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红油伞（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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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水的眼睛缓缓睁开，四周一片幽暗。
这里很显然不是自己的家，最近这样的情形越来越多了，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她闭上眼缓了缓神，她的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小水……”
她捂住耳朵，摇摇头，这声音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了，从一年前到今天反反复复不曾停歇。
都是幻觉！
她猛得睁开眼，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离她不足半米的地方。她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一个巴掌打在自己脸上，不是做梦。
她听到自己颤巍巍的声音：“萧……忆……尘？”
萧忆尘莞尔一笑，一如初见时那个优雅的王子：“小水没有忘记我，这样很好。”
陶水摇头：“不，怎么可能！你，你明明已经……”
“我明明已经死了，是吗？” 萧忆尘接下去道，“我的身体虽然死了，但魂魄仍在不是吗？”
陶水的眼睛里布满惊恐：“你在告诉我，你现在是……”
“鬼。”萧忆尘抿着嘴微笑，他的脸在刹那间变成青色，原本白皙细腻的皮肤开始浮肿，从里面一点点渗出水来。
“啊——”陶水尖叫着连滚带爬从躺着的地方站起来往外逃，可是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居然找不到门。
萧忆尘微笑着一步步逼近，他的举止是那么优雅，身体也开始慢慢浮肿，没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个水印。
陶水退无可退，躲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别，忆尘……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不是故意什么呢？”
萧忆尘站在距她仅有三步的地方，站定不再往前迈进，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往外渗水，带着尸臭的粘稠液体从他白色的外套里一点点冒出来，然后再缓缓往下滴淌，在地上凝成了一滩……
陶水的胸口猛烈的起伏，她的嘴唇在颤抖，声音听上去尖细得变了调：“忆尘，你不要怪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不会游泳，我……我也想过要找人来救你的，可是，可是……”
萧忆尘冷笑道：“可是你还是没有找人，对么？”
陶水抓扯着自己的头发：“那个时候太晚了，我找不到人，我……我就……”
“你就一走了之，把我一个人丢在冰冷的西湖底，你知道那里有多冷吗？你知道我的身体缠在那些藤蔓和水槽里动弹不得，我有多难过吗？你知道我一直等一直等你，却等不到你来，我的心情又是如何……”
陶水的眼圈红了：“对不起，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萧忆尘的脸上写满了哀伤。
“我……我看到你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我看到你们有说有笑，你搂着她的腰，你还……你还吻了她！”陶水睁大了眼睛，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令她盛怒的一幕。
那一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她却满心喜悦。
这是她毕业一年以来拿到的第一笔收入，之前一直靠着萧忆尘，现在终于自己也能挣钱了，她的心里甜滋滋的。
路上买了菜，兴冲冲回到她和萧忆尘同居的小窝，忙着下厨房。陶水的手艺不算特别好，但萧忆尘喜欢的几样小菜她都努力学着做了。不是都说要拴住男人的心，首先就要拴住他的胃么！
萧忆尘喜欢吃鱼，陶水就做了“西湖醋鱼”，又炒了两个小菜，烧了个莼菜汤。
左等右等不回来，她只好给萧忆尘打手机，居然关机了。
陶水再三思量，还是拨通了萧忆尘公司的电话。总经理秘书认识陶水，所以特别热情。
她告诉陶水，萧经理今天下午有个私人应酬，好像是在杭州西湖一家挺大的茶楼，现在应该还在 。不过因为总经理电话一直关机，所以她也不知道具体行程。
陶水说了声谢谢就挂了，心里的兴奋劲过去了一大半。
倒在沙发上发了会呆，看着窗外依然飘着细雨，突然鬼使神差的进屋换了身衣服，拿起那把萧忆尘送她的红油伞出门去了。
没坐公交，招了辆出租，说要去西湖。
陶水平时很少坐出租，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贵，和萧忆尘一起又是坐他的车。
坐在出租上她的心里忐忑不安，眼睛就一直盯着计价器。
司机终于受不了说了句：“我这是正规车。”
陶水的脸一下子红了，忙把头转向窗外。
她也不知道自己去找萧忆尘要做什么，可就是不放心。他关了手机，连公司的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
陶水不想去猜测什么，可是她却又忍不住要去猜测。
萧忆尘笑过她，说她什么都好，就是总不肯相信他，总是瞎猜疑。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些宠溺的味道，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长发，像是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得。
她在乎他，才会这样，不是么！
深秋的西湖依旧美丽，因为下着雨，又是接近黄昏的时候，西湖游园的人不多。
陶水打着红油伞漫步在湖畔，这伞平时她都放着当摆设，可当时走得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抓了它。不过还好，雨并不大，这伞倒刚好！
也没个准地儿，她就这么毫无目标的走着，越走越暗自嘲笑自己多心。
想想既然来了就到当初打工的那家茶楼去看看，那里的老板娘对她挺好的，后来每年暑假都问她要不要来打工。她觉得很好笑，自己哪里能永远都是学生，总有毕业的时候。
到了茶楼，服务员都是些不认识的，问老板娘在哪，说是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她想想，难得自己出来一回，在这儿打工的时候也没喝过这里的茶，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叫了杯最便宜的茶。
