奈何得了他的，但若是萧锦背血债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只怕明夜会拿这件事跟他算账，事到临头，只怕是会难以收场。。

　　于是他俩战战兢兢各怀鬼胎地进了酒楼吃了饭，又被那美娇娘安排在同一间房里住宿，两人灌了一肚子的酒肉饭食，裹着锦被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几个时辰，才慢慢听到这座怪异酒楼中终于传来了窃窃私语。

　　“我瞧着那个小白脸挺不错的，老大，能不能留给我补补元气？”

　　“嘻嘻嘻，你这个浪荡货，前不久那小哥是不是也给你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跟姐妹们争抢？”

　　“这怎么一样？就前些天那个货色质量，怎么能和今天这两个相提并论？你瞅瞅这鲜嫩光洁的小皮肉，啧啧，你且想想那血肉化在口中的美妙滋味，你还想独吞！痴心妄想！”

　　“大嘴头说得对！这么好的货色就该大伙儿一起分享！独占自己补养是什么道理！”

　　剩下的说了些什么也不必听了，白无忧吞了口口水，冒着冷汗对身旁的萧锦低声道：“南烛，这怕是...真要吃咱们的肉了。”

　　萧锦没什么表情，只靠得更近了些搂住白无忧的腰背，无声地在嘴边竖了根手指。

　　白无忧会意，有意识将呼吸微微压下，便听到刚刚那批拿他们的肉讨价还价的女子闹闹哄哄地走了上来，楼梯被她们压得咯吱咯吱乱响，尖锐的笑声几乎穿透耳膜，疼痛得令人难熬。

　　距离越来越近，就在白无忧不知所措正要抬头再问一遍时，就听到他们房间的房门被轻手轻脚推开，而下一刻，温暖被褥被突然掀开，紧接着，萧锦原本那身雪白中衣已不知何时化作一袭滴血红衣，一手持着桌上一只精致茶杯来回把玩，斜睨笑道：“山中无老虎，你们一帮猴子这是在作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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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鬼王殿下必须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