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姬》妲婴

5、9、10

　　9

　　那之后好几天，林申都没有回来。
　　苏容来过夜，她在一间公司做很普通的职员，因为离的远，她总要很早就起床。她给自己弄早餐，也顺便给我准备一份。那次早上她刚翻动着起床我就醒了。躺在床上，可以听到她走动的声音。
　　我看了看时间，后来不知怎么又睡了过去，猛的醒过来，才发现只是过去了十分钟而已。我套了件衣服起来，一拉开房门就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苏容站立的侧影，露出了整个光裸的大腿，她应该是随便穿了件我的上衣。她听到响动，回头朝我的方向看了眼，很淡的笑了下。
　　我走过去，她拍拍我的肩，说我先走了。
　　我捏住她的脸，她指了指墙边的沙发。林申正抱着肚子缩在上面，脸色很苍白，一双大大的眼睛，黯然的看着我和苏容。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在了……”苏容小声说完就越过我回房间去换衣服，我侧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了，才重新看向林申。
　　林申把脑袋埋在了膝盖里。
　　苏容很快就离开了，临走之前只是象征性的揽了下我的腰。
　　她走之后，屋里又安静到可怕。林申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头发很凌乱。我不想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想再看她，可是才刚转身就听到她有了动静。
　　她握住矮几上的玻璃杯，轻笑一声：“她给我倒水，她凭什么，摆出一副主人的样子来？”
　　我烦躁的看着她，她把杯子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站起来，脚步起飘的往给她准备的房间走去。
　　我看着四溅的透明的液体，有玻璃的碎片在窗外投进的光线里折出几丝闪亮的光。
　　我觉得可笑。一切都太可笑了。
　　她回房间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我也倒在自己的床上，没有一点饥饿感。
　　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几次，中间起床接了苏容一个电话，她说今天不过来，我挂了继续睡。我察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却看的很清楚。我不能确定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但是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
　　我能感受到很轻的呼吸声就喷在我床畔，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往床上爬。
　　我转动眼珠，身体依然不能动，却分明看清那是一个圆脸的孩子。几乎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直挺挺的，要往我身上爬。
　　我把视线投向天花板，又很快闭上了眼睛。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出房间，我全身发软。想喝点水，才发现水也喝完了。
　　林申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弯着嘴角说你起来了啊，准备吃饭吧。
　　她的行为实在是在太奇怪了，她见我没有反应，就把我拉到了桌上。
　　已经有好几样菜了，她又走回厨房间，不多久，捧了热汤上来。
　　她的嘴唇没有血色，眼睛里也没有神采，我看到她头上都是冷汗。我嚼了几口饭，又停下来怔怔看着她。
　　她并没有要向我解释什么，只是给我夹了块排骨，说姚恩你吃啊，以后能吃到我做的菜的机会很少了……也许你也不稀罕。
　　我默默吃下去，她又说房子已经有买主了，等钱到了手她就离开S城。
　　“你要去哪里？”我平静的问她，她揉揉眼睛，说也许回老家吧，爸给我找了户人家，你知道的，偏远地方的人总是相对淳朴的，我也觉得还不错……
　　她又在撒谎。
　　这套房子的价位有多少我心里虽然没有确切的底数，但是也知道是绝对不低的。她在金钱里沉浮了这么久，怎么可能安安分分的回去嫁人？
　　她没有看我的表情，动手给我舀了碗汤，自己却几乎什么都没有吃。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一直是不咸不淡的相处。
　　她要出去，穿的还算厚实。她是最要漂亮的人，我多看了她几眼，问你去哪里。
　　她换上高跟鞋，才刚站直了又脱了下来，换上平底的跑鞋。
　　她说我去买菜，你要吃什么？
　　我心里一寒，走到冰箱前，打开了，里面塞的满满的全是菜。她低下头，沉默了好久，还是去开门。
　　我大步走过去，嘭一声把门撞了上去。她吓了一跳，我冷冷看着她，她缩回手，还是沉默。
　　“你可不可以爱惜自己一点？”
　　“我说过了，我和季维安已经结束了……”
　　“林申你够了！”
　　也许是我声音太大了，她瑟缩了一下，眼圈泛红：“姚恩……上次没有流干净，我现在是去医院……”
　　我的眼睛猛的睁大，她抓住我的袖子：“上次见季维安，就是因为这个事……我觉得好丢脸，我不想被你知道……”
　　坐在医院冰凉的椅子上，我拿头抵着墙。又是这样的过道，狭长而阴暗，很远的尽头有扇半开的高窗，我的手指无意识的扣着椅子的边沿，很细很细的尘埃，轻飘飘的转动着。
　　我和林申有过一段很开心的日子。在熄了灯的黑暗的寝室里，她背光的脸庞朦胧的让我沉醉。我小心的碰触她的脸，她凑过来含住了我的嘴唇。
　　她告诉我，她说爱情是条河，不论是顺水还是逆流，总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对岸等着你。
　　那段故事的结局是我和小川一起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门里面正在做流胎手术的，是林申。
　　相隔三年，我又一次在外面，隔开我们的那扇门，是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高山。

