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传说》寒寒

16、不安

　　唐贞观年间洛阳

　　洛阳城中，近来流传着一个消息——
　　「喂喂！你听说过了吗？洛府传出消息，说洛家将要迎娶宁家千金过门呢！」家丁甲一脸神秘，那神情真与喜爱道人长短的长舌妇有得比。
　　「嗟！这有什么奇怪嘛！洛大少和宁家千金的婚约是自小就订下的啦！」家丁乙喝倒彩。
　　「对呀！自从半个月前洛大小姐病死，洛爷就有意办一场喜事，冲一冲喜了。你不会不知道吧？」家丁丙不屑地问了一句。
　　家丁甲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红了起来。
　　「人家哪知道？洛家的丫环家丁老嬷嬷们，向来都是不太多言的人呀！」
　　「别再找借口啦！自己消息不灵通就算了嘛，干嘛不承认？」家丁丁笑着糗他。
　　家丁甲无言。
　　距离宁书柔正式入洛家门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了。而由于宁家远在扬州，为了方便起见，洛家把准新娘及未来亲家一家人都接了来洛阳城，并暂时安置于城郊的别宛。待吉日一到，便于洛家迎娶宁书柔过门。
　　快要嫁作人妇了。即使这是打出娘胎就订下了的婚事，宁书柔也不免开始多愁善感了起来。洛皓与她一起长大，又岂会不明白她那爱胡思乱想的个性？于是，成亲前的两个月，是他爹特别放给他的假期；而他也并不关心礼数和新房布置等锁碎事，因为他只管哄好他这未来娘子就行了。
　　踏入宁书柔暂住的「醉月轩」，洛皓马上看见了正在凉亭中抚琴的书柔。本来在一旁伺候的奴仆婢女，也全都识相地自行退下——就连从扬州跟着宁书柔来到洛阳的贴身丫环晴儿也没有例外。
　　发现洛皓到来，书柔也没心情弹琴了。
　　「洛大哥，你怎么来这儿了？」娘说未婚夫妻在拜堂前不能见面呢！
　　洛皓讪笑。做什么？呵，不做什么！看她娥眉颦蹙的模样，洛皓不禁要怀疑，书柔是否不愿嫁他为妻了。当然，他可没胆把这话说出口。
　　「书柔，你为何这么烦恼？」
　　宁书柔长叹，看着眼前这气宇轩昂的男子——这是她未来的夫君呀！她的眼中，有着过多的哀伤。
　　「洛大哥，你知道我曾有一个名叫兰心的表姐吗？」
　　洛皓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表姐？据他所知，宁世伯是宁家九代单传，没有任何兄弟姐妹。那么，书柔指的是她母亲娘家那边的亲戚？唔……记忆中，书柔也只有一个舅舅罢了。这所谓的表姐，大概就是她舅舅的女儿吧？
　　书柔也没有期待他的答案，径自说了下去：
　　「兰心表姐是我舅舅的女儿，可能是因为舅舅只有一子一女的关系，兰心表姐是非常受人疼爱的。可惜女大不中留，再疼再宠的女儿也始终是要嫁人的。在兰心表姐十八岁那年，舅舅把表姐风风光光地嫁了出去。
　　「表姐夫是个读书人，舅舅看中他当女婿，是觉得表姐夫有点才气，也长得一表人才。舅舅当时是位极人臣的承相，对于这个年青有为的女婿，不免处处多帮着表姐夫一点。三年内，表姐夫从起初一个小小的县令，擢升为位属一品的吏部尚书。对于这么一个带来荣耀官运又贤淑的媳妇，没有人能挑剔了。前几年，表姐夫家也的确把兰心表姐当观音般供着。后来舅舅告老还乡，谁知表姐夫竟然饱暖思淫欲了。他停妻再娶，然后以七出之条中的『无子』把兰心表姐休离！表姐一怒之下，竟在当晚悬梁自尽了。」
　　宁书柔抬腕以袖拭去颊上的泪痕，脸上一片哀戚。
　　「可怜舅舅一家，自小把兰心表姐当作稀世奇珍般捧在手心，如今两老却要白头人送黑头人了！我那平生最疼妹妹的贤心表哥，也就这么失去了一块心头肉。」
　　宁书柔极力压下悲痛，再度抬眸看着洛皓：
　　「洛大哥，我知道何谓『男尊女卑』，我也无意反抗些什么。可是，在男人眼中，女人真的就像衣服一样，说换就换吗？但，洛大哥应该听闻过天下首富——方家少爷——和他夫人的事？当年，方承远娶商家之女海睿为妻，而那命薄的方少夫人仅入方家门七月，就遭人暗杀而身亡。失去爱妻后，方少爷不但没另觅佳人，反而执意娶进一名盲眼歌伎；这位二夫人在生下儿子半年后病逝，方少爷也没有再娶。这些，不就证明方少爷的爱妻情深吗？这么说来，『一生一会』的感情还是存在的。可……我无法确定，我会幸运得能够遇上吗？男人，有几个是不曾三妻四妾的？我爹有一妻二妾，以往我也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现在，我将为人妻了，这才感受到了那种生为女子的无奈……」
　　说到最后，宁书柔的声音已经小得与蚊子有得比。洛皓只觉心里酸酸