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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梦死 ...

  •   莫顿皱了皱眉,他的瞄准镜中一个士兵的身影跟总管渐渐重合,子弹洞穿了那个士兵的头颅,在它亲吻总管太阳穴处暴突的青筋之前。
      靠在河岸的船开始逐渐运转起来,它震动起来,想要从河岸的石壁上脱离,但是因为碰撞导致的损坏,这个过程看起来尤为缓慢,像是赖床的小孩。总管发现了船舱中间与河岸建筑相互连接的丝绳,急忙下令将它斩断。一直到总管东逃西窜跑进船舱里面,莫顿也在也没有找到狙/击的机会。
      甲板上面的士兵向着河岸建筑上面发射出丝绳,但是成功连接的只有寥寥几根,他们没有人在河岸接应,大多数只能依靠建筑伸出来的阳台。他们必须追回那个老头,或者直接处死他,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活着离开河岸。
      凯恩看着前面的娜塔莎,他和娜塔莎的距离稍远,中间留下来了一截长长的丝绳在冷风中摇摆,冷风带着江面上刺鼻的气味扑向凯恩的脸,凯恩的眉头紧皱着,尽可能抬起眼睛,丝绳从阴冷的天幕中破空而出,一根两根,士兵们没有准备滑轮,他们正撕下自己的衣物作为滑轮的替代工具。
      而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点燃的木桶在凯恩的眼里放大,他不得不暂时卡住滑轮来减缓速度。点燃的木桶落在了他的眼前,丝绳熔断。来不及思考,凯恩立刻用一只手抓住丝绳,但是丝绳已经向着下面掉落而去,而正巧的是,船已经开始驶离河岸,凯恩的脚下是幽深的水面。凯恩将丝绳塞进手套,然后立刻启动,将丝绳回收,也再次将凯恩的身体朝着船体拉去,而同样的,娜塔莎也几乎是瞬间完成了这个操作,并且从后面抱住了老人,带着他向着建筑的平台奔去。
      凯恩望了一眼娜塔莎的背影,富有女人味的腰肢爆发出力量,漂亮的黑色卷发被风扬起,凯恩记得它的芳香,像是酒馆里面最烈的酒。凯恩挪回视线,在玻璃窗的缺口,士兵们已经全副武装,等待着他。凯恩做好准备,在丝绳回到玻璃窗前的几秒,他松开了力量,借着惯性,费力向着旁边的窗户冲撞而去。
      这是一场赌博,如果旁边的窗户无法破开,那么他就只有落入冰冷的泰晤士河水。幸运的是,这艘商船似乎并没有花大价格在船体上,玻璃破碎,凯恩捂住面部,落在了房间里面的大床上。
      打开门,凯恩立刻朝着拐角跑去,在中间接着奔跑的力量撞到了两个支援的士兵,后面的追兵穷追不舍,但是他们不敢轻易开枪,空间实在是太小,开枪的余地不大,何况还有可能击中自己人。凯恩也算准了这一点,绕着路在中间层打转,在一个楼梯口跑到下一层,用手套上的暗器击碎煤油灯,接着阴暗将自己藏入角落。
      摸索着,打晕了两个守卫之后,凯恩找到了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枪/支弹药和准备出售给法国佬的军火。
      一个想法在凯恩的脑子里面成型。
      与此同时在海岸建筑上面,已经有少量的追兵抵达了海岸,在他们落地的瞬间就受到了莫顿和娜塔莎猛烈的攻击,莫顿在屋子里面放了足够的枪和子弹,目前可以抵挡追兵进入建筑,但是大量追兵抵达之后情况不一定乐观。老人被娜塔莎暂时安置在屋内,他的双手双脚再次被束缚起来,保证他不会趁机脱逃。
      娜塔莎再一次打光了子弹,就在她换弹药的时候,莫顿对着她说:“不要急。”
      “凯恩还在里面。”
      “他可能有办法,脱逃。”莫顿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枪将下面的士兵击倒。
      “上帝保佑。”娜塔莎祈祷了一句,重新架起了枪。
