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十九》月光夜叉

56、第五十六章 忘忧香（一）

　　今年妖精城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已是阳春三月，却依旧凉风习习，看不出一点春意。若不是府河边的那些垂柳发出的嫩芽，真让人以为这座城市已经被遗忘了……

　　好容易盼到了下午的那一点阳光，刚觉得有些热度，又是一阵凉风吹过，让人禁不住打个冷颤，把脖子上的围巾系得更紧些。

　　阿九把手揣在衣兜里，抬头望望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嘴里嘀咕道：“这破天气，看着那么亮的阳光，居然一点都不暖和！烦死了！”

　　他气鼓鼓的走在府河边上，嘴里时不时嘀咕两句。他的心情和天气一样不太好，因为易牙又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办事去了。阿九早早把店门关了，可又不想就这么回去睡大觉，看着外面太阳挺大，就抓了件毛衣外套跑到府河边晒太阳。结果可想而知，河风呼啦啦的吹，把他的脸冻得通红，就差冻出鼻涕来了。

　　阿九只好往回走，没走几步却突然停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儿。然后突然朝着与刚才相反的方向继续前进，时走时停，时快时慢……他的表情虽看似镇定，眼底却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他的双眼几乎是直直的盯着前方，有时候大概自己也觉得太明显特意将眼神移开，可也只是那么一两秒，最后还是像粘住一样直瞪瞪定在一处。

　　顺着他的目光，很容易可以看到一个女人的背影。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黑衣女人的背影，一头乌黑的长发被她用一支发簪绾成了髻，看上去煞是好看。

　　阿九跟在她身后，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当初为了替僵尸王石太完成最后的心愿，他和易牙把妖精城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的人现在竟突然出现在眼前，他怎能不激动呢！但他又不敢冒然现身，对于这位石太临死都念念不忘的瓶儿姑娘，他也只是见过一幅石太手绘的画像，感觉那画像上的女子恬静而温柔，似乎与眼前这个冷艳的女人有些出入。而且阿九在她的周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意，分明摆出了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这么一路跟着，路越走越偏僻，人也越来越稀少。阿九心里暗道，坏了！

　　虽然明知已被发现，他还是硬着头皮紧跟对方的脚步。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不紧不慢，大家心照不宣的又走了一段。直到太阳偏西，前面的黑衣女人才终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低声道：“木先生打算一直跟到什么时候呢？”

　　阿九不由吃了一惊，瞪大眼睛道：“你认识我？”

　　夕阳下，黑衣女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显得有些吓人，她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叫木念九，我们家石太的后事您多费心了，本该登门致谢，但一直抽不出身来。今天既然有缘见到，便当面谢过罢。”

　　与她的模样不同的是她的声音温婉而轻柔，虽然阿九知道她这番道谢未必出自真心，却依然浑身感到一阵暖意，如春风抚面般受用。

　　阿九忙把两只手摆得像蒲扇，急道：“瓶儿小姐，您太客气了……我啥也不会做，只会拖累别人，也给石太同学添了很多麻烦……我……”

　　水瓶儿皱着眉打断了阿九的絮叨：“别说这些没用的……你这么跟踪我，是有话对我说吧？”

　　阿九愣了一下，拍拍脑袋道：“瞧我这猪脑子！石太他给你留了东西，让我转交给你，因为一直没有找到你，所以……”

　　水瓶儿不等阿九说完，再次打断了她：“东西在哪儿？”

　　阿九把石太临终前交付给她的锦盒转交给了水瓶儿。

　　水瓶儿当着阿九的面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嵌金琥珀双蝶簪。簪子的下面还压着一封信，水瓶儿把簪子拿出来插在头上，便将锦盒关上还给了阿九。

　　阿九傻傻问道：“那个，你不看信么？”

　　水瓶儿轻瞌双眼，淡淡道：“你若愿意收着便收，不愿收就帮我烧了吧……”

　　阿九还想问她为什么，却见她神色漠然的朝门外走去，那股阴冷的气息分明更为浓重。天色渐暗，她头上那支新戴的发簪上隐约闪着两点琥珀色的暗光，那光一闪一闪……阿九看得出神，竟这么眼睁睁看她一步步离开，将原本想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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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精城发生了耸人听闻的大事，而姚精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人。最近她都整天窝在房间里不出来，自然什么都不知道。连小三也是听买菜回来的猫小黑跟小鱼包子摆八卦，才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最近妖精城出了个杀人魔，已经杀了近二十人……而且那些死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现在连菜市场里的那些贩菜的糟老头子都开始担心自身的安全问题，一到中午就开始降价大处理。这不，猫小黑一下子买了一大堆打瓜菜，心里美滋滋的实在找不到人显摆，又碰下小鱼那个话唠，两个“人”就这么聊上了。

