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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06 ...

  •   莫蝶坐在火堆前,一边用小棍拨拉着火,一边想着计策。陛下的身子眼见着弱了下去,她真的没时间玩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得想办法和两位祖宗说上话求上情。行得通自然好,行不通她也可以赶紧断了念想另寻它路。

      她回头朝林子上空望了一眼。一路搂抱着前行的两位祖宗此刻居然分开了,山神婆婆不知去了哪里,花妖奶奶则坐在树梢上望着她的方向。

      果然不如所料,她一停对方便不再往前去了。

      只是怎么不过来呢?莫蝶在心里嘀咕着。她已经偷偷布下阵法,只等两位祖宗“自投罗网”。她当然不是要打架,只是想多争取一些解释的时间。最怕的是对方不退不进,就呆在原地同她干耗着,她哪里耗得起呢!

      莫蝶在想着怎么引阿盏过来,阿盏俯望着一脸纠结的小道姑也陷入了沉思。

      这些日子她似乎在享受追逐的乐趣,即便有想摆脱小道姑回北山看看阿织的念头,也还想着看完阿织后继续这场游戏。更可怕的是,她明知对方是上门寻仇的,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掉小道姑。

      可是小道姑不死的话,这场追逐岂不是要一直继续?那可太麻烦了。

      而她恰巧是个很怕麻烦的人。阿盏撇了撇嘴,最终做了决定。干脆杀了吧!

      阿盏猛一挥袖俯身朝小道姑飞冲而去,掌心已经聚满了力。她甚至想好了,这掌要击向天灵盖,这样可以让小道姑死去时少些痛苦。自己真是太贴心了。

      莫蝶透过火堆的烟缕看到花妖向自己冲了过来,摆明了来者不善。她真的不想还手,有事相求的那个人是她,绝对不能动手啊。

      师傅是因她而死的,她当时只顾着阻止师傅滥杀无辜,根本没想到师傅若是死了或者没了法力,陛下也不能活。而陛下若是死了,大唐必将有一场大乱。是的,她在北山之上的“义举”,很可能令大唐江山生灵涂炭。

      莫蝶跪下了,就在阿盏靠近的那一瞬间。这是神奇的一跪,莫蝶不仅成功让自己的天灵盖避开了花妖奶奶的劈头一掌,更完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阿盏劈空了一掌,二次进攻时发现小道姑居然跪下了。

      这是什么操作?还没打就求饶?小道姑既然这么有自知之明,明知打不过干嘛还要上门寻仇?难道想借她之手给疯道殉葬?“起来好好打!我要凭本事取你性命。”

      莫蝶不仅没起身,反倒郑重地冲阿盏磕了个头。“花妖婆婆,我去北山并无恶意,是有事想请您和山神婆婆帮忙。”其实只要山神帮忙就好,但莫蝶觉得这样讲更礼貌。

      追了这一路,她早看出二人的关系不同寻常,想求山神婆婆帮忙,先要搞定花妖奶奶。这些日子二人一路搂抱着,这会儿才分开,之前是半刻不曾分离的。更别说在北山的时候,师傅使“剑气穿魂”,面对这种避无可避的大杀招,花妖居然舍身护住了山神!

      这不是感天动地海枯石烂的爱情又是什么?姐妹情吗?

      阿盏不信,疑心莫蝶此举是以退为进,先服软再伺机偷袭自己。“不是上门寻仇的?我可杀了你师傅,你不恨我?”

      提及师傅,莫蝶的神色暗了暗,她垂着头低声道:“不。师傅是我杀的。”其实她们三人合力也不是师傅的对手,花妖受了重伤,山神出招生疏,她更不用说了。那一役之所以会赢,是因她太了解师傅了,师傅招法的漏洞只有她知道。

      小道姑的愧疚是显而易见的,阿盏不觉间收起了杀心。“说吧,什么忙?”她只是好奇,当然不会帮。前面说过了,阿盏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而世间能让她在意到不怕麻烦的人真的少有,她家傻石头算一个。

      莫蝶迟疑了。伏灵丹的事是秘密,花妖是妖,若得知伏灵丹是如何来的,别说帮忙了,不血洗长安城都是客气的。哪怕隐瞒伏灵丹的来路,陛下即将不久于人世的事也是秘密。老实说,莫蝶对这位花妖奶奶的为人不是很放心。

      “山神婆婆呢?”比起花妖,莫蝶更愿意相信山神。妖之所以恶贯满盈,其实是没个约束的缘故。

      “问你什么忙说就是了?找她干嘛?”阿盏又起了疑心。小道姑不会是想引阿织出来好将她们一网打尽吧?这附近不会还有藏匿着未现身的帮手吧?与其这样猜来猜去,她真想一掌把这小丫头片子结果了。

