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霸爱虐情（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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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开紫殿，佳气逐清晨，北阙华旌在，东方曙景新————（引用《晨光动翠华》）
“叩见皇后陛下！”东方稍露鱼肚白，王伏灵已候在承露宫外，等待觐见武后。
“王伏灵，本宫不是命你在轩月斋照顾敏之殿下吗？”祭天大典之后，高宗病情每况愈下，繁忙政务都落在武后一人肩上，已经好几日没有看到之儿了，不知这孩子的伤情恢复得如何了？
“回禀皇后陛下，是殿下命小臣来的，这是秦王殿下近日所写奏章。”
“奏章？”这孩子怎么养伤也不安分呢？轻轻展开奏章，逐字逐句细读，武后不禁动容，“秦王近日并未上朝，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回禀皇后陛下，公主殿下每天都去看望敏之殿下，殿下若想知道朝堂政事并不难。敏之殿下说，能令皇后陛下忧心的，应该是外敌当前，鄯州失守一事，收复大计必须从长计议，谨慎以对，故写此奏章以呈陛下。”
“好，分析得太好了！”难为这孩子，居然想得如此周全，本宫没有看错，之儿果然有将相之才。“王伏灵，今日早朝之后，摆驾轩月斋。”
“皇后陛下，小臣尚有下情禀报。”
“讲。”
“一是遵照公主殿下的旨意，轩月斋的匾额已换成了思萍居，二是，二是——”王伏灵不知此言一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毕竟，帝王可以将人宠上九重天，亦可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是不是敏之的伤势又重了？！”武后面露忧色，倒是对太平的不敬之举不甚在意。
“二是，小臣不知敏之殿下是否愿见皇后陛下——”
“不愿见本宫？为什么？”那天之儿窝在自己怀中的时候，自己找到了久违的感觉，那是为人母的慈爱之心，相信之儿的那声“娘亲”也是发自内心的呼唤，他为什么不愿见本宫？
“不仅是不愿见皇后陛下，敏之殿下不让御医查看伤情，不肯服药进食已经有三天了。”本来以为从小锦衣玉食的秦王殿下挨不过一天就会放弃，所以并未及时回报武后，可想不到已经第三天了，还是——
“什么？！王伏灵，你做得好事！”武后拍案而起，怒火冲天，“即刻摆驾轩月——思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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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萍竹居，静而幽雅，仿若仙境，似要远离世俗烟火——
“皇后陛下，是否要小臣先行——”王伏灵俯首问道。
“退下，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武后轻手一挥，一干随侍迅速退出视线。深吸一口气，武后这才轻轻推开房门。
桌案之上，残烛甫熄，轻烟缭绕，檀香四溢，墨笔未清，砚台尚湿，秦王静静伏于桌案，只着一身月白里衣，越发清瘦单薄，夜已逝，也依旧沉沉睡着——
轻轻走近，脱下披风，俯身覆于敏之身上，动作轻柔而充满怜爱。看着那清瘦俊颜，忍不住一声轻叹，孩子，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你要折磨自己到何时呢？梦中之人忽然一声轻吟，眉宇微皱。武后这才注意到那抹不自然的红晕，伸手拂去凌乱发丝，微探额角，好烫！
“来——”“见过皇后陛下！”
“之儿，吵醒你了？快到床上休息，娘这就给你宣御医。”武后见敏之挣扎着想要起身，忙伸手去扶，却被敏之拂袖避开，一时之间，呆在原地。“之儿，是怪娘没能常来看你吗？”
“娘？呵，好陌生啊——还记得小时候，每次看到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可以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我就好羡慕，好嫉妒，也好恨！可是母亲已经走了，被夺走了，有时候我在想，如果随母亲一起走了，就不用再面对这个冷冰冰的皇族了——可是我不能，因为还有月儿，要照顾好妹妹，让她幸福一生！可是有一天，当我醒来，月儿也不见了——”贺兰敏之苦笑着摇摇头，旋身抽出架上宝剑，“皇后陛下是否可以告诉我，我是不是该去和她们团聚了？”
