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可持续发展道路》暗夜尽头

50、第五十章

　　林黛玉不怎么理解贾宝玉内心的不敢置信，但是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反应稍显平淡，只能逼红了眼睛，稍落了两滴泪。

　　但是她这个人为人特别真实，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以往对贾宝玉真情流露时，那是十分的感人，现在这种程度虽然也中不溜秋，但是跟以前比起来就显得太生疏了，林黛玉自己也觉得不明白……从什么时候起，宝玉出事在她心里已经司空见惯，看到他好好地又闹起来，也不觉得太新奇，心里反而想着‘只有这种程度’了呢？

　　是从他屡教不改，一天天以自己独有的脑回路理解各种事情，在外面四处搞事开始呢？

　　还是从他软弱不堪，口口声声爱护姐妹，但面对被教养着进宫的姐妹却只是选择逃避？

　　不知道，但是她唯一知道的是，自那年第一次进贾府以来，在这一年年的朝夕相处、外祖母的刻意安排下，对贾宝玉培养起来的那些暧昧因子——已经全部宣告消亡了。

　　说她冷血也罢，绝情也好，但那种迷蒙的情感一旦被扯开，就再也无法重新接上。

　　除去那层青梅竹马的光环之后，贾宝玉的形象渐渐明朗起来，不说托付终身，就算只是作为表哥来相处，也只是差强人意，不说别的，跟贾琏比起来就可见一斑。

　　虽然贾琏也只是个纨绔，不喜诗书，只能捐官的标准勋爵子弟，但是若论起精通世情，联络交情，这位表哥才是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

　　就算是在姐妹身上也可以看得出来，虽然贾琏无利不起早，但是起码，只要他想起姊妹们来，就能够真真正正的照拂到。

　　迎春的价值刚刚显露，他就能让迎春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能让下人重新认识到，这个姑娘是琏二爷和琏二奶奶的妹子，能让父亲重视自己可有可无的庶女。

　　这无疑从根本上改善了迎春的尴尬处境。

　　可是宝玉呢？探春连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都撇在一边，一心讨好这位嫡兄，针线是一直送着，聊天的时候也总是照顾着他的想法，又得到了什么呢？

　　宝玉固然把她当做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来看待，跟她谈天说地，从不露嫡庶之分。

　　但是王夫人对探春的态度并没有任何改变，可见他甚至无法让母亲对探春好一点——在他是王夫人最重视的人的基础上。

　　在贾母、王夫人心目中地位最高的贾宝玉，为什么遇到事就只会用自己的身体来要挟长辈呢？

　　不过是仗着宠爱罢了。

　　等眼前的迷雾全部散去，林黛玉突然发现，府里人人说好的宝玉，离开家长的疼爱和支持后居然什么也做不成。

　　固然，他也有柔软的心肠，不错的诗才。

　　但是黛玉出生在林如海宦海拼搏的背景下，她又蒙父母手把手的教导，于是深知父亲的才情，同时也看到父亲是如何殚精竭虑的竭力支持，日日在案牍前劳心劳力，这都是为了更高的位子，为了林家不会因为爵位袭尽而彻底没落。

　　即使曾经被某些心思蒙蔽双眼的时候，她也还不至于认为宝玉比父亲的才华还要高。

　　那样才华横溢、人品超群的父亲，给她讲诗的父亲，为母亲削簪画眉的父亲，说自己年轻时想要游历天下的父亲，尚要为家族奔忙，在任上竭心尽力，总是希望博得继续往上升的政绩，最后变成了疲惫的父亲，病弱的父亲，奄奄一息的父亲，却也保得林府中母亲和她，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安稳的做着官家女眷，就算是因为家中没有儿子而说不上无忧无虑，但是她觉得，起码比二舅母和元春表姐要自在的多。

　　即使故去了，黛玉还是因为父亲的关系，能得到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而宝玉，他在享受着全家的宠爱的同时，却从来没有想过真正的撑起这个家，只知道与姐妹们谈诗作画，一听经济文章就恨不得与人绝交。

　　黛玉才情出众，秉性高洁不假，但是她也知道，自己既然是凡俗之人，绝做不到不食人间烟火，而若是真的跟宝玉在一起，她的很多东西都不能继续保持下去，因为他只会欣赏每个人的好，却不会保护这种好。

　　他喜欢黛玉与他心意相通的灵气，喜欢黛玉弱质风流的美貌出尘，喜欢黛玉鲜活的小性子，但是这些东西都不是软弱的他保护的了的。

　　在贾母和王夫人都在的时候，他就无法在长辈手下，保护作为孙媳妇、儿媳妇的黛玉，等到她们都走了呢？等到爱他的、宠他的人都离开了呢？

　　到时候，两个不曾独自生活过的人，在长辈故去之后，要怎么活下来呢？

　　这都是她在那段虚幻的幸福中没有想过的，而现在它们已经无法掩盖。

　　只能说幸好了。

　　幸好她父亲留了后手，幸好她没有选择在这棵树上吊死。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再给宝玉什么希望呢？

