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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追风良驹 ...

  •   五月节邺城东西两市颇为繁盛,街上耍杂卖艺,路边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明家兄妹信步游逛,不时看看这家泥人,听听那家小曲儿,倒也不乏趣味。待到一个卖首饰的摊子前,明月放慢了脚步,明三哥心知自家妹妹这是看上物件了,便驻足而立。
      明月拿起两枚发簪,把玩了起来。一枚发簪黄铜银丝,簪头雕刻成凤凰形状,大有一飞冲天,百鸟朝凤之意。另一枚发簪却像是硬玉材质,通体洁白,唯有左端有一条红丝,仿若傲雪红梅,临寒独自俏之感。每枚发簪均是匠心独运巧夺天工,明月不禁拿起这支细细抚摸,又拿起那支默默把玩,心不能决。
      明三哥瞧自家妹妹如此,便问道:“店家,两支簪子若都要,多少钱?”
      “二两银子。”
      明三哥大惊。这簪子虽匠心独运,却不是上乘的工料。如何能值这么多?想必是这店家见月儿着实喜欢,漫天要价。再一摸钱袋,只有不到一两的碎银子,更是窘然。
      “如此发簪,材粗工浅。月儿,我们再看看下家。”
      明月不情愿地放下发簪道:“好,三哥。”
      眼前到手的生意就要泡汤,店家急急拦道:“我这簪子如何材粗工浅?!公子,你妹子确实喜欢我家簪子,我看你面慈心善,老婆子我就便宜些卖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明三哥心中暗暗得意,便回身道:“那我们便勉为其难再挑挑。月儿,你喜欢哪一个?”
      明月左右为难,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纠结之色。

      就在此刻,一个声音从身旁响起。
      “傲雪红梅,独立寒风。不错,不错!”
      明家兄妹抬头一看,说话少年一袭白袍,衣着华丽,腰间玉佩,泠泠作响,俊眉细长,星目含笑,竟是一副贵公子的模样。
      明三哥自是吃惊,却仍向明月轻声问道:“月儿,你属意哪支发簪?”
      明月思忖了下,道:“白玉发簪。”
      明三哥正准备付钱,方才说话的白衣公子却道:“店家,将这枚白玉发簪给我包起来。小爷要了。”一帮随从连忙掏出钱袋准备付钱。
      店家尴尬道:“这位爷,这发簪是你身边这对主顾刚刚选好的。”
      “无碍。爷出两倍的银子!”
      店家仍是一脸无奈道:“这做生意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五倍的银子!”
      听此言,店家立刻眉开眼笑,道:“好嘞,这就给爷包好!”
      明三哥此刻已是满脸铁青,双拳紧攥,怒目相瞪,几欲动手。明月急急按住明三哥的拳头,低声道:“莫跟此等浪荡儿一般见识。”
      白衣公子置若罔闻,接过发簪,轻拭灰尘。那样子就像对待倾城宝物一般。
      明月看着泛酸,正待拉兄长离开,却被拦下。白衣公子中规中矩行了一礼,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支发簪,还望收下!”
      “放肆!”明三哥一声怒喝,右拳重重向白衣公子挥出。可拳风未及其衣角,便被随从拦下。白衣公子喝令随从放手,在众人的惊愕中,向明三哥作揖行礼,深深躬身道:“兄台,方才小弟多有得罪。冒犯之处且容我解释!”