      凯恩在下层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盏还没有被破坏的燃烧的煤油灯,于是他轻轻取下,护住火苗,将煤油灯放到弹药库里面,拆下自己手套里面的零件,在远远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计时装置,手套将会在他关上门后的半分钟后发射出飞镖击倒煤油灯,将滚烫的煤油撒在一颗被凯恩拆开的炮弹里。
      快速朝着下面跑着,越向下空气越加阴冷潮湿,仿佛已经凝固的胶状液体,喘气声鼓动着耳膜,而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凯恩直接从楼梯上面跳下去,在落地上缓冲翻滚,一直跑到备用的逃生艇处他依然不敢停歇。
      启动逃生艇需要等待煤燃烧放热,加热水直到产生蒸汽,但是时间远远不够,凯恩从背后拿出来了最后一个蒸汽核心,将它安装在上面,驾驶着逃生艇从尾部驶入泰晤士河。
      在凯恩驶出船舱后十秒,巨大的爆炸声将整艘船覆没,船体很快被熊熊大火包围,变成了一个耀目的红色火球。丝绳被烧断,还没有来得及抵达对岸的士兵纷纷从丝绳上面落下,而在船上的幸存者也纷纷从甲板上或者房间内跳入泰晤士河中。
      河面上被火焰完全照亮了。娜塔莎和莫顿解决完了登上河岸的士兵,枪口向下垂着,注视着河面,一直到一艘小舟朝着河岸行驶过来,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不对。”莫顿说。
      “怎么?”娜塔莎的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但是莫顿的表情让她莫名揪心。
      “蒸汽核心不能让他抵达。”莫顿的语气有些着急起来。的确如此,蒸汽核心只是一个小小的能量装置,根本不可能支撑一艘木船抵达河岸,一旦能量耗尽,凯恩必须用桨或者其他方法抵达河岸,这意味着速度的减缓。
      “会发生什么?”
      “太亮了。”莫顿和娜塔莎相互对视一眼,什么都没有管就带着枪撒腿朝着建筑下面跑去,一直冲到河岸,河岸高出水面不少,而且有着一道护栏,娜塔莎直接跳过护栏,一头扎进昏暗的泰晤士河水。
      与此同时,在木船上的凯恩朝着河岸建筑仰起头眺望,背后熊熊燃烧的烈焰照亮了他的轮廓,红色的光影在他的面庞上面摇晃。
      在河岸上,熟睡的人们在梦境中听到了上帝的叹息。
      ……
      冰冷的铁板铺展在脚下,脚步落下会有清脆的回声,回音在整个空间里面回荡。艾薇儿被第一声脚步激了一个激灵,于是停止了脚步,海瑞尔在前面不远处,半个身子隐入黑暗之中,回过头来看着艾薇儿,背后的灯火暗淡,若隐若现,只照亮了海瑞尔的半个眼瞳。
      “我带了灯。”娜塔莎从背后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灯笼,点着了煤油灯放在里面,照亮了周围。这里格外宽阔,顶部是拱形的洞穴,两侧的石壁在远远的地方黯然伫立,这里是凭空在地下挖出来的一个巨型隧道。两个人所站在的位置是横在空中的由铁板铺就而成的铁桥,两侧有着栏杆,掌住栏杆朝下看,黑暗几乎吞噬一切,深不见底,只有支架从黑暗中刺出,支撑着铁桥。
      两个人只好朝前走着,脚步声在空间里面回响。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两个人的脚步声错杂在一起,原本的声音和回音混杂在一起,喘息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两个人走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最后完全迷失在铁桥与铁桥之间。
      艾薇儿靠在栏杆上面,喘息着,她看向后面的海瑞尔,她也有点喘,但是不如艾薇儿厉害。“我们似乎迷路了。”艾薇儿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空阔的两声在空间中响起,“你不准备带我们离开吗?”海瑞尔笑了笑:“你们怀疑我恨久了吧。”
      “第一眼就怀疑了,不是吗?”
