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陨神之日》日斑

2、（奏千）深海鱼（上）

　　守泽千秋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骑士。

　　他诞生于教会，成长于议庭，交往于贵族，从小便怀有一个蓬勃的英雄梦，渴望为国尽己忠、为民谋福祉。为了自己的梦想，他可以奉献自己的勇气、力量、热忱，当然，还有生命。

　　因此，当守泽千秋的十六岁生日前夕，在他们孟枭国的皇帝天祥院英智召见他，并向他讲述了一个有关“海边的恶魔”的故事之后，他当即向这位令人敬佩的明君下跪，发誓自己必当至死不渝地忠于英智，并前往那片海域找到扰乱国纪的恶魔杀死。其后，他满怀激动与坚定地接受了英智赐予他的剑，并就此开始一个人的秘密远征。

　　这也正是三个月后，千秋在这片淡蓝色的海边驻足不前的原因。

　　千秋虽然怀有一个纯真得仿佛在开玩笑的梦想，但却并非单纯得呆板的人。英智告诉他的故事中，那个“恶魔”是一个诱惑他人许下愿望并加以实现，从而吸纳教徒来壮大自身的邪恶存在。通过类比英智，千秋据此推断出这个恶魔在当地的声望，便伪装成一个从未接触过“深海教”教义、但充满对此处传说渴望的流离失所的信徒，用这个伪装的身份接近当地的居民。

　　因为在教会中成长的耳濡目染，他的表演相当成功。居民们轻易地接纳了他的存在，并令他暂时住在最靠海的村落中。两个月后，他们对这个纯善小伙子的信任达到顶峰。

　　而当千秋询问起那位“神明”时，却意外地被轻易告知“想要许愿，就在晚上去海边。无论是什么人，神明都会回应他的心愿”。

　　他们的这种不设防令守泽千秋极为诧异，内心深处对这位“神明”的警戒度也直提了好几个档次。他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又观察了一个月。他发现自己居住的村落中，根本无人劳动。所有人的吃穿用度都来自傍晚去海边的许愿，所有的梦想似乎都能被海边的那个存在实现。那些被实现愿望的人，平常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侵略和传教。

　　发现这个之后，千秋在对这些蛀虫的唾弃中加深了自己对恶魔的厌恶，并暗自警告自己不要经不住诱惑许下愿望。

　　梳理了一遍从孟枭国来到这里的心路历程，千秋感觉自己的心跳平静了许多，想象那个“神明”出现把自己杀死的时候，也不再有半分因怕死而产生的动摇。

　　“什么时候才会来……”

　　千秋抱怨着换了个姿势坐，接着等待夕阳完全落山。

　　远处，橘黄与淡蓝相接的地方，染成了一片盈盈软软的碧红。千秋想起了酒杯中的淡葡萄酒，想起自己的家，想起了教会，想起了宴会上人们的觥筹交错。

　　海水渐渐漫上，洇湿了千秋的鞋与裤腿。从未见过这一奇特现象的内陆人千秋捧起一掬细沙，撒到水中，再搅动几下，看着清澈的海水变得浑浊。但随后而至的海潮又在转瞬之间令手下的浑水重归灵澈。如此几下之后，他便玩得不亦乐乎，甚至一时忘记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你在「做」什么？”

　　千秋被吓得跌进水里，狠狠地呛了几口混着沙子的咸涩海水。一只手抓着他的衣领提他起来，把他端正地放到他原来坐着的海滩上。

　　“你、咳，你——”

　　看到那个人沾着水的湿润脸庞时，一切言语都黯然失色。浑身散发着柔软温暖的夕阳与大海的气息的人鱼——不，海神般的少年面对着他，瓷白明净的脸上挂着柔和、奇异的微笑。

　　刹那，千秋仿佛置身于礼拜中的教堂，感受着心中因吟诵圣诗而生的晴朗。那种远隔千里而终于再度感知到的神圣感，令他险些热泪盈眶。

　　那蓝发少年见他没有回答，便凑近了一点。千秋呆呆地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沉入他澄澈如这片碧海的眼眸。

　　“你不「祈愿」吗？”

　　蓝发的恶魔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副良善的模样令千秋竟然在某一刻软下了心。

　　不行，这个是我需要杀死的目标！千秋使劲摇了摇头，希望让自己清醒过来。

　　“说吧。只要对我「倾诉」，我就可以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少年模样的恶魔愉悦地笑道。

　　“如果……我想让你死呢？——！”

　　不知为何，千秋竟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想法。从那阵恍惚中惊醒过来的千秋立刻捂住自己的嘴巴，紧盯着面前之人的眼神也渐渐锋锐了起来。

　　“那个「不行」。”恶魔失望地摇头，“在「结束」之前，我是无法「死」的。你有别的愿望吗？”

　　“你不是神吗？神也会有实现不了的愿望？”千秋挖苦道。

　　“但是，实现不了就是实现不了…”

　　看着眼前少年烂漫天真、毫无防备的神态，千秋不停地在心中说服自己硬起心肠。

　　“那，有什么能杀死你的方法吗？”千秋冷声问道，“你总不会永生不死吧？”

　　“不，我并不是「不死」。”恶魔摇摇头，“虽然我是「神」，但我没办法知道自己的「命运」。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如果，”

　　千秋稍微思索了一阵，试着说：“我希望你解散深海教，跟我一起回孟……不，梦溪国呢？”

　　“可以。”

　　没想到，那个恶魔竟然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但是，这是「你」的愿望吗？”

　　“是。”千秋微妙地紧张了起来。

　　“这是「你」的愿望吗？”

　　“……是。”

　　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两遍，千秋还是不厌其烦地答道。

　　“好。”蓝发少年微笑道，“「你」的愿望，会在明天的日出时分实现。”

　　他满足地回过头，扑进浅浅的海水中玩水，身上老旧的蓝色制服被水浸得发白。此时的千秋正因突飞猛进的任务进度感到微有迷茫，警惕地盯了他一会儿，见他似乎确实没有半分耍心眼的意思，目光也渐渐软了下去。

　　“puka~…puka~…”

　　“喂，”千秋沉吟道，“你……真的是「神明」？”

　　“嗯！我是，「深海」的「神明」。”

　　“他们一般叫你什么？神吗？”

　　“嗯……”恶魔回想了一阵，“大部分会这样，但是还有人会叫我的名字。”

　　千秋有些惊奇。

　　“你也有名字？”

　　“嗯，「深海奏汰」。”恶魔愉快地微笑，“这是很久以前……有一个孩子为我起的名字。”

　　“深海奏汰……”千秋皱着眉重复了一遍，“那么，我以后就称呼你「深海」，没问题吧。我叫做守泽千秋，你叫我「守泽」就可以了。”

　　“puka~……puka~……”

　　深海奏汰的表现，令千秋不禁有些怀疑他是否听进了自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