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为大》茶深

4、第 4 章

　　4.

　　门那边又转出个人，穿着打扮和山门口那些记名弟子别无二致，想来也是缨云派的弟子，他瞧见跪在地上的逢灯，嚷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怎么跑到风烟里后山来的！”说罢便捏了个诀，要赶逢灯。

　　“慢着。”那人轻轻伸手，拦住了他，“不是什么祸患，留他在这里避避雨吧。”

　　“可是……”

　　“一只小山魋罢了，准是迷路了，我们缨云派还不至于容不下他吧。”他转过身，对逢灯说，“来吧。”

　　方才逢灯被那人光华气魄震慑，如今缓过神来细看他，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发觉他也不过是缨云派一个弟子，自己竟猪油蒙了心唤他仙君，这才觉得自己唐突。看那弟子对他恭敬，恐怕也不是一般身份。“你是宋城？”

　　宋城是缨云派的副掌门，死在宁飞鸾之前，逢灯没见过他。这样的气派，不是掌门，大概就是副掌门了。

　　那人笑笑，道：“我是司雩。”

　　他点了一下逢灯的眉心，解了辟水诀，领他进门。

　　逢灯四处张望，缨云派楼宇四角都有琉璃长明灯靠咒术催动，风烟里高低错落大大小小院落，如一盘晶莹剔透的琥珀葡萄。“这里是太乙叶，是风烟里的后门。”

　　他顺着司雩的手望过去，那碧色小楼近在眼前了，下面是一潭碧水，空中传来铃铛摇曳的声音，他不觉浑身发抖。

　　“司、司真人……”他下意识抓了一把司雩的袖子，“我想找一个人。”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手上未干的泥水在司雩袖子雪白的内衬上留下了一道黑印，瞬间窘迫得想四肢着地逃跑。

　　司雩像是没看见，只热心地拉着他，问：“是什么人？是缨云派的人么？”

　　逢灯默默摇摇头，“不是……”

　　那个名字在唇齿间来回翻滚上万遍，却吐不出来。他怕司雩告诉他瀑千寻已经走了，又怕是那霍同光看错，瀑千寻根本就没有来。

　　司雩歪歪头，静静等他说。

　　“剑横沧溟瀑千寻。”这个名号是他第一次说出口，他本来没机会这样叫他。逢灯第一眼看到瀑千寻，就已经是万魔窟之主，魔君瀑千寻了。

　　“啊，他啊。”司雩失笑，敲了敲手心，“正巧了，我约他待会到我的楼里喝茶。”

　　逢灯一阵战栗。

　　“你不如同我一起等着，如何？”

　　虽然他有好多话想要对瀑千寻说，好多离奇的事情要同他分享，没有第三个人在场更好，可是司雩也不是什么坏人，还帮他找瀑千寻……

　　“嗯，多谢真人。”逢灯低头便拜，被司雩拉了起来，“小意思。”他笑笑。

　　他伸手入袖中掏啊掏，好半天掏出一个粽叶包裹的艾草团子，道：“山下的小孩儿送我的，给你吧。”

　　瓦屋山修道者众，几乎人人辟谷，也只有山下不懂事的小娃娃才想着要拿食物送人。逢灯这才想起自己转醒以来，还从未进食，方才在树林里又惊又惧，又一心惦记着瀑千寻，竟然不知道饿。

　　不过他从前，在亲娘死后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司雩手里的团子圆溜溜绿油油的，看着眼馋。

　　他一把抓过司雩手心的艾草团子就塞嘴里，竟然还是暖的，他一口咬了大半个，里面是芝麻和白糖混的馅，芝麻是炒过又臼碎的，软而香，一直流到喉咙里，这才想起没跟司雩道谢，他拍着胸脯好不容易咽下那一口，道：“多谢真人……”

　　司雩看他吃得有趣，摇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逢灯。”

　　吃人嘴短，逢灯只能一五一十答了。

　　司雩想了想，笑了笑，叹道：“暗室逢灯，好名字。”

　　逢灯低头不语。

　　“你是只山魋，几岁了？”

　　他没有在他面前变化过，可司雩这样修为的人，看清他的真身简直小菜一碟。逢灯张张嘴，道：“记不清了……”

　　他娘走得早，也没教他什么本领，不要说生辰，甚至这个行走人间的名字，都是后来瀑千寻给他取的。

　　“那你变一个我看看。”

　　逢灯咽了咽口水，“变什么？”

　　司雩的手在空中比划，“山魋啊，尾巴长长的，耳朵尖尖的，你变来玩玩儿啊。”

　　宝相庄严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