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陨神之日》日斑

14、（leo司）风华（中）

　　「小少爷，只有这种程度的话——」

　　“——呃！”

　　朱樱司骤然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而下，过往的旧影在他眸前缠绕不去，恍若某种梦魇的实质化。他不由得反复平复着自己的呼吸，才最终将鼓鼓的心跳平定了下来。

　　“又来了。”朱樱司苦笑着拊心，“作为朱樱家的当下掌权者、Knights的继任之‘王’，我……”

　　「……如果我离去，你就是下一任『王』，朱樱。」

　　啊…。

　　司的目光忽顿。向窗外望去、昏暗的天光已渐渐放明，司看着熹微的光芒，恍然间竟觉得自己的目光透过晨雾、看见了那人隐没在黑暗中的微笑。

　　“叮——呲！”

　　朱樱司想起那日烈阳之下，骑士的细剑弹开自己的竭力一击、冰冷的锋刃划破自己的护甲、鲜血从雪白的刃身处如注流下。

　　“你输了，新来的。”

　　“还没有！”

　　血与痛朦胧了死亡的恐惧。孤勇横生，他意识模糊、孤注一掷地再度反击。清脆的落剑之声传来，他才发现自己已将那人扑倒在地，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喂！你这家伙在做什么，快点放开！”

　　一旁观战的濑名前辈立刻赶了过来、将他与『王』相连着的部分分开。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险些下了杀手。『王』在濑名前辈的身前小声地咳嗽着、隔着披风时而摇晃出的缝隙，他看见橘发之王纤细的、染上深红指印的脖颈。

　　“没事吧…？”

　　他将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强忍慌张地问道。濑名前辈转过头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右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剑。

　　“……等等、咳…濑名。”

　　『王』轻轻按住濑名前辈的肩膀，便神色如常地站了起来。一步、两步……最终拿着剑走到他的身前。那双透碧色的眼眸、在太阳的背面闪烁着冷然的光芒。

　　“你……还不错嘛！”

　　“……呃？”

　　严肃的表情忽然变成愉悦的大笑，王国骑士之王——月永雷欧手一甩，便将手中的剑平稳地扔在朱樱司的手中。

　　“我很中意你！我决定了！”月永雷欧勾起嘴角，张狂恣意地笑道，“等我哪一天死去了，你就是下一任王！”

　　“啊…”

　　…啊？他说什么……来着？

　　“你这混蛋，你在说些什么？！想死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短暂的呆滞之后，濑名前辈立刻举剑冲了上来，对任性的王进行了一番狂暴的攻击，那个家伙却好像毫不在意一样边闪躲边哈哈大笑。于是很快两人便冲出了庭院，留下仍旧呆在原地的朱樱司一人。

　　听错了吧……这样以为的朱樱司以为自己应该已经被王骑筛选了下去，却在第二天收到了由鸣上前辈发来的信函。

　　一周之后，他在圣堂中、与其余的二十九名新骑一起接受了「陛下」与「王」的除洗，正式从“朱樱家的小少爷”这个称呼毕业，成为了王骑、更是成为了Knights的一员。

　　再然后……再然后又发生了什么…来着？

　　往事如风。司拂开扫到眼睛的红色碎发，唇边勾起一抹难言的苦涩弧度。

　　三年。从今天距那时，才仅仅过了三年。

　　三年前的……我们的『王』啊。

　　你是因为早早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才会放任当初自己的一语成谶吗？

　　被噩梦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朱樱司索性披好衣服、拿出木剑在院中练习，一直练到天光大亮、他的背上也微微冒出薄汗。

　　“喂——司君。”

　　听见不远处的呼唤，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向院前看去。只见穿着一身便服、手里端着餐盘的濑名泉正向自己挥手。

　　“濑名前辈？”走近前时，司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空餐盘，“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吗？”

　　“昨天游君的胃口不是很好，我有点担心，今天就干脆早点来了。”泉担忧地叹气，“你才是稀奇，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稍微有些烦心事……”司摇摇头，“濑名前辈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我就不能只是来打个招呼？”濑名泉冷哼，“好吧，确实有点事。过段时间我应该会被派出去远征，所以之后，游君就只好麻烦你照顾一下了。”

　　“远征？濑名前辈，你是在哪里得到的消息？”司心里一惊。

　　“直觉而已。”濑名泉蹙眉，“最近那家伙不太安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那家伙”。

　　如果是两年前，听到濑名泉这么称呼自己敬重的“天祥院哥哥”，司一定会发飙吧？但在剧变发生之前，谁都没办法预见会有今天。

　　——不，或许并非谁都不可预见。至少他的『王』、还有已故的朔间家的那位……甚至凛月前辈本人，一定都曾对今天有所预测。

　　只是于朱樱司而言，这三年里所得的成长与羁绊、所历的分离与遗失……让他幸福、让他悲痛的一切，全部都沉甸甸地卡在了他的喉间，让他怒而无法、默而有声，便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用训练、睡眠与执行任务来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也因此，在已经无法回头的今天，每每想到姬宫家那个小少爷，朱樱司便觉得心中充满令人烦闷的怒火。

