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去故行（番外）》故人行知

2、第二章，墨景夕的视角（后期）

　　转眼就是四年，最后兜兜转转，无意之间遇上了那个孩子，公司安排他到悉尼出差，晚上负责人请他们去看演奏会。
　　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独奏表演的凉初。
　　众星捧月，万人景仰。
　　那个孩子又长高了一些，隔得很远他看不清自己弟弟的容貌，演出还未结束，他就往后台去了。
　　比他快一步的是一对中年男女。
　　通向舞台的那扇门开了，少年风风火火的冲了出来，整个人都带着喜气。
　　那边的人也高兴的喊了一声：“凉初啊。”

　　他站在转角处，眼看着凉初跑到那对男女身边，笑容憨然，眉眼弯弯：“爸妈，我刚刚演奏的好不好？”
　　爸妈两个字将墨景夕想要上前的希望磨灭，他的四肢被四面的凉风吹得冰凉，手脚都僵硬住，定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另一个年轻的男孩子从一旁走出来，他见过这个孩子，是代替凉初给奶奶打扫坟墓的孩子，只见那个少年亲熟的搂住凉初的脖子，颇为嫌弃的开口：“你就为了这么点事情，特地买了机票叫我们过来？”
　　“反正现在你也在英国，爸妈也没有怎么出国玩过，咱们都四年不见了，我总是很想你啊。”墨凉初盯着侯新雨毫无阻碍的叫了一声：“是不是？哥？”

　　墨景夕猛然明白了，那天这个孩子口中的资格二字。
　　他们确实没有资格打扰这个孩子的安静和欢乐。这个世界亏欠他的东西尽数都在弥补，他的出现说不准会破坏面前四个人和谐的家庭氛围。
　　他往后退了一步，转身离开。

　　或许，从他相信爷爷那句话的一瞬间，他就彻底的失去了成为这个孩子哥哥的资格。
　　从他疏远凉初开始，他就已经不能称之为哥哥。
　　是他先放开凉初的手，就不应该指望那个孩子还会对他残留慈念。
　　那天晚上，他坐在车里，看着凉初随着那一家人消失在悉尼的夜幕之中，他想要跟上去，至少能得到一些关于这个孩子的消息。
　　可是盯着少年欢喜的面容，他却不敢上前。
　　悉尼的夜很黑，比起北城的夜还要凉上几分，可是北城的冬天很冷，春天来的很迟。不过……不管悉尼的夜也好，还是北城的冬日，都会有春暖花开的一日，虽然会迟一些，却永远都不会迟到。

　　凉初，你的世界已经雨过天晴了吗？

　　再次得到这个孩子的消息是在北城，那天公司在饭店举办年会，散场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前来办理住宿的凉初，那个孩子身边多了一个灿烂开朗的女生，二人笑语晏晏一路同行，丝毫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他们。

　　凉初离家的事情在北城并不是新闻，就像洛家那个不可一世的公主已然结婚一般，众所皆知。

　　最先看到凉初的并不是他，而是同行的洛家老爷子，老爷子指着那边和女朋友欢闹的凉初道：“那不是凉初吗？”
　　毕竟过去了六七年，这个孩子的存在几乎快要消失在时间的巨浪之中，老爷子这般提醒众人立刻将目光投过去这三三两两的也都被唤醒了回忆。
　　还有人笑道：“听说这凉初现在是全世界都知名的小提琴家啊，比我们家那个只会在外积累经验的臭小子有出息多了啊。”
　　“哦？那不就是音乐家了吗？”
　　墨景夕的目光落在老爷子面上，只见老爷子道：“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
　　他眼中仅剩不多的光泽彻底暗淡下来，只觉得疲倦。

　　凉初回身的时候，正巧他们对上视线，他本以为那个孩子会怨愤的转过头去。谁料那个孩子恭敬的对着他们谦逊一笑，而后拉着女朋友和那人的箱子，往电梯的方向去。

　　他已经放下了，没有分毫的怨意和留恋，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放下了。如果还有一两分的怨气必然会任性的转头离去，如果还有一点留恋多少都会上前来问候，可那个孩子什么都没有做，就像面对不熟悉的故人一样，谦逊有礼。

　　不会回头了。

　　墨景夕望着那个孩子决绝毫不留情的身影，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孩子真的不会回头了。