　　小三没有他们这么悠哉，听到消息之后立马点开了电视。妖精城新闻频道正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报杀人魔事件的最新跟进报道，主持人不断和一线记者保持通话，而电视下方的滚动字幕全是关注此事的观众留言。其中很多留言都是在质疑公安部门的办事效率和能力，甚至有人借此向妖精城政府官员发难，要求解释为什么要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才对外宣布。此外，也有人留言问，那些死者的尸体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让家属认领，是否在死因上还有所隐瞒……总之，各种猜测都有。

　　小三原本还有些怀疑，这一看才知道事态果然已经非常严重了。他刚要去跟姚精汇报，就听到外面的电梯口传来阿九带着哭腔的声音：“小三，这下可怎么办啊！”

　　小三心里咯噔一声，忙迎出去，就见阿九两眼通红，眼泪汪汪得朝着自己扑了上来。他躲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好任由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得在自己的衬衣上磨蹭。

　　小三对于这种八爪鱼抱法实在是有些不能适应，他无奈道：“阿九，有事说事，你这样挂在我身上，有什么用呢？”

　　阿九扯了小三的衣角擦了擦眼泪，这才从他的身上滑下来，吸吸鼻子道：“易牙不在，我找不到人商量，一时着急才来找你的……”

　　原来阿九那日把簪子给了水瓶儿之后，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便抱着碰运气的态度没事就在上次遇见水瓶儿的地方晃悠。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找到水瓶儿有什么意义，难道他还能开导对方，让她凡事想开些，“人”死不能复生？但阿九就是不能坐视不理，可惜的是他守株待兔的成绩不佳，一直没能遇见水瓶儿。就在他想着说要不要放弃的时候，居然无意间再次碰到了水瓶儿。只是这次的相遇，令阿九至今也后怕不已。

　　那天遇上水瓶儿也是凑巧，平时易牙不在的时候阿九关店都特别早，因为易牙临走前准备的调料包有限，阿九每天只能做那么几只鸡，一般很早就卖完了。可那天因为有个客人一早就来买鸡，当时烧鸡还没出炉，对方给了钱说事下午来拿，结果阿九把鸡给他留着一直等到了傍晚才算把人给等来了。待到阿九把店铺收拾妥当，天色已经不早了，她一想到回去还要自己一个人泡面吃，更觉得郁闷。于是便决定潇洒一回，到外面去下一趟馆子，吃了一大碗炖鸡抄手。

　　填饱肚子，心情大好，阿九哼着小调在街上晃悠。也就是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认出那就是水瓶儿。他本想打招呼，但看到水瓶儿旁边还有别人，她便没有出声，只是悄悄尾随其后。

　　今天的水瓶儿与上次见到时有些不同，虽然依旧是一袭黑衣，却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而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比上次要柔和许多。阿九远远看着水瓶儿娇笑着往身旁的男子身上倚靠，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样跟踪显得有些傻。于是阿九决定离去。

　　他刚走了没几步，突然听到一声低呼，像是被什么卡住脖子发出的呼声。只一声，就没有了。接着她闻到了血的味道，他惊异的扭过头去，隔着灌木丛，他看到刚刚还与水瓶儿卿卿我我的那个男子已经如软泥一般瘫在地上。血顺着他脖子上的窟窿往下流，淌了一地也不见停。

　　阿九屏住呼吸，一点点把自己的视线往上移……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当他看到变身后的水瓶儿的时候，她还是吓了一跳。

　　绿眸红唇，长发飘散。

　　苍白中泛青的脸上竟带着笑容，轻扬的嘴角上还留着一点血渍。只见她双唇轻抿，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滋味。但面对那不停滴淌的鲜血，她似乎又没有继续品尝的想法，只是带着玩味的表情看着那些红色的液体从那个小洞里不断涌出，好像这样看着会更开心。

　　如果换了以前，阿九一定会冲出去阻止她。但经过了许多事之后，阿九也不知自己是沉稳了，还是胆小了，他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停在心底告诉自己：忍耐！再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