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少女成神之路》M的马甲君

66、〇六六 破碎的过往

　　今天是A大经管专业XX级毕业生召开同学会的日子，流云以忙于赶稿为由婉拒，更重要的是她不欲有与同为经管系的络亭再次见面的机会。此番络亭以《少年MH》主编的成功人士之姿驱车前往聚会地点，却并未在人群之中寻觅到流云的身影。在周遭相识抑或陌生的昔日同学的奉承逢迎之中，络亭带着疏离却又享受的笑容，言简意赅地回答着众人的提问。待计划中的聚餐结束，络亭被昔日同宿舍的几个关系要好的哥们儿拉出去续杯。

　　在从前学生时代常常光顾的小餐馆中，属于成年人的隔阂与疏离方才退去了几许，几人之间似是又找回了过去的单纯热血，在几杯白酒下肚之后，原形毕露，彼此开始口没遮拦地戏谑打趣。

　　期间有素昔关系亲密的哥们揽着络亭的肩膀问道：“你跟祁流云怎么样了？自从毕业之后就没见你们在一起过，这次聚会也没有带她一道来，要知道你们俩从前可是我们系里最引人注目、让人眼红的一对儿……”

　　一旁络亭闻言，即便借由酒精的作用而逐渐迷蒙的意识也在听罢这话之后，在心里泛起一阵不小的厌烦之感，暗忖道：“这些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懂看人眼色……”

　　他没有选择道出真相，而是简单地敷衍了一句，对曰：“她不是忙着工作吗？所以没时间过来……”

　　那人听罢“哦”了一声，又自顾自问了句：“你现在和她怎么样了？你们快扯证了吧……”

　　终于此话一出，络亭不待那人说完便用力一抖肩膀，将那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抖落下去，使力抓起跟前的酒杯，仰头将半杯酒一饮而尽，须臾之间，他仿佛尝到了传说之中烧刀子滑过心尖的感觉，生生在心肌之上割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火辣辣的疼痛。

　　周遭的几人已经到了极限，之前续杯的热情已是意兴阑珊，在被酒精冲散的意识之中，络亭微微埋下头来，脑中不禁回忆起不久之前，在《少年MH》编辑部流云对自己说的一番话。流云指责自己唯利是图、忘恩负义，从他二人感情的角度，他的确是唯利是图、忘恩负义的那一个。当初提出分手的人的确是自己，而彼时流云没有任何过错，他庆幸着当时流云没有问他理由便率先离开，否则他还需徒劳无益地编造借口。可知世间分手的理由有千万种，大体不过是以下几类：理想与现实有出入，终于发现我们不合适，有抵不过时间侵蚀的情淡爱弛，有挡不了诱惑的移情别恋，只是这几类通通都不是他的理由。对于他而言，或者只是理想太过美好，而他终究只是活在现实中的那个人。

　　或许流云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大学毕业之际，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流云指责他糟蹋了梦想，只将漫画作为实现自己野心与欲望的台阶。事实是一年前的他还从未怀疑过自己曾经的梦想，然而当他满怀着青年漫画家的热忱向一家名为《追梦少年》的漫画杂志投稿之时，本信心满满地等待着审稿编辑的赞赏，哪知却见那编辑立起身来，转身便将自己的原稿投入身后的碎纸机中，一面说道：“你不适画漫画，你没有创作的才华。这样的作品毫无意义，就是废纸一摞。”

　　那一瞬间，他清晰听见了天塌地陷的声音，他从来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引以为豪的作品会被人轻易否决乃至于践踏成渣，他从前从未怀疑过的自己身怀才华的事却成了海市蜃楼一般虚幻的存在。失魂落魄地回到学校，躲在自己那坍圮成废墟的世界之中，他无法对流云开口，告诉她这个事实。在流云眼中，他一直是她的英雄，是她理想中的绘画天才。如今英雄末路、天才坠尘，他又要用什么脸面去面对流云？他不知道。而也是从那一刻起，过去的种种美好幻想被他尽皆抛却，他选择成为一个俗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他要尽他所能地往上爬，爬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成为可以决定他人命运的人上之人，挥别当初那个任人宰割的自己。

　　转变只在刹那之间便已完成，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今后自己要走的路。可是转念一想，流云怎么办？流云还在询问他有没有将作品投稿，而他却是无言以对，他的梦想与画稿已一并碎裂在那架碎纸机中。他知道流云虽素来沉默寡言、忍气吞声，但异常执拗认死理，她既然决定了要靠漫画为生，绝对会说到做到，一条路走到黑。而要他去告知她实情，告诉她自己并非那个她想象中的漫画天才，自己想要择他路而行，却又委实做不到，他宁愿将那个美好的愿景与自己的光辉形象永远留存在她的心中，所以别无他法之下，他只得就此向流云提出分手。