　　于是面对宝玉睁大眼睛要坐起来拉她的动作，她只能默默的退后一步，缓慢而坚定的把自己藏在了众人身旁，一样拿帕子擦着眼泪，就像他所有的姐妹一样。

　　不知道这泪是为他而流，还是为那消散的缥缈情感而流。

　　但是宝玉只能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哽咽着看着她，“妹妹，林妹妹。”

　　你竟然如此狠心。

　　他呆呆的坐着，好像真的意识到有什么抓不住了。

　　这不是佳人香魂已去的无奈悲伤，而是被对方活生生、硬生生砍下自己那份心思的痛苦绝望。

　　前者还有那份至死不渝的感情可以回味，后者只能当断则断了。

　　可要是贾宝玉学会了断，那就不是他了。

　　只见他表情空洞，眼泪不停地流下来，惹得贾母和王夫人心疼不已，一个个凑上去哄他，给他擦眼泪。

　　“宝玉，宝玉！你看看老祖宗啊！”

　　“我的儿啊，你说句话好不好？”

　　不管对别人是什么态度手段，她们两个对贾宝玉全是一片拳拳爱护之情，这时候最痛心崩溃的自然也是她们两个。

　　王夫人一直不喜欢黛玉，从没想过让儿子娶她，这时候虽然更恨她既狐媚又不近人情，把自己儿子折腾成这样，但是正因如此，唯独儿子的姻缘，万万不会有一分半毫的松口，再说了，林黛玉现在已经是记名秀女，不经皇家允许，怎么可能嫁给她儿子呢？

　　她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保持一致的。

　　可是贾母就不一样了，她以前一直是支持孙子跟外孙女在一起的中坚力量。

　　是，她喜欢说一不二，喜欢支配整个家族的感觉，但是她就是有十万分的权力欲，对孙子的疼爱也有十二万分，平时都是怪所有人不好也不会怪一下自己的人，这时候却生起自己的气来。

　　“宝玉啊，”她哭着抱住自己的宝贝疙瘩，“我的宝玉啊，都怪老祖宗不好，都是我害了你啊！”

　　这时候，她是真的后悔了。

　　要是当年没有起那个心思，就单纯把黛玉当外孙女养就好了。

　　要是坚定一点，不想着跟二儿媳妇打擂台，早早给两个孩子定亲就好了。

　　要是选秀的时候用孝道压下来，不许黛玉参选就好了。

　　不知道多少个要是，叫贾母悔的痛心断肠，虽然以她一贯的指导思想，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那么做，依旧不会有任何犹豫，但这时候她除了心疼孙子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虽然当时确实是她自己要给两个玉儿凑对，让两个人打小培养感情，后来察觉到黛玉不会全然顺从，也是她当机立断选择放弃黛玉，最后更是她即使心虚也坚持要把女孩子们都送去参选，只是不许下人告诉宝玉，希望利用女孩子们能够让家里再多几门好姻亲。

　　但是那时候她哪里想得到孙子会这样呢？

　　薛家的姑娘，因为他太太存着心思，这些年也一直跟他处的好，怎么听到那姑娘中选，这孩子只是失落之余叹她终于如愿以偿呢？

　　作为标准意义上的封建大家长，贾母自然是不相信爱情说的，本来看两个孩子好，也以为宝玉对黛玉喜欢只是出于黛玉的容貌气质不同凡俗，就算不成，多给几个美貌丫鬟也就罢了。

　　然而这次是真的翻船了。

　　不过她也真是个豁的出去的人物。

　　“你妹妹跟你闹着玩呢，好孩子，家里人都说笑话呢，你妹妹家里那些人说要送她去那里头不假，只是我早都已经挡了，她哪里也不会去的，”贾母说的颇为笃定，微笑着安抚孙子，“祖母答应你的事什么时候变过？你快好好吃饭，好好休养，等你好了自然跟以往一样，与姐妹们一起去我那儿玩闹。”

　　这话似乎是随口安慰，只是利用自己积累已久的威严骗骗贾宝玉，就像昔日黛玉初入贾府，贾母为阻拦宝玉摔玉，谎称贾敏带了黛玉的玉去一样，王夫人等都没有当真，虽然附和着，但也只是想叫贾宝玉相信，能更快好起来而已。

　　贾宝玉果然也真的被哄转过来，涨红着脸，拉着他的老祖宗问了好几遍“可是真的吗”。

　　贾母只是含笑点头，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屋里的人也稍微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可算是骗过去了，等过几日他好些了，老太太自然会再告诉他真话的。

　　可是林黛玉看到外祖母慈祥微笑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阵寒意。

　　她怎么觉得……外祖母好像是说真的？

　　这种直觉不知从何而来，可能她在与外祖母这么多年的相处中明白了什么，也可能是她对贾家的胆大妄为早有见识，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危险。

　　不管是真是假，这种心慌的感觉叫人害怕，即使心里绝不愿意怀疑自己的亲外祖母，但是她最近的直觉实在太准……她确实是个感性的小姑娘，但是很明白现在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于是她偷偷给自己的小丫鬟雪雁使了个眼色，指着东南方向比了比。

　　雪雁会意，不动声色的悄悄退下，自己默默的往角门走去，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这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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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有种写小作文的感觉
今天也在懒惰的边缘搞出了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