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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比烟花寂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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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下牙齿轻轻触碰,随即分开,撅起的唇型慢慢向两侧拉扯,最后定格在微微上扬的姿态,含着笑意,“___九___哥。”
亡国之女,贞节和生命只能二者择其一,尊严和生命亦然。当她孤独的躺在异地的土地上奄奄一息时,当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尊贵的母妃姐妹们一个个惨死时,当她随同宗亲像奴隶般被外虏驱逐着离家乡越来越远时,这两个音节好像咒语般,治愈她流亡岁月里于朝不保夕间堆积的恐惧与怨怼。
十五岁的春天,艮岳的樱花开着正好,那些落英缤纷飞扬洒落,于天地间制造一场华丽的盛宴,细细的粉白花瓣一重重飞舞着像轻烟般裹住假石澈水楼台宫阙,美丽于极致渐趋忧伤。那时,她还是任性娇憨的瑷瑷,道君皇帝最宠爱的二十子,柔福帝姬。
人生中有些巧遇仿若宿命,初始不经意的相遇,平淡无奇,却深刻牵连彼此往后漫长的生命。
那一日,她带着侍女偷溜出去玩耍,于艮岳漫天花雨间看见骑着白色高头骏马缓缓行至跟前的他,失去准星的毽子直朝这抹白色瘦削的身影飞去,只略一扬手就被其轻易接住,望着她,星眸含着笑意,像晨雾迷蒙间第一道霞光。彼时,他是一个英俊且矜持的男子,初于金营中和谈归来,英雄少年,意气风发。怀着恶作剧般的狡黠,她用甜美的笑容面对这个六岁时曾见过一面的九哥说,“九大王,一起踢毽子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被她不经意间散发的美丽所迷惑,像个初尝情事的青涩少年般心怀忐忑,为之眷恋。想其不过是个普通宫女,于是轻易诱惑。那吻在面颊,唇齿,颈项间游移,彼此气息交融,最后停驻在胸前的朱砂痔上……
如若时间就此打住,或许可以琴瑟在御,从此岁月静好。可是她象个精灵般,不谙世事,用一种残忍的纯真瞬间击碎他所有的美好,“九哥,我是你妹妹,柔福。”
这样禁忌的爱恋啊,引得人先甜后苦乐极生悲。她依然明媚如春光,他却只能悲哀而绝望的审视内心晦涩阴暗的情感。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哪里懂得那么多,只知道他的丰神俊秀气度不凡,只知道他踏着她最爱的樱花走来,成全她所有年少的希冀和幻想,只知道他是第一个吻她的男人……
纵使不久后就是国破家亡,烽火连天,她与他一别经年,依然不能磨灭心中那个少年深刻的轮廓。
时间的流动在艰难的岁月里总是显得愈发沉重缓慢。她与他在尘世中各自沉沦。四年的世事挣扎早已在彼此的记忆里留下一段碾磨打压后的不堪回首。再相逢,虽还是旧时容颜,精神却只能停留在各自躯体中如同身体般不能交合。可她是那样纯粹而激烈的女子,依然像从前坚持对他的爱恋那般相信,他是爱她的。不是什么皇帝,也不是什么哥哥,只是,只是那个华阳花影中深爱她的男子,所以他必不会惹她难过,他会驱逐金虏,恢复中原,会接回二帝.可是她忘了,他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君主。于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用奸相杀名将,将这半壁大好河山拱手相送。
如果相逢是为了把过去的美好一点点瓦解摧毁,上穷碧落下黄泉,不若永不相见。那些曾有过的希望好像笼罩在缥缈雾气里的山尖,以为近在眼前,却原来隔着山水重重,难觅其踪。
在最后,面对他柔福安静的饮下鸩酒,把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部一吐为快。明明还很年轻,却好像已经活了几辈子一样,生离死别的时刻,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声,只是任由慢慢涨潮的疲倦把自己没顶淹没,好像一个迟暮老人平静的等待属于她的最终结局。
眼前的男子,英俊瘦削的面孔因为恐慌仓皇显得扭曲怪异,心中有个人在叹息。她爱了他一辈子,他亦爱了她一辈子,可是当手指抚过这张已渐渐衰老的面庞,心底才终于明白,她始终爱着的是这个男人的曾经,那个挥斥方遒,横槊气概的少年康王。如若是他,必定会在她惶惑不安的时候骑着白马从金营中救她出来,会打败金奴收复河山带她归家,可惜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死去。
这个时候,汴京已是深秋时节,樱瓣飞舞的绚丽早已不知是哪一季美丽。那个漫天樱雨中风度翩翩眸若深潭的俊美男子,那个背靠整个繁花似锦巧笑依依的无忧少女,她终是错了。
如此良辰美景,终成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