“敏之，你——不要做傻事！你该为自己而活着，姨母愿意做你的母亲，太平也是你的妹妹啊！”害怕失去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武媚娘啊武媚娘，想不到时至今日，你还会害怕——
“哈哈哈——谢皇后陛下抬爱，可惜贺兰敏之受不起。”醒来之后，最痛的不是身上的伤口病痛，而是记忆拼合的每时每刻。
“敏之，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姨母是真的把你当成亲生骨肉，给姨母，也给你自已一个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好吗？”
“这一切不是我的错？却让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枉死的母亲、月儿和红拂？！皇后陛下，你要做一个母亲，你可以为自己的亲身骨肉牺牲权势和生命吗？！”光刃一闪即逝，下一刻，冰冷的宝剑已抵在武后咽喉。
“本宫明白，只有我的鲜血，可以告慰她们的在天之灵，可以让你得到解脱。只是本宫不明白，既然你记起了一切，不肯原谅本宫，又为什么愿为本宫分忧？”清晰感应到宝剑的锋利，武后却并无半点惧意，只是执着于答案。
“那奏章并非为皇后陛下而写。”为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既然已经决定永远离开皇族的禁锢，又为何强撑到此刻？难道真的只为手刃武后这一刻？
“不错，那是因为你放不下天下百姓！这就是你与其他皇族子弟不同之处，也是大唐百姓所需要的，得子若此，本宫死又何憾？不过本宫不能死在你的剑下，因为不能再失去你——”剑锋微颤，武后知道，敏之的这一剑永远不会真的刺下，因为他的善良，他的不忍，他不会为了仇恨，让百姓饱受战乱动荡之苦，让太平和弘儿也失去母亲——
“不能失去？皇后陛下难道还不明白，从选择帝王之路的那刻起，就已注定了失去——侄臣累了，陛下可以叫大内侍卫冲进来了。”剑，依旧停在生死边缘，人，却毫无半点杀气，敏之在等，带着淡淡的笑，眼神早已飘向遥远的地方——
终于，武后沉痛的闭上双眼，轻叹一声：“动手吧。”纱幔飘动，剑落于地，年轻的郡王疲累得闭上清眸，缓缓倒下——
“之儿！”惊呼一声，武后抢身上前，将昏倒的敏之揽入怀中，跌坐在地，“孩子身上还有伤，你怎么出手这么重？！”一声怒喝，却是向着纱幔方向。
“微臣的棋子只是击中了殿下的宝剑，并未伤他分毫。”纱幔之后，慢慢走出一名黑衣男子，摘下面巾，却是李统领。
“那孩子这是怎么了？”曾经充满朝气的年轻身体，此刻，除了微微起伏的胸口，竟再无半点活力，武后一时失了心神。
“微臣若是伤口未愈，发着高烧，三日未眠，不进食水——怕是早就这样了。”唉，媚娘啊，你也是做过母亲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如何照顾孩子呢？男子轻叹一声，上前接过敏之，横抱在怀，向床榻走去，“快宣御医吧，晚了怕是想留都没有机会了，不过这孩子死意已决，如何留，陛下还是早作打算吧。”将敏之轻轻放在床上，盖上锦被，男子这才缓缓转过身，“如果微臣没有跟来，陛下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你认为本宫该如何做？”此刻，武后的心很乱。
“对于武皇后陛下，敏之殿下是个绝对的威胁隐患，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而且是万劫不复；但对于媚娘，他只是个孩子，一个被自己亏欠了太多，夺走了一切的孩子，皇后陛下认为，当年那个武媚娘会如何做？——答案，只有陛下自己才知道，微臣告退。”留给武后一个不是答案的答案，黑衣人带上面巾，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来人，宣御医！”