      莫蝶含混不清地说:“想请您二位帮忙救个人。”

      “不会是你师傅吧?别说神仙不能起死回生,便是能救我们也不会救。”阿盏一脚将火堆踢散,威胁莫蝶道:“你的忙我们不会帮,你也别再跟过来了。”说完朝空飞去,可是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她打落回地上。

      莫蝶俯身将火堆重新堆好,温柔地对阿盏道:“您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的,我要救的人也不是我师傅。等山神婆婆过来,我会向您二位道明原委的。”

      “我听阿织说过。”阿盏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裳上的枯草冷冷地道:“再厉害的法术,只要施法的道士一死……”

      阿盏飞向莫蝶轻松掐住了她的脖子,她控制着力度,留给莫蝶一丝喘气之机。

      莫蝶的脸由粉白变为酱紫,可是并未挣扎。她已经摸透了眼前这花妖的性子,如果她挣扎反抗,花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如果她一直不还手,反倒会安然无恙。

      “还手啊!”阿盏恼怒地扔开小道姑。

      莫蝶像一只死去的小鸟,重重跌到地上。她喘着气问:“山神婆婆呢?”

      阿盏遇上冤家了。她从来不杀不还手的人,可是小道姑不死她又出不去。“好。要困着我是吧?我陪你耗,耗死你还不容易?”

      莫蝶躺在地上断断续续地咳着。她是耗不起,可是好歹争取了些说服对方的时间。她也盼着山神婆婆赶紧出现,或许山神婆婆菩萨心肠心系苍生,愿意救陛下一命呢?

      ***

      天已经黑尽了,岳织回北山的时候看到有一队人正举着火把从半山腰往山上走,她飞快隐匿进黑暗之中,想看看这群不速之客深夜进山要做什么。

      “娘的,这小破山的树也太密了,夜路真是不好走。”有个人似乎被树根绊了一跤,骂骂咧咧地抱怨着。

      另一个声音安慰道:“明儿把树锯了开出条道就好走了,到时候大推车也能上来,不用一砖一瓦地往下扛了。运走山神像的推车就是太小,半道还倒过一次,把神像耳朵都磕没了。”男子放低了声音怯怯地问道:“你们说,山神不会动怒吧?”

      岳织在黑暗中冷笑:奶奶我已经怒了!

      “瞎想什么呢?神仙都是好性儿的,再说咱们可是恭恭敬敬把山神请走的。只是没想到碾儿庄这么小,山神庙倒是建得气派,种桑养蚕这么赚钱吗?”

      “你没听说么?这庙是朝熙楼出钱建的,旧的那个给雨水冲垮了。唉,你说旧的垮了要是不建该多好?咱们也不必这么辛苦拆了。”

      “可不是。今儿说是不宜动土,后儿个也不宜动土,女皇陛下又急着迁宫,咱们只能连夜上山等子时一过就开工。唉……”又是一声长叹。

      岳织彻底明白了,这群人连夜进山是来拆庙的啊!不仅要拆庙还要砍树?看来土地婆婆说得不错,拆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砍树刨根,最后铲平北山!

      她心里复仇的小火苗腾地燃烧起来。好在她还没气糊涂,知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群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罪魁祸首是宫里那位。她不打算与这群人计较,但绝不可能坐视他们继续将山神庙拆得一干二净!

      岳织绕开那行人飞到前方,迅速布下迷阵。一旦那行人走入阵中,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只会回到山门,永远上不了山。

      过了许久,夜已经很深了。地宫里冷冷清清的,地面之上除了鸟叫虫鸣没有任何动静,那群人百般尝试无果后,估计已经放弃上山的念头了吧!

      岳织盘腿坐在地宫的石床上,对着面前的符纸冥思苦想。

      不过她不是要画符,而是要写信。她打算先礼后兵,给皇帝写封信去,劝对方别打濂水镇的主意换个地儿建宫。这是岳织经过大半夜深思熟虑的结果,写信这种方式既正式又委婉,还能避免起正面冲突。

      可是怎么写呢?岳织犯了难。

      冥思苦想了一整夜,次日都日上山竿了,岳织才勉强把信写完。

      信是她咬破了食指用血写的,一来岳织这样画符习惯了,二来她觉得用血更显诚意也更有震慑力。在信中,岳织颂赞女皇是千年难遇的仁德之君,不该为一时之念劳民伤财,并详尽分析了迁宫的不必要性。有理有据,有礼有节!

      最后落款——住在北山的岳织敬上!