　　而分手过后，他有了更多的自由，他开始频繁地寻觅适合的女友，既是为了作为上升的跳板与阶梯，更是为了能够借此从与流云分手的痛苦之中麻痹自己。最终他选择了曼丽，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相当准确，曼丽的家族关系是他相当中意的资源，作为拥有不俗美术功底的他，在进入游戏行业之后，一路顺风顺水，兼了又有曼丽男朋友的身份作为靠山，升上项目经理的职位只如囊中取物一般。而似乎到了此时此刻，便连上帝都开始眷顾着他，他所在的XX科技公司开始对MH传媒进行注资合作，他终于回到了那个最初令他受挫的地方——漫画行业，只是这一次，他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归来。

　　络亭在向酒保又要了一杯酒后，转向之前那个揽住他肩膀的哥们，手中擎着玻璃酒杯，眼光环绕着橙黄的酒液，开口问道：“你说，梦想与现实能不能够兼得呢？”

　　那哥们此番虽喝得神智昏昏，却意外地和络亭想到了同一个领域，他大着舌头答道：“理想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感的，理想哪里是能和现实兼得的呢？就像人到了年纪总得结婚，结婚前总盼望着能找心目中的女神，然而回过神来，身边躺着的也不过是个司空见惯的黄脸婆，这就是现实……”

　　络亭闻言，就此呷了口酒，随后接了句：“是吗？我可是从来都期待着梦想与现实能够兼得的呢……”话虽如此说，然而那一刻络亭的笑容却如入喉的酒，顺着食管而下的滋味，有些苦涩。

　　和曼丽的恋爱也持续了一段时日，然而曼丽始终只是他的手段，却并非是他的目的。事到如今，他从未后悔过自己弃漫画而走他路的选择，然而自从在《少年MH》十周年庆典之上意外邂逅流云之后，他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提出分手的决定。如果当初自己肯放下面子，放下虚荣，向流云解释一回，或许现在的结果不会是这样，至少不会如此这般轻易地将流云拱手让给锦司。在无数次从睡眠之中醒来，望见身旁躺着的并非是自己希望中的那个人之时，他便要后悔一次。他虽是当初那个扮演了绝情角色的人，然而他知道在自己的内心之中，对于流云的感情从未褪色。他始终渴望着在将来的某一天，待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寻到流云解释一切，进而重归于好。

　　只是在耳闻流云亲口否定了他的努力之后，在目见流云与锦司在一起的画面之后，他终于明白，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流云。远在一年多以前的那个寒冷的圣诞，他提出分手之后，命运便注定了他与流云失去了所有在一起的可能，一个选择现实，一个选择梦想，终归只能分道扬镳。

　　他渐渐明白，流云或许只是他年少时的一个梦，是每个少年渴望为之奋斗的美丽的幻觉。而人终会有长大的一天，终于梦醒了，他身畔所有的，不过是冰冷刺骨的现实，鲜血淋漓而又冷酷无情地将他埋葬其间。

　　从同学聚会归来的几日后，便是《少年MH》的月发行量终于突破七百万的庆功宴，无论聚会之时的络亭有多么后悔与沮丧，然而在庆功宴之上，他仍是那个带领《少年MH》创造了销量神话的现任主编，他站在讲台之上，面对着台下所有的聚光灯以及人们专注的目光，自豪地展示着那飘红的销售数据，朗声宣布着“《少年MH》已成为新闻出版总署中国原创动漫作品扶持项目的第一名”、“《少年MH》已当之无愧地成为漫画行业的领头羊”。之后他随即发下豪言壮语，声称《少年MH》在IP改编与跨领域合作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所以《少年MH》的后续改编计划正在同步跟进，如今《紫霄幻决》、《玉女穿梭》这两部人气作品的动画化与手游改编正在进行……

　　几日前那在小餐馆的油腻塑料餐桌之前酒后吐真言的男人仿佛只是昏黄的灯光之中生出的幻觉，如今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彰显着属于中国第一漫画杂志《少年MH》主编的从容自信。即便当初他失去的爱情再过不如意，在现实中他的事业也取得着令人瞩目的成功，是聚光灯之下的焦点，而他也深深沉醉于这种成功。如今的他深信，无需多少时日，自己便能成为《少年MH》史上的传奇主编，被载入《少年MH》历史的人，他现下所做的一切，无不是他为试图掩盖与超越前任主编的成就而做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