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传说》独家欣雯

29、狻猊篇（完）

　　我原以为极天会在这时候选择离去。可是他的瞳孔却在这时变成了骇人的血红色。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便以元神为祭使出了一招天地俱悲。我六哥一时反应不及被天地俱悲的戾气所伤，就在他倒地之时，已经魔化的极天向着他们一步一步慢慢逼近。

　　眼看着我的六哥和五哥全都陷入了危险之中，我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体内那股奇怪的力量。

　　就在我从地上站起身来时，那股力量也瞬间侵占了我的意识。我并不记得在那之后发生了何事，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在那时只想尽快救出我的五哥和六哥。

　　当那股力量从我的体内冲破出来时，我看到万道红光中极天对着我露出了不敢相信的神情。

　　然后，他便在我面前灰飞烟灭了。

　　云雾宫中恢复了短暂的平静，我的意识却依旧那股强大的力量占据着。我六哥从地上挣扎着站起身来，他在来到我身边以后用法术指在了我的天灵穴上。

　　我的身体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怔住了一般，然后，我便瘫倒在了他的怀中。待我回过神来之时，我六哥正一脸担忧的看着我。

　　我问六哥极天去了何处，我六哥告诉我说他已经神形俱灭了。

　　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将目光朝向了我五哥和雨笙仙子。只见我五哥在这时拥着雨笙仙子的身体问了一句：“雨笙，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雨笙仙子苍白的脸上在这时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来，她看着我五哥虚弱的说道：“我...我方才..在石柱后面听说了你和羽裳仙子的事情，如..如果没有她...你是不是就不会对我这么好？”

　　“不会。”我五哥握着她的坚定地回答道。“就算没有羽裳，我也一样会对你这么好。”如果说他在方才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爱着谁的话，那么这一刻，她非常确信他爱的人唯有一个雨笙仙子。

　　雨笙仙子笑了笑，她的目光却在这时变得迷离起来。她对着我五哥无力的说道：“狻猊，你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一旦成仙，我们就再无可能了吗？”

　　“我那时候跟你说，即使不能在一起，但至少可以朝夕相对。我现在，开始后悔了呢。”她靠在我五哥的怀中无奈的说道：“从我成为制香仙子的第二年开始，我就感到后悔了呢。我原以为，只要成为了令人敬仰的神灵，那么便再也没有了人世间的一切烦恼。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相爱的人相对却不能相守，才是这世间上最大的折磨。”

　　雨笙仙子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模糊了她的眼眶。

　　我五哥听着，他在那时除了紧紧拥着雨笙仙子的身体以外便只剩下沉默了。

　　雨笙仙子继续说道：“每次在天宫之中见到你，我都好像和你说会话。可是，我却不知道跟你说些什么。我害怕，你的心里还在怪我。我那时，将我爹娘的死全都怪在了你的身上。明明知道你很难过，却还是对你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就算是在成仙的最后一刻，我也没有选择与你在一起。”

　　她一遍一遍的说着，我五哥却在这时一边亲吻着她的额头一边说道：“那件事上本来就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所以我又怎么会责怪你呢？”

　　雨笙仙子听着我五哥的话，她的眼角在这时滑下了一滴泪水。“就算你不责怪我，可是我却无法原谅我自己。”她靠在我五个点怀中说道：“早知道这一百年的时光那么难熬，我宁可在当初选择与你共度一生一世。一生平庸又如何，任人鱼肉又能怎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那么这便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只可惜，这份幸福，终究还是被我放弃了。”

　　“狻猊。”雨笙仙子叫着我五哥的名字，她的意识在这时已经呈现出逐渐消散的状态了。“如果有来生，请你一定要重新来找我好吗？到时候，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

　　“我不会来找你的。”我五哥回答道，“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那么久。”他的话，乍听之下显得有些残忍，但更多的，却是透着一种悲凉。

　　我想雨笙仙子应该是能够明白我五哥的意思的。可是她却没有多余的力气回答他了。

　　就在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就在她的眼睛缓缓地合上之时，我五哥坚定的望着她说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他的话刚落下，他和雨笙仙子的身旁就升起了一道蓝绿色的结界来。我在那时立马意识到，我五哥是要同我二哥一样欲用自己的修为来救雨笙仙子。