      为了保往北山,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气,也不打算让女皇为毁坏山神庙一事负责。凡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腐草之光,神仙却是日月之辉,这点肚量她还是有的。

      岳织满怀希望地把信交给了土地婆婆,拜托她请皇宫的土地偷偷放到女皇看得到的地方。

      ***

      李昭午间在寝殿小憩,刚起了点睡意就被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

      “谁?”李昭瞪大眼戒备地环顾四周。

      龙床外是重重高挂的纱帐,内侍官常欢垂手立在帐外,担心地道:“大家在唤老奴?是不是又咳血了?”

      “不是!你再站远些,有半点动静朕都睡不着。”李昭疲惫地合上了眼。合了一会儿又猛然睁开,她最近越来越不敢合眼了,总觉得合上了不一定能再睁开。

      李昭瞪着屋顶发了片刻呆,倦意渐渐袭来,可她刚想睡会儿又被帐外的低语声吵醒了。

      “大家已经睡下了,呆会儿再禀吧!”常欢顿了片刻又低声问道:“没见着人?去查一查,能神不知鬼不觉闯进来的人可不简单。另外,加派侍卫在殿外守着。”

      “是。”

      “要说什么进来说,别嘀嘀咕咕的。”李昭不想睡了,索性坐起身半靠在床上等人回话。

      常欢掀帐进来,双手呈上宫女捡到的信道:“禀大家,宫里进不速之客了。这信是在殿外的花园里发现的,明明一直有人守着,从未见谁靠近过……”

      “那真是奇了。”李昭当然想不到送信的是有遁地之功的土地,她见信上有“皇帝陛下亲启”六个大字,又怕信被淬了毒,便吩咐常欢道:“取两双银筷来,我倒想瞧瞧这信上写的什么。”

      筷子没有变色。不过为防万一,李昭还是吩咐常欢用筷子夹着信纸的左右两端呈给她看。

      信刚被展开李昭就惊住了。竟然是血书?

      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写血书呢?当然是恐吓或者伸冤。她耐着性子将这封好几页的长信看完了,结果不是恐吓也不是伸冤,而是劝她不要迁宫,甚至还列出了许多不必迁宫的理由。

      “大家放心,老奴已命人在宫中搜查送信之人了。”

      “不必了。”李昭看到了落款——住在北山的岳织敬上。“人家艺高人胆大,根本就没想躲,连名姓都大大方方地报上了。传朕的旨意,速召中书侍郎进宫回话!”

      李昭忐忑地将那封鲜血写就的长信捧进手里,她开始担心。程子君曾问她,濂水镇有不愿搬走的人怎么办?她叫他们自己想办法。他们想的会是什么办法呢?是撵走还是杀害?

      岳织……听起来是女孩子的名字。信上内容很平和,并没有喊冤叫屈。可若是没有冤屈,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用鲜血写信并且冒死递信进宫呢?

      程子君匆忙赶进宫,见女皇陛下正黑着脸等自己,便知大事不妙。

      “程卿家。”李昭手里还捏着那封血书。

      “微臣在。”程子君已经吓出了一身汗,赶紧跪地听命。

      “濂水镇的人都搬走了么?”

      “回陛下。都搬走了。”

      “是么?朕听说那里有座北山,住在北山上的人也搬走了么?”李昭冷声问道。

      程子君最近都在忙迁宫之事,北山又是龙眼所在。他无比笃定地道:“回陛下,是有座北山,不过没住人家。”

      李昭没说话,只是把手中暗褐色的血书扔给了程子君。

      程子君看完信后背升起一股寒意,他哆嗦着道:“微臣句句属实。那北山上除了座庙,就是几座孤坟。这信……陛下是如何得来的。”

      “你的意思是,写信的是孤魂野鬼?”李昭本来没往那上头想,不过经程子君一提醒,倒是觉得之前说不通的事如今都说得通了。比如信是如何无声无息送进守卫森严的皇宫的?为何是血书?为何用的是烧纸画符的黄纸?

      可她很难相信鬼魂之说。若真有冤魂,凭她杀人无数早该有厉鬼找上门才是!信没准是宫里哪个与岳家小娘子相熟的宫人偷偷扔在园子里的也未可知。

      “微臣有件事正要回禀陛下。”程子君面有骇色地道:“北山上拆庙的工匠,昨儿夜里遇到鬼打墙了,无论在山林间怎么走最后都会回到入口处。”

      程子君言之凿凿,李昭再不想信也不得不信了。

      “想来这岳织也是个可怜人,葬身荒山却被打扰。”李昭同情地叹息着道:“在北山做场法事,好生超度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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