      “啊,我的确该那个时候就走掉的,我不过是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如何罢了。”海瑞尔举起头看着头顶,岩石的长纹绵延到隧道深处,“毕竟天天看这样的天空,谁都受不了。”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呢?”艾薇儿将灯笼摇晃着,火光在隧道里面映照出千奇百怪的阴影,像是摆动的亡灵们在注视着两个人。
      “都是。”海瑞尔这次没有掩饰地笑起来,发出咯咯的笑声,“我杀人无数,在那个地方,那个地方的人都是野兽,表演给人看的,或者帮他们做事,是他们的狗,我这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机械师公会这样的存在。”海瑞尔的笑声嚣张,刺耳,“你们虚伪,贪财,坑贵族的金子,又假惺惺地给穷人免单;你们挥霍无度,用无数的英镑做出来的机械,一个不满意就丢到火炉里面;你们又愚蠢无知,明明知道斗不过他们,又依然在抗争。真不知道如何形容你们,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组织像你们这样。傲慢又迷人。”
      艾薇儿也笑起来,放肆地笑:“谢谢夸奖,福斯特真该听到这些话,我早就想骂他一顿了。看来你很明白我们的优良传统啊。”
      “可是你们这些东西,我喜欢。”海瑞尔从背后的束带抽出来了小刀,“来,杀了我,可以在机械师公会度过那么一段日子我觉得很不错。我身上有太多命债要还了,你们不该带我去女权运动的,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可恶才是最让人你痛苦的事情。”
      艾薇儿将灯笼的前端卸下来,摆在不远处的一个十字路口,然后拧动后端的把手,尖刀从前端冒了出来。
      “来吧。”艾薇儿朝着海瑞尔说。
      银光交错,在抖动的火光中,墙上的阴影在狂乱地舞蹈。艾薇儿显然根本不是海瑞尔的对手,但是她依然在用最大的力气反抗,她身上各种神奇的装置太多,无论是从裙子侧面刺出来的机械手,还是从手套发射的飞刀,还有从小臂突然弹出的尖刺,都足够海瑞尔头疼,两个人一直僵持着。直到艾薇儿一不小心踢翻了灯笼,火焰熄灭,两个人在黑暗中开始对决。艾薇儿用飞镖干扰了海瑞尔的听力,最后将尖刀刺伤她的胳膊为止。
      艾薇儿凭着印象摸索到了灯笼,重新在兜里找了一根火芯点上,幸好煤油没有完全洒落,还剩下一些。她举着灯回去看海瑞尔,海瑞尔的胳膊上的牛仔外套已经破了,留下来了长长的一条血痕,海瑞尔直接从另一侧撕下来一截里衣的布料,将自己的伤口包扎了。
      艾薇儿蹲下来,借着灯火直视海瑞尔的眼睛,说:“机械师公会欢迎你。”
      ……
      “好久没有见面了。”福斯特说着,从旁边的咖啡壶里面倒了一杯咖啡,端着慢慢喝,自言自语地说,“我果然还是喝不来咖啡。”说完,眉头指着双手双脚被捆在椅子上的老人说:“你觉得呢,想喝一点吗?我这里没有你花重金收下来的红酒,将就一点吧。”
      “福斯特,果然是你,想不到过了20年,我竟然会这样再次见到你。”老人说着,眼睛里面闪烁着愤怒与欣喜交织的光芒,最后他轻轻垂下眼睑,再次睁开的时候,就只剩下了淡淡的悲哀。
      “你其实应该喝一点咖啡的,毕竟我的孙女告诉我说每次喝完咖啡,她都会把她偷偷藏起来的金币给我一部分。”福斯特说着,捏着鼻子将咖啡一饮而尽,“好了,老头也有精力了,我们来好好聊聊吧。”
      “你还是那样,这么多年了,还像个老小孩。”老头说,“你说说我在那个学院里面呆了二十年,什么都没有弄出来,又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福斯特,我不如你,当年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我从来都不如你。”
      “维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的确如此,我曾经劝说过你不要和乌鸦还有蛇合作,你依然怂恿我们的父辈们分了家,将皇家学院独立了出去,之后又借着他们的力量将我们一派赶到印度,我曾经就提醒过你,他们从来都不是善人,你们一派不需要为了什么正统来和他们做交换。”福斯特说,“即使,你看看,即使你现在是皇家学院的大董事,他们依然有无数种方法将你赶下台。”
      “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我们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我以为他们再不济,也不会动我的位置,最多将我的实权剥夺。”维斯的脸上的皱纹全部拧了起来,像是被揉皱的破麻布。
      “不愿意屈居我之下,却愿意当他们的傀儡吗?”福斯特说着,“看来我不该救你,应该看着你进了大西洋鲨鱼的肚子,然后去伦敦最贵的酒店开香槟庆祝皇家学院不再和公会抢生意。”福斯特说着,背对着维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维斯垂下头。
      “当然你知道我舍不得。”福斯特重新面对着维斯,说,“我问你答,给出我满意的答案,你知道为了你这条老得不行的命,我们付出了什么。”
      维斯点点头,算作同意。
      “你为什么还在皇家军事学院,今天的早晨?”
      “他们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但是比我年轻,他们给他化了妆。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找来的,但是他的确和我太像了,我甚至怀疑…..”