有人说一个人的收入决定了他的消费观，虽然萧忆尘一掷千金，但陶水一直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
这一点萧忆尘虽然欣赏，却并不赞同，只是拗不过陶水也就作罢。
从萧忆尘追她到在一起已经有两年的时间，萧忆尘没有提过自己的家，自己的父母。
她曾半开玩笑的说，你别是家里有老婆出来找小的吧？
萧忆尘当时没答话，第二天拿了个户口本让陶水看上面的婚姻状况，说如果还不信可以跟他一起到派出所查。
陶水知道他生气了，忙跟他道歉，以后再也不提过与他家庭有关的话题。
其实陶水也有话没有对萧忆尘说，比如她的身世。
她试过开口，但话到嘴边还是没说出来，想想似乎也不是非要说的事，就一直搁下来了。
她总是猜疑别人，其实自己不也有一些不愿意告诉对方的事吗？这样想想也就更觉得自己今天来这一趟有些可笑，还是赶快回去吧，说不定萧忆尘已经回家了呢……
她站起来刚想叫买单，就听到里边雅间里有人轻轻换了一声：“小姐，这里结账。”
陶水忙又坐下，背朝着过道，心跳的厉害。
原本是来找他的，但现在真的遇上多尴尬，自己只要一说谎就铁定被他识破……
正想着，就听见背后有走动的声音，她忙把身子使劲往里靠，在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她故意碰掉了桌上的竹茶座弯腰去捡。
她的头钻在桌下，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她听见萧忆尘的声音在说：“你的事我再想想，还是等等吧……”
一个甜美的声音撒着娇：“不嘛，忆尘哥哥，人家不想再等了！你别是在骗我吧！”
萧忆尘轻笑出声：“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是我最喜欢的人，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接着两个人就出了茶楼的大门，声音一下子变小，听不见了。
陶水慌慌张张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头不小心磕了一下，顾不得疼，丢了张五十的就撒腿往外面追去。
你是我最喜欢的人，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她才是他最喜欢的人，那么我是什么？不能骗她，那么我就是那个“谁”么……
陶水一路跑着，手上的伞也没撑，就这么冒着雨跑啊跑。
突然陶水停了下来，不远处他在和她道别，两个人拥在一起，他的手放在她的腰上。
那女孩子看着很年轻，似乎比自己还小，但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是高级货，萧忆尘曾送过她一套类似的，但她怎么穿都觉得不像自己的衣服。
女孩仰着头，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她看到萧忆尘在笑，温柔的表情带着宠溺的味道，她曾以为那样的表情是自己专属的，却原来不过是别人的替代品罢了。
雨越来越大，萧忆尘匆匆和那女孩道别，临别时他捧起女孩的脸轻轻在额上吻了一下。
她站在远远的树后，她强忍着冲上去的冲动，她一手紧紧抓住伞柄，一手握拳，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血顺着手腕留下她也不自觉。
她眼看着萧忆尘目送女孩开车离去，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在萧忆尘回转身的那一霎那，扬手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这是陶水有生以来第一次打人，原来打别人自己也是会痛的，手被震得发麻，手心的伤口痛得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的手……怎么了？”萧忆尘的声音竟没有一丝慌乱，甚至在一边脸红肿的情况下也听不出丝毫怒气。
陶水双手握住伞柄，全身绷紧。
萧忆尘微笑着，很自然伸手的掠过她的脸庞，陶水慌乱的避让。
萧忆尘的笑意凝在脸上，叹气道：“我还是这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陶水的双手在颤抖，她想骂他，明明已经有别的女人居然还想在自己面前演戏！
可是她依然说不出话来，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堵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手紧紧握住伞柄，受伤的右手一直在流血，缓缓的顺着指缝沿着伞柄往下滴淌，落在鲜红的伞面上，然后消失了。
红油伞在黑暗中发出暗红的光，可是谁也没有注意。
萧忆尘缓缓道：“你听我解释……”
陶水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不能听这个人说话，他的声音那么温柔，一定会被他骗的。
她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见到这个花言巧语的男人。她想到这儿便猛一转身，才发现自己刚刚已经退到了湖边，现在一转身便直接站在湖边，她的眼前是幽暗的湖水，残缺的栏杆旁立着一块牌子，大约是危险警示。
萧忆尘急道：“小水，别动！栏杆有缺口……”
她原本已经停住了脚步，忽然听到萧忆尘的喊声，心头一慌，身形晃了一下。她忙用手去抓栏杆，栏杆早已松动，被她这么用力一抓竟然直接垮掉，她的手上一空，整个身体随着那半截倒塌的围栏一起朝面前的大湖扑了过去……
萧忆尘伸手拽住了陶水手中的红油伞，他们两人一个拉着伞尖，一个拉着伞柄……
鲜红的伞面在夜光里灼灼生辉，竟发出了斑斓的光芒。
萧忆尘虽心中暗暗称奇，却无多余的心思细想，只能死死拽住伞尖，手上猛一用力连伞带人拽到了自己身边。
陶水刚一接触到他的身体，便条件反射似的挣扎……萧忆尘想安慰她，却突然感到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开，然后再也动弹不得。没等他回过神来，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身体竟浮到半空，然后朝着暗黑的湖面直直落下……
陶水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她一动不动，如同看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被幽暗湖水一点点吞噬直至完全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红油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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