也许是该好好想一想了，当年那个武媚娘是什么样子，已经模糊在记忆的深处，之儿，姨母要如何做，才不会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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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擦着冷汗缓缓退出，忙乱一时的房间刹那间静得出奇，武后甚至可以听到那脆弱的心跳声——屏退了所有侍卫宫女，下令太平不得踏入思萍居，武后静静守在敏之床边，陷入了深思——与此同时，另一个高可比天的灵魂也在沉思：选择帝王之路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失去吗？戬儿，舅母明白了，是啊，三界至尊又如何？除了那可笑的天庭威严，本宫还剩下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时至今日，本宫才知道，对你的伤害有多深，才明白你的苦心和痛苦——魔灭之眼的灵体，蕴含着毁灭三界的可怕力量，逼宫反天又算得了什么？！可是你没有，因为你的善良，你的不忍，孩子，这八百年来，面对着夺走你一切的我们，你又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和煎熬啊？舅母对不起你，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舅母都要带你回家，你的母亲、大哥还有三——敏之恢复了记忆，蝉儿的法力微弱得抵不过敏之的意念，那意味着——蝉儿和月儿真的不在这里了，是永远的消失了吗？那要如何还戬儿一个家？！武后若不放手，我又如何才能带走戬儿？“你们可以看她们所看，知她们所想，但是，千万不要试图改变她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切记切记啊！”太上老君的话已经应验在敖红和蝉儿身上，本宫若影响武后的决断，势必也难逃此劫，又如何带戬儿回去呢？武媚娘啊武媚娘，但愿你能早日觉悟，不要和本宫犯同样的错误——
“之儿，姨母知道，你恨我，你恨我夺走了你的母亲、妹妹，这比夺取你的性命，还要来得残忍无情！姨母没有资格要求你的原谅，因为姨母知道，如果可以，你甚至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她们的幸福平安——就像你说的，从我第一次做出选择开始，就注定了失去，那时的我，只是想捍卫自己的爱和生存的机会，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对手是我的亲生姐姐，你的母亲；现在的我，已没有路可回头，又一次的不幸，月儿选择了姐姐的不归路——姨母知道你尽力了，姨母也尽力了，不过该来的总会到来——”缓缓闭上双眼，伴随着沉重的叹息，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无情亲情的选择，远比应对那些蛮夷之族要艰难得多——
“再做一次同样的选择，对你我，都是一种解脱。”虚弱的声音透着坚定，武后匆忙睁开双眼，寻向声音的来源：敏之依旧静静的躺着，苍白的俊颜透着不自然的红晕，那双摄人心神的星眸遥望着天际，灵动不再，空余深邃，与那样的双眸对视，也许会被吸入无底的深渊，没有人，可以逃脱——
“之儿，你醒了？”武后轻轻拭去眼角的晶莹，帝王的骄傲是不允许有眼泪的。俯身探了探敏之额头的温度，武后轻叹道：“烧还没有退，要不要喝水？”
“刺驾逆天之罪，不该只是被绑在床上吧？想让侄臣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或者，皇后陛下是在炫耀您的仁德？”敏之笑了，那笑容很美，美得令人窒息，令武后心痛如绞。
“啪——”的一声，暗红的五指印立现于苍白面颊，清晰刺目，敏之的眸子微微有了一丝波动，淌着血丝的嘴角依然带着淡淡的笑意，“咳、咳，皇后陛下最好现在就打死侄臣，不然——”缓缓侧目看向武后，眼神如冰似锥，声音低沉阴冷，“不然你一定会后悔！”
寒意由心而生，武后不禁打了个寒战，举在半空中的手微微发颤，“这一耳光，是替你娘打的，如果姐姐还活着，她看到你这般轻生厌世，一定会打醒你！”
“我娘已经死了！——帝王之家，没有‘如果’可言，这堂课，是姨母给侄臣上的，这辈子，刻骨铭心，至死也忘不了——”敏之知道，激怒武后，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霸爱虐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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