　　可是雨笙仙子的仙脉已经被打断了，她此刻靠在我五哥的怀中也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气息。我五哥要用自己的修为去救她，这无疑是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去换她的性命。

　　我心中不忍，于是便想要上前去阻止他。

　　可是我五哥身旁的那道结界实在是太强烈了，我才刚靠近，那道结界便照耀的我睁不开眼睛。

　　我六哥在一旁及时的拉住了我。他心中虽然甚是担忧我五哥，可是刚刚经历了情劫的他，远要比我更懂得情字的珍贵。所以在那一刻，他只是用手牢牢地抓着我。

　　”五哥。“我站在结界之外哽咽着叫道。可是我五哥却给不了我任何的回应。

　　我眼看着他的修为慢慢散尽，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的办法。悲痛之下，我只能靠在我六哥的怀中哭泣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弥漫在我五哥周围的那道结界终于散去了。雨笙仙子在那时终于有了微弱的气息，而我五哥，却在结界散去的那一刻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不仅如此，他那双原本可以洞悉一切的眼睛，也在这时没有了任何的神采。

　　我早已哭的泣不成声，这一刻，我更是彻底愣在了原地。

　　我五哥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他嘱托我六哥将雨笙仙子送回到天宫之中。然后，他便转身走进了云雾宫的深处。

　　故事到这里似乎已经走到了尾声。我的心中再难过，但却也无可奈何。

　　雨笙仙子在这之后便回到了天宫中。因为是我五哥用自己毕生修为救她的缘故，所以她的伤势很快就复原了。她在之后也曾来过云雾宫中找我五哥，可是我五哥却再也没有见过她。

　　我五哥会这么做，只是为了不让她感到伤心难过。他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为了她散尽自己的修为；他因为爱她，所以愿意与她此生永不相见。

　　可是雨笙仙子也一样爱他。因为爱他，所以她才会在那一日悄悄来到云雾宫中探望五哥的伤势。因为爱他，所以她才会在那个危急时刻不顾自己的安危替我五哥挡下致命的一击。

　　我不知她那日躲在云雾宫的石柱后面偷听我五哥跟我诉说那段往事时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早在修道成仙的第二年就已经后悔了。纵使她到现在都无法明白含香丹中的那份情谊，可是她对我五哥的那份情谊却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她和我五哥之间，没有谁比谁爱的多一些。

　　有的，只是擦身而过后的无奈与遗憾。

　　因为放心不下我五哥，我在之后便在云雾宫里住了下来。一日傍晚，太上老君忽然来到。

　　他是奉了王母娘娘的旨意前来救我五哥的。他先是用他于天宫炼制的丹药恢复了我五哥的修为，然后，他又用法术治好了我五哥的眼睛。

　　当我看到我五哥与往常一样站在我面前时，我的眼眶里忽然就噙满了泪水。我在那一刻如释重负，但我却不知道王母娘娘为何知道了此事？她又为何，让太上老君救我的五哥？

　　我对着太上老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我五哥也在这时将目光对向了他。

　　太上老君在这时露出了沉重的神情来，他的这个反应让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太上老君在这之后便离开了。他在离去之时留下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我后来才知道，太上老君会来救我五哥全都是因为雨笙仙子求了王母娘娘的关系。她终究还是从前任制香仙子的口中知道了我五哥的事情。不管前任制香仙子是出于什么目的告诉了她我五哥的事情，可是雨笙仙子知道了就是知道了。

　　就在她听说了我五哥为救她散尽自己修为的那一天，她去了王母面前向她道出了这一百年来的实情。王母娘娘听后震怒，她欲要将雨笙仙子再次贬下凡尘。雨笙仙子毫不畏惧，她只求王母娘娘能够请太上老君下凡去救我五哥。