　　家中依旧是乌烟瘴气的模样，老爷子坐在书房里面，静候着墨景夕的回答。
　　“你去把凉初叫回来，跟他说，我可以不计较他离开家里，但是，玩够了就应该回来了。我的耐心不多，叫他……”
　　“爷爷。”墨景夕在老爷子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他不会回来的。”
　　老爷子正要反驳，那边墨景夕就笑了，颇为苦楚：“就像奶奶当年过世一样，有些人啊，离开了就不会回来。”
　　“我最近一直在想，我离开家里外出留学的时候，凉初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每天要忍受你们所有人的冷漠，还有小心翼翼的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孤单单的过年，还要承受着奶奶过世，还有皮皮被您踢死的事情，他到底是废了多少的希望，才能撑到那个时候离开的。要是放在我身上，可能我早就受不了了。”墨景夕又道：“我以为凉初多少会怨恨，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点吧。可昨天我看他看咱们的眼神，一点恨意都没有……也是，毕竟恨也是一种情感，他或许对墨家连恨这种情感都不愿意再有。”他嬉笑起来：“爷爷你说是不是？”
　　老爷子的表情冷到决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墨景夕摇头：“没什么意思。”他松下一口气：“公司里面的事情我都交接的差不多了，我在美国的导师告诉我学校还有一个空位要我去填，我明天就走。”

　　老爷子漠然：“你也打算和那个混小子一样吗？你也不打算成器了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你以为……”

　　“爷爷，我小时候你和我说过，我要活的谨慎一点，因为凉初随时都会过来抢走我的一切。那个时候我深信不疑，把凉初当成了敌人，可是现在想想，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您说的对，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所以……你想要拿走的时候，我毫无反击之力。”
　　墨景夕轻松的松下一口气：“凉初现在拥有的东西，您拿不走。所以，我也要去找我自己的东西了，我肯定也能拥有您拿不走的东西。”
　　他轻松的摆手道：“您现在可以放心了，我和凉初都不会对您产生威胁，您安全了，您需要防范的只有父亲了。”

　　转角处，有人在等他，烟味袅袅。
　　“我今天见到他了。”母亲的声音带着几分干练。
　　“凉初吗？”
　　“嗯，长大了不少，还对着另外的女人叫妈，亲近的很，反正跟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他是想，是您从来没有给过他机会。”他笑问：“嫉妒吗？嫉妒被那个小子叫做妈的女人吗？”
　　“没什么好嫉妒的，反正我也没有养过那个小子，对他也没有什么感情。”女人眼角终于还是出现了鱼尾纹，她已经不再年轻，再名贵的保养品都挡不住年岁的残忍。她笑起来的时候也有一颗虎牙，和凉初的一样：“不过……看着那个孩子笑的那么开心，我突然有点难过。他在陪那个女人逛街，还给她买了很多东西，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东西，放到咱们家来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抹布一样的东西。”
　　“您看的这么仔细？”
　　“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转头给旁人做了儿子，多少有点不甘心。”
　　“反正您对他也没有什么感情。”他望着手腕上手表的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他转身走出家门：“妈，早点和我爸离婚吧，这样的日子没有意思。”

　　“哦。”女人叼着烟，轻轻的应了一声。

　　机场里面，父亲也正巧要出差，两个人在机场碰面，莫名的有些尴尬。
　　“你去哪？”父亲问他。
　　他摇头：“不去哪，您呢？”
　　父亲从口袋拿出一份宣传页：“我在机场看到的，凉初现在在办全球巡回小提琴演奏会，我打算去看看，你……”
　　“我不去了。”他指着广播上正在通报的航班道：“我有我的路要走，爸，我和凉初分别独自在这个家里面生活了六年多，如今……是时候结束了。听我一句吧，相信我，爸。我们其实什么都没有，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爷的，他早晚有一天会把这些东西都要回去，等到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人生是一场笑话是什么意思，还是说，您已经做好要把公司从爷爷手里抢过来的准备？”
　　“都有吧，你爷爷年纪大了，该退休了。”那人眼中并没有多少笑意：“不留下来帮我吗？推翻你爷爷？你想要什么位置爸爸都可以给你，只要我们联手，你爷爷……”
　　“爸，你是爷爷的儿子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冷笑并不讽刺，转身往云端深处行去。

　　机场的宣传栏上，挂着凉初独奏的海报，他细盯着。
　　“总有一天，我也能找到别人拿不走的东西，对吧，凉初。”
　　“到那个时候，我再和你道歉，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哥哥？”

　　乌云散去，终有一日会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