　　10

　　林申离开的毫无征兆。我早上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可是她给我做了早餐。
　　我拼命的往嘴里塞，哽噎着，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全身都在颤抖，后来跑回房间翻出那件衣服，抵在胸口大声哭起来。
　　就这一次，让我好好的哭一次。
　　我知道林申再也不会出现了。
　　晚上的时候苏容来了，自己开门进来。她说上次那个人今天上午很突然的打了她的电话，给了钥匙。
　　我看向墙壁，曾经贴着苏容号码的条子，又重新出现了。
　　我的眼睛红肿的厉害，苏容什么也没有问，走过来把我抱进了怀里。
　　她说姚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很想抱抱你，因为你看起来……是那样寂寞。

　　天气预报里说今天会下雪。
　　我给苏容打电话，我说今天要晚些才回去，你先吃饭，不用等我了。
　　安静的房间，有几张排放随意的桌椅，画架倒在地上，我走过去扶起来，那个唯一留下的小孩子说老师，我爸爸妈妈没有空来接我，会让我叔叔来接的。
　　我摸摸他的头，他乖乖的样子突然让我想起吴诤。
　　他一点都不闹，一直拿着笔在纸上画着，我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直到敲门声响了起来。他放下笔，笑眯眯的喊“叔叔”，然后收拾起自己的小书包。
　　我慢慢站起来，对方也才反应过来，说姚恩？
　　……小川。
　　小川带着孩子先走，我在原地坐了好久才知道要回去。电梯缓缓下降，我看着反照出来的自己的脸，伸手摸，是干燥的。
　　出了大门才知道真的下雪了。地上已经积了很薄的一层，苏容站在雪地里，亮晶晶的眼睛，我木木的走过去，我说你怎么不进去等，不冷么？
　　她呵了口气，搓着手说好冷。
　　我走了几步，然后张开胳膊，抱住了她。
　　天地间纷纷扬扬的雪幕，很快迷蒙了我的双眼。
　　小川说三年前，林申被人□□过，他救她的时候被那人把左耳打成了半聋。因为没有办法估量把事情闹大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她选择了沉默。她和他真正在一起是在堕胎之后，她感激他，所以在他迷上赌博之后愿意替她背负天价的赌债。
　　“其实开始的时候欠的并不多，说起来真的很惭愧，我说姚恩有钱，我们可以先问她借一些，她咬着牙就是不愿意。只怪我不争气，想着翻本，越赌越大，越欠越多……”
　　林申一直说她欠我一只耳朵，其实我才对不起她。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那样替我还债的，可是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啊……
　　我问他那林申现在在哪里，他说她回老家结婚了，再也不会出现在任何一个以前认识的人面前。
　　他说林申是他见过的最坚强的人。
　　他说林申认识他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他说他希望她可以就此遗忘以前所有的苦痛。
　　……

　　我说苏容，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她笑，说我一直陪着你，你会厌烦么？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微微弯起，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她的眼睛，她有一双和林申很相似的眼睛。
　　我蒙住她的脸，就剩那双花瓣一般的眼睛。我亲在她的眼皮上，很轻柔的，说，我爱你。
　　林申说爱情是条河，不论是顺水还是逆流，总有这样一个人，站在对岸等着你。我一直想要抵达她所在的对岸，可是后来才知道，她只是那个一路陪同我渡河的人。
　　苏容摸着我背上的蝴蝶刺青，说很好看啊，我也想去刺一个。
　　我抬起头，轻轻“嗯”了一声。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