　　王母娘娘看着她那坚定的神情，她在那时忽然想到了三百年前被她贬下凡尘的羽裳仙子。那个时候，她的神情也向雨笙仙子此刻一样坚定。

　　她在那时终于明白，羽裳仙子在三百年前拼死也要维护的人，就是我的五哥狻猊。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她原以为这一世的雨笙仙子不会在重蹈羽裳仙子的覆辙。可是这一刻，雨笙仙子却依旧因为一个情字而跪在了她的跟前。

　　凭着三百年前对羽裳仙子的喜爱，她在这一世终究还是不忍将雨笙仙子再次逐下凡尘去。

　　可是雨笙仙子死罪能免活罪难逃。王母娘娘随即便宣布将她逐出制香宫并且罚她去清扫天庭的地面千年。然后，她便令手下的仙娥去兜率宫请来了太上老君。

　　雨笙仙子听着王母娘娘的话，她在那时深深地叩谢了王母娘娘的恩德。

　　太上老君来了，他告诉雨笙仙子，我五哥的修为不难恢复。可是他的眼睛，却是难以复原。

　　除非，有人愿意拿自己的眼睛作为交换。

　　雨笙仙子听着太上老君的话，她在那时只是露出微微一笑。然后，她便告诉太上老君她愿意用自己的眼睛去换我五哥的眼睛。

　　太上老君听着雨笙仙子的话，他在之后询问她是否会后悔这个决定时，雨笙仙子却露出了甚是坚定的神情。

　　故事到这里终于走到了尾声，可是我五哥与雨笙仙子之间的缘分却并没有结束。

　　天宫的银杏树下堆满落叶的时候，雨笙仙子穿着一袭素色的衣裳在银杏树下清扫着。由于刚经历了剜目之刑，所以她的眼睛上正缠绕着一条白色的锦布。

　　我五哥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裳走了过去，他远远的便能看见银杏树下那单薄的身影。

　　当他的身影逐渐靠近雨笙仙子时，雨笙仙子手中的动作忽然就停了下来。

　　即使她的双目已经失明，可是她却依旧能够从那熟悉的感觉中知道我五哥来到了她的跟前。她的神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慌乱，但是她很快便对着我五哥开口问道：“你，你都好了？”

　　“是。”我五哥看着她，他的眼中在那时只容得下雨笙仙子一个人的存在。“多亏了你，我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

　　雨笙仙子笑了笑，但是她那双白色锦布下的眼睛里却早已噙满了泪水。

　　“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去盗取圣魔兰，极天又怎么会打破封印？你又怎么会为了救我散尽自己的修为？”

　　“我现在这样，说到底也算是咎由自取。”

　　雨笙仙子还在说着，我五哥却在这时叫道：“雨笙。”

　　他一开口，雨笙仙子便彻底愣在了原地。即使此刻的她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她却依旧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五哥。

　　我五哥在这之后也陷入沉默中，他就这样与雨笙仙子相望着。

　　曾在制香宫中追随着雨笙仙子的兰儿见此情形便走上了前来，她看着我五哥说道：“狻猊殿下，雨笙姐姐现在这样已是王母娘娘格外开恩，若是让她知道你们两个还有瓜葛的话，那么怕是又要责罚雨笙姐姐了。”

　　她的话虽然不中听，但却十分在理。然而我五哥在那时却只是望着雨笙仙子明明知道，他和雨笙仙子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兰儿见他这样便只好将视线对向了雨笙仙子。“雨笙姐姐。”她用手搀扶着雨笙仙子的身体说道：“这边已经打扫干净了，我们去那边吧。”

　　雨笙姑娘没有说话，她在之后却因为不愿意连累我五哥而向着前方慢慢走去。

　　就在她走过我五哥的身旁时，我五哥几乎就要伸出手去抓住她了。

　　但到了最后，他的手终究还是没有能抓住雨笙仙子。

　　也许他明白，纵使他现在留住了雨笙仙子，但却也无力改变什么了。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三百年后，他们都无法至天宫的规矩于不顾。

　　雨笙仙子在这之后便越走越远了，而我五哥却依旧站在原地。当他抬起头来时，一片银杏树的树叶刚好飘落了下来。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纵使我五哥与雨笙仙子之间的感情历经了三百年，可是这一世，他们终究还是擦肩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