　　或许那是在怨恨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能纯粹地仍旧迷恋天祥院英智的姬宫桃李；或许那是在怨恨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自己；又或许，那是在怨恨曾经一无所知的那个——天真又幼稚的Knights末子。

　　“嘛，最近……局势确实有些不太平。”

　　“哪里叫做不太平，我看是风雨欲来了。”濑名冷哼，“天祥院最近的举动我看不明白，但是今年里，南部之森或者聆明，天祥院肯定至少要和其中一方开战了。”

　　“但是，聆明国主和陛下素来交好，我们两国的关系一直不差不是吗？”

　　“谁知道呢，他又不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人。——啊，话题扯远了。总之，如果我哪一天突然被派出去远征，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游君，明白了吗？”泉握住司的肩膀，认真地说。

　　“明白是明白，但是濑名前辈，你真的打算一直把游木前辈关在房间里吗？”司有些无奈，“你应该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我有什么办法！我跟游君说了这么多遍呆在圣堂呆在圣堂……他偏偏想要加入圣骑。”泉有点焦躁地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至少在我也死去之前——我不想看见游君出现一点意外。即使需要付出生命，我也一定要保护好他。”

　　尽管如此，过度的保护只会引起反逆心——朱樱司虽然如是想着，却因为清楚此时的泉不可能听得进去，便一如往常地作罢了。

　　后面与泉又寒暄了几句，他们便在院落处分手了。司重新举起木剑、在刺眼的晨光中机械地练习着。但在脑中，他却不停地、不停地回想着自己与泉的这一番对话，并因自己迟钝的负罪感而感到胃中抽痛。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对这种违背骑士道的精神严加斥责吧。司苦笑着想。

　　但是现在的、已然崩塌了的自己的心中，对这样剥夺无辜者自由的做法却感到毫无波澜。甚至因为那个「游君」对泉的忤逆与不解而感到些许恼怒。

　　「他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明不明白啊？」

　　「为什么要惹他生气？难道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你吗？」

　　这样的杂音、自从知道了「游君」与濑名泉的关系、泉对游木真的浓烈情感之后，便一直在他的心中萦绕不去。

　　但心中微微刺痛着自己的、还未完全消失的良知，仍旧在逼着自己从那种血红的恼怒中清醒。所以尽管自己没办法阻止泉、却能够在保护琥珀的时候勉强控制住自己临近崩溃的保护欲，至少在现在，能够让自己那可怜的、自小便被剥夺了未来的「弟弟」……能够在最大可能地限度中，凭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活着。

　　——但是，就算是这种程度的控制，又能够维持到什么时候呢？

　　已经临近崩坏、即将跌入黑暗谷底的内心、又能在这样回光返照似的垂死挣扎中维系多久呢？

　　朱樱司无法去想。

　　但他却无可抑制地、总会想起那天的阳光、曾经不断在他身上倾泻而下的阳光。那是写着音符的碎纸、是碧眸中璀璨的明亮、是不停从喉间发出的欢笑、是五人在一起所产生的羁绊的温暖。

　　——那是他的太阳、他的「王」。

　　而如今，能够带给他温暖与明亮的太阳死去了，他接过了剑、却未能肩负起成为下一个引领光明的王的责任。

　　自我厌恶、痛悔、怀疑、憎恨……种种负面情绪不停地撕扯着他、想将他拖入地狱。但无论再如何痛苦，这些也只能由他自己跨越。

　　跨越吧、跨越吧……

　　跨越失去珍贵之物的痛苦，成长为合格的下一任『王』——

　　「如果我什么时候死了，也完全没关系啊。」

　　木剑向前挥出，眼前闪过的却是一片飒厉的雪白。而后则是满目的疮痕与血色。

　　——是血色，还是橘色？

　　「因为你们很快就会忘记我！是不是很厉害？人就是这样残酷的生物！」

　　「王！」

　　「别那样叫我！好烦啊！王啊王的，你们是想用这样言语的枷锁来压垮我吗？我可是不会上当的！」

　　「总有一天，等你也成为了『王』，我也一定要天天这么喊你，让你感受我被你们绑架起来、天天受着的痛楚！」

　　——痛楚。

　　现在的我，是否已经算是经受过了，你曾经受的痛楚了呢……「月永雷欧」。

　　银光闪烁，朱樱司屏息、向看不见的敌人竭力刺去。那双始终在他身边萦绕的碧色笑眸、似乎便在这一往无前的攻击下破碎、消散，重新化作肉眼所不能见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