      “贵府小姐曾于上月中旬施恩救治——”
      “你便是五月十七,我救那人?!”明月瞪大眼睛瞧着眼前人,怎么也想不到满脸血污洗净后,他竟会是如此俊朗。
      白衣公子顿了一下,想起来时的嘱咐,便道:“正是在下。刚才多有冒犯,本想开个玩笑。得罪了!”
      “他们呼你为‘将军’,想必公子是领兵之人,威严持重——”
      明月上下打量着眼前之人,不置可否。
      白衣公子心道,小姑娘眼力倒是不错。那人自是统兵百万,威严持重。可惜,他忙于军务,却来不得。思及此,他轻咳两声,仿佛面露窘意,已试掩盖。
      明三哥瞪了明月一眼,心道这丫头,怎得如此不给人面子,便转移了话题,恭声问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家在何处?”
      白衣公子悠悠道:“鄙人木昌,信都人士,一介武夫。”言毕挑眉向随从扫了一眼。随从立即上前,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向明家兄妹双手奉上。
      明家兄妹四目相觑,明三哥疑惑道:“木兄弟,你这是?”
      木昌抱拳作揖,正色道:“令妹对我有救命之恩。大恩不言谢,唯有报之。小弟自知此恩难报,些许银两,聊表心意,万望笑纳。”
      明家兄妹急急推脱道:“万万不可!”
      就在双方推脱之间,街边一衣衫褴褛青年猝然倒地,口吐白沫,形色危急。
      自古医者父母心。明家兄妹忙奔出茶肆,细细察看。只见发病青年面色铁青,双眼紧闭,手脚抽搐,嘴角白沫,不禁骇然,心道:这分明是乌莲中毒的症状。这可乌莲乃剧毒之物,这青年如何误食?
      形势危急,容不得多想。明三哥果断道:“快,带上他回回春堂!”
      木昌见状,单手抱起中毒青年,向催从命令道:“我前行一步,你等带上明公子明小姐,奔往西街回春堂!”言毕一夹马肚子,那马儿当即扬蹄疾奔,似一阵风消失人前。一行人纷纷上马扬鞭东去。

      木昌抱着中毒青年飞身下马,明大舅父出门相迎,一入目便时木昌怀中昏迷不醒的青年,再一抬头,看到小路尽头火速奔来的自家儿女,心中疑惑。不过,救人如救火,万万耽搁不成。唯当机立断道:“速速抬去诊室!”
      明大舅父号完脉,将一枚黄色药丸塞入中毒青年口内,写下单子,吩咐药童前去煎药。
      明三哥在一旁看着心急如麻,此刻方问道:“爹,这青年——”
      明大舅父蹙眉摆了摆手。
      这青年竟是救不回来。明月心中难过,红着眼圈问道:“舅父,还有挽救的可能么?”
      明大舅父沉思片刻,答道:“若有百灵草,倒可以一试。”
      木昌道:“那赶紧试上一试。”
      明大舅父抬头看向木昌,目光沉沉,却不置一语。明三哥忙解释道:“木贤弟有所不知,这百灵草可遇不可求。我回春堂已没有存货。”
      看着明月渐红的双眼,木昌不死心的问道:“哪里可得?”
      明三哥犹豫道:“青峰山上或许可采的——”
      一句话没说完,木昌道:“我这便去!”
      “你如何认得?”
      “我和他一起去。”
      明月此言一出众人皆望着明月,明大舅父心中五味杂陈,明大哥断然道:“不可。”
      明月不理明大哥,向着明大舅父动容道:“舅父,您从小教育我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有一丝生机万万不可放弃!”
      眼前大舅父仍不开口,明月摇摇欲坠,“舅父——”
      明大舅父终于点头道:“去吧。”
      木昌跃身上马,明月准备跟上,明三哥上前道:“你在家,我与他协往!”
      木昌蹙眉道:“公子莫不是对木某不放心?”说着从腰间摘下一枚黑色方牌,掷予明三哥肃然道:“此方牌乃冀州牧楼府令牌。若有闪失,公子自可前往信都楼府要人!”
      明三哥愣然接过。令牌通体漆黑,竟是传说中的墨玉!冀州牧,岂不是我冀州最高官员?信都楼府,莫不是传说中的冀州牧世袭楼家?
      就在明三哥愣神之间,木昌已拉明月上马,两人共乘一骑,绝尘而去。