      “他是你的一个私生子?”福斯特接话,“你们学院有多少位董事被这样替换了?”“我不知道,一直到他们准备替换我我才知道这件事。其他的董事我不常见他们,我是说我已经不怎么参与学院的事务了。”维斯的眉头皱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我想起来有一次我问十董事一些事情,但是他却完全没有反应,我当时也没有多想。”
      “好了,这个问题告一段落,告诉我,十一年前,哈里斯将军去到了皇家学院,和你们密谋了什么?”
      维斯的表情微妙起来,眼神躲闪着,看向旁边已经喝完的咖啡杯,过了一会儿挣扎着说:“他希望我们终止计划,制造大型的毁灭性武器的计划。”
      “他什么时候与你商量过这个计划?”
      “在他去往印度之前,就是机械师公会失势的时候,然后一直到他回来我们都在研究。”维斯偷偷看了一眼福斯特,眼神里面流露出了一点淡淡的自豪,但是不敢表现得十分明显。
      “你们做出来了吗?”福斯特问。
      “做出来了,还差了最后一步,但是哈里斯直接停止了资金供应,等到我决定秘密进行的时候,图纸和原型全部都不在了。”
      “哈里斯拿走了它们?”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但是现在看起来我不能确定。”维斯重新看了看福斯特的脸色,试探着问,“哈里斯的事情很重要吗?”
      “当然。”福斯特起身朝着大门走去,“当然很重要,他那里有着点亮星星的关键,星星们是否陨落,就看他当年到底做什么。”
      双手触碰冰凉的门把手,福斯特垂下头,说:“维斯,我不能原谅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当年机械师公会留在伦敦的人几乎被你追杀殆尽……”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错了,福斯特,那不是我愿意的…..”维斯的身体疯狂抖动着,但是因为双手双脚被捆绑,他只能让椅子上上下下跳动,最后连着椅子倒在了地上,福斯特回头,可怜地看了他一眼,“但是你依然有用,我会让人送你去爱丁堡的乡下,那里公会的人会看守你,你的罪责等到我们和他们的战役结束之后,我再来慢慢清算。”
      门把手被打开,从维斯的角度,只能看见福斯特被光芒打亮的的锃亮的皮靴。
      ……
      凯恩的葬礼定在那晚之后的第三天,打理他的遗容花了很多时间,因为娜塔莎将他的遗体打捞上来后,拳脚相加,大喊着“醒来啊”,遗容师是伦敦最好的,福斯特用高价插了队。机械师公会和“灯火阑珊”期间全部歇业,祭拜凯恩的人可以在早上八点之后抵达机械师公会,在晚上二十点前离开,祭拜的地点就是机械师公会的待客大厅。
      第一天来的人很少,凯恩的老师——托伦斯家的一个机械师早就去世,他的两个学生前来看忘了凯恩。第一天还有一些机械师公会的朋友前来祭拜,如军事学校的机械师学院,还有部分个体机械师,皇家学院也拍了代表以示慰问,但是差点被娜塔莎打断腿扔了出去。
      第二天的时候,一些住在城郊的人赶了过来,他们大多对凯恩有所印象,他总会在周末去给他们检修管道和维修家具,改善的饮水设施让他们喜悦无比,城郊的人越来越多,排队一直排到了旁边的街上,他们自发地带了花,不是很名贵也不是很好看,大多数像是刚刚从土里摘下。
      周围的一切都静默着,花朵围簇在凯恩的棺柩旁,人们走过去,低着头,不说话。娜塔莎在这个时候就回到自己的屋子,只留下剩下的人维持场面,但是二十点之后娜塔莎会一个人举着灯回来,就呆呆地坐在棺柩旁边,蜷着双腿,将头埋在臂弯里面,也不和凯恩说什么,也不打也不骂,就一直在冰凉的地上坐着。偶尔,福斯特给她送来咖啡,娜塔莎也不理不睬,福斯特叹了一口气慢慢离开了。
      第三天的早晨,爱德华领着三位公主过来了,献上了维多利亚女王礼帽上面最为纯洁的一朵白花,娜塔莎抚摸着爱德华的头发,三个小公主围绕着她,轻轻拉扯她的衣角。
      凯恩的灵柩被送到教堂,嘉宾入座,赞诗与赞歌依次演唱,人们低下头,为他祷告。牧师念着圣经,说着祈祷的话,周围一片肃穆。仪式完毕,公会众人将凯恩的遗体送上马车。机械师公会的男人们今天全员都穿上了正式的西装,女人们都穿着正式的黑色礼服。
      机械马车缓缓开动,朝着墓地驶去。道路的两侧围满了人,他们大多数是受过机械师公会恩惠的穷人和工人,两侧的人都站满了,不少后来的人必须要走上一截才可以找到位置。