      分明是两个人的分量,身下坐骑竟更为兴奋,一路疾行如风。滚滚扬尘中,明月不禁赞道:“这马竟是百里良驹!”
      木昌得意道:“那是自然!它叫追风,我十七岁那年亲手驯服,跟我至今。整个冀州的宝马良驹,无出其右!”
      一席话化解了马上空间狭小两人紧贴的尴尬,眼看青峰山再望,木昌拥紧明月,大喝道:“坐稳了!”脚下夹紧马肚,手中缰绳勒紧,口中一声呼啸,追风竟如通灵一般,当即风驰电掣般向着青峰山疾驰而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已到清风山山腰。
      木昌将明月扶下马,明月指着不远处一座山崖道:“我曾经在那里见到过百灵草。”
      “好,我们便去那里。”
      当追风将二人载到那处山崖下,只见千丈峭壁,偶有绝木,而那枚百灵草正傲然挺立于峭壁之上,俯瞰众生,莫若奈何。
      见到此景,明月几欲落泪,如此遥不可及的高度,除非蜀中灵猴,谁又能摘得到呢?
      如此绝壁,纵然武功高强者也断不会轻易前往。壁立千刃,一旦失足,只怕肝脑涂地!木昌正欲劝解,目光对上眼前佳人美眸之中盈盈泪光,顿觉天大的道理也开不到口。想到她于楼家的救命之恩,想到她的妙手仁心,终暗暗沉了一口气,抬手微微拭去明月的眼中泪水,沉声道:“明姑娘,在下且去一试。你站后些,莫伤了你。”
      明月惊讶道:“你如何——”
      木昌狡黠一笑,以唇作哨,唤来追风,冲明月调皮却傲然道:“我乃楼氏子孙。”
      木昌,楼氏子孙——
      在明月还未想透之时,木昌向后一退,猛然前冲,左脚踏马,一跃而起,凌空数丈,抓住一截悬木。这一切电光火石,不过霎那之间,就在明月惊呼声中,木昌再次以悬木作踏板,气沉丹田,凌空而上,抓住高处另一截悬木。如此几番重复,木昌已攀到百灵草之下不过数丈之处。可惜此处岩壁光滑,已无草木生长,终够不到那百灵草。
      明月心道:天意,天意!
      不想木昌忽然回头冲底下明月眨眼一笑,猛然上跃。明月心呼:不好!
      却不想木昌手中突然冒出一把匕首,紧紧插在岩壁之上百灵草之旁。木昌一手固定身形,另一手轻松摘下这百丈之上的百灵草,冲明月微微一笑。
      山间清风徐来,木昌发丝飘扬,白衣乌发,神采炯炯,明月不禁看呆了。直到追风仿佛也知道主人完成了一件丰功伟绩,嘶声长鸣。明月才猛然回神,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喜悦,浸润四肢百脉。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采得百灵草,从这百丈峭壁上下来,难度尤胜攀爬而上。只见木昌将百灵草塞入胸口,提气一跃,堪堪落到下面半截绝木之上。只是下落之力甚大,绝木将枯,不堪受力,上下摇晃,几欲断折。明月额上已是大汗淋淋,目不转睛地盯着木昌,生怕他一不留神跌下来,那可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却见木昌再次取出匕首,将匕首浅浅插入峭壁之中,以此减缓下坠之力,顺势下落,轻轻踩压于下方绝木之上,稳如泰山。
      这匕首自是名家所为,锋利无比,削铁如泥。如此插入岩壁之中支撑木昌下滑,竟不见有所钝损。如此几番重复,木昌离地不过数丈。明月喜不自胜,连一旁追风也高声嘶鸣,响彻四空。

      当木昌再次借力匕首,徐徐下滑之时,一记飞镖斜斜射来。木昌当即重重栽倒草地之上。
      忽逢变故,明月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急忙冲上前去,欲为木昌包扎伤口。
      “哈哈哈,楼小公子别来无恙!”
      一名黑衣人从一旁大树后面缓缓走出,狞笑说道。
      虽未识世事,明月也知这是木昌的大对头。
      黑衣人慢慢逼近木昌,态度轻蔑却一脸防备,想是被告知此人急难对付,务必谨慎。
      “楼少爷,楼公子,楼小侯爷,您倒是说句话啊?莫不是摔傻了,哈哈哈——”
      明月只觉这笑声格外刺耳,再一探木昌气息微弱,几欲断绝,更是悲怒交加。当下竟不再害怕,冲着黑衣人大吼道:“他都快死了,你还如此取笑于他?!背后伤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黑衣人楞了一下,笑得愈发得意,戏谑道:“一介武夫,我自是不算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有命活着,才能论英雄好汉。一个死人,饶他是王侯将相,又能如何?”
      说着,黑衣人色眯眯扫了明月一眼,目光停留在明月光洁的脖颈上,悠然道:“啧啧,楼小侯爷好福气啊。如此美人,此刻仍不离不弃,啧啧,小侯爷倒是做鬼也风流!”
      明月怒道:“你胡说!我与他清清白白,你莫得信口雌黄,颠倒黑白!”
      黑衣人逼近明月,吓得明月急急后退几欲跌倒。倒把黑衣人逗得捧腹大笑,直道:“小娘子如此胆色!哈哈哈!”
      笑罢,黑衣人猛然拔出佩刀,凶相毕露,盯着木昌道:“清不清白大爷验过自会得知。现在,先送这小子与他祖宗泉下相会!”
      黑衣人大步上前欲劈向木昌,明月以身相护,黑衣人怒道:“再不让开连你一起杀!”
      明月双目紧闭,寸步不让。

      半晌,不闻黑衣人有进一步动作,明月睁开眼。只见,一道鲜红的血流,自黑衣人脖颈蜿蜒而下,而黑衣人却是双目浑圆,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
      就在明月大惊之时,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看够了么?看够了我们赶紧走。只怕附近有他的同伴,此处危险。”
      看到突然站起来的木昌,他,他刚刚不是气息几欲断绝,怎的此刻?
      木昌突然一阵疾咳,嘴角竟流出鲜血,只是,那血的颜色竟是暗红,俨然是中毒的症状。
      明月忙上前扶起他,向追风走去。多问无益,保命要紧。
      危急关头,木昌竟抹了抹嘴角血迹,理了理发丝,笑道:“我重么?”
      明月一阵无语。这人,火烧眉毛,竟还有心思调笑。
      木昌笑罢,正色道:“明姑娘,害你受苦。我名曰云昌,信都人士,楼府弟子。之前相瞒,虽事出有因,终是不该,楼某再此谢罪。”
      信都楼府,冀州牧,那可是整个冀州的王,是冀州兵政两权的最高统治者。明月瞬时明白了他为何谎称‘木昌’,一种奇异的情绪从心底升起。
      云昌见明月不言,只道他仍在气恼自己所为,正欲解释,话未出口,鲜血先流。
      明月急道:“莫再乱动。木昌也好,云昌也罢,我只要你活着。”
      追风一声嘶吼,像在呼唤主人,可惜此时云昌已无力再骑上马背。明月当即滚滚泪下。
      云昌冲着明月挑眉一笑,轻声道:“别哭,你不知道你笑起来好多看,像天上的月亮。”他拉起明月的手握住缰绳,轻抚追风鬃毛,柔声道:“追风很乖,你骑上它回邺城报信,自会有人前来救我。去吧,好姑娘。”
      明月泪已成线,颤巍上马,追风仿佛也知要与主人诀别,四蹄踌躇,竟不前行。
      云昌轻拍追风鼻梁,安抚道:“追风,快去邺城,找小四!快去!”
      追风终于仰天长嘶,扬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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