      伦敦的天气是阴沉的,下完雨后的空气清新,没有了雾霾,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清晰,雨后小草从老砖瓦房子的缝隙里面涨了出来,老鼠从一个阳台跳到了另一个,泰晤士河水安抚着河岸,微白光线里面的小船像是初生的婴儿,躺在河流的怀抱。
      小小的歌声从人群中传来,渐渐扩大,像是石子被丢入水中泛起来的涟漪。人们唱起来了安魂曲,旋律铺满了马车前进的道路,没有人哭泣,人们张开口,就是为了歌唱,而不是为了哭泣。
      娜塔莎看着天空的边缘,积雨云依然久久停留,阳光始终没有撕开阴沉的幕布,去往墓地的道路还长,如果可以,她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再长一些,直到她也垂垂老矣,可以和他一起躺进去为止。
      墓地是机械师公会买下来的,之前所有逝去的机械师们都被埋在这里,凯恩的位置靠近在中间,两边都是空的,等待着主人。墓穴被打开,灵柩被抬下,这里只剩下了机械师公会的人,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娜塔莎手上拿着一束纯洁的白花,是这个季节最好最新鲜的花朵,她俯下身,将花束放在棺柩的中央。
      棺柩沉入土中,墓碑被立起。
      “一位胆小的勇士,一位粗鲁的绅士,一位朋友,一位机械师。”
      娜塔莎的五指抚摸过这几行墓志铭,眼睛里面渐渐湿润,她把几块纯金的硬币放在凯恩的墓前,亲吻了他的墓碑,“这一局,你赌赢了。”娜塔莎说着,将额头抵住墓碑,两颗眼泪滴了下来。
      ……
      “娜塔莎,娜塔莎?你可以看见我吗?”李江云的声音传入耳朵,娜塔莎睁开眼,不太适应光线,快速眨了眨。“我死了吗?”娜塔莎问,“你是……李?”
      “我觉得要自杀的话,晕倒在雨里然后发高烧不是个好方法。”李江云说着,用冰凉的手再次触碰了娜塔莎的额头,之后递了一杯水给娜塔莎,“还好烧退了,多喝一些水,应该只是你最近太疲惫了,你应该三天的睡觉时间总和没超过八个小时吧。”
      “嗯,凯恩呢?他在吗?”
      “娜塔莎,凯恩已经走了。”李江云站起来,“你把他的脸扇成猪头他也不会回来了,同样的你杀了海瑞尔也不会让他回来。”
      娜塔莎没有说话,一口喝干净了水,将水杯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还记得吗?海瑞尔说她想跟你聊聊,再去你家的路上碰见你,你二话没说一脚将她踹翻,然后举起枪,朝着她的左右方向打了两枪,没有打中她,然后你就一直走,当时在下雨,你也没有拿伞,最后晕倒在雨里,还是海瑞尔把你搬了回来。”李江云说,“你喝酒了吗?”
      “喝了点吧。”娜塔莎说,“几瓶……十几瓶?我不记得了。”
      “海瑞尔说你是故意打在她的左右两边的,看来你并不想杀她。”李江云在一旁把药配了配,递给了娜塔莎让她服下。“我也不知道,我想杀了那些人,杀干净。”娜塔莎呆呆地说。
      “海瑞尔现在在我们一方了,但是我们不会完全相信她,我们会继续观察,如果她真是离开那一方的话,还请你,手下留情。”
      “我知道,杀了凯恩的又不是她,我知道如何去做。”娜塔莎将长发拨到脑后,头发依然有些湿润,看来还没有干透,“李,我该怎么做?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凯恩希望你怎么做?”李江云反问,“你觉得呢他会希望立刻和你相见吗?”
      “他当然希望立刻见到我。”娜塔莎泄气地一笑。
      “额,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明白的。”李江云无奈地摊摊手。
      “凯恩,他会希望我怎么做?”娜塔莎摇摇头,“他有本事就亲自来告诉我,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猜来猜去。”
      “守护。”李江云说着,“守护朋友、守护公会、守护这个家。”李江云将轻轻抬起娜塔莎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守护这个家。”
      娜塔莎在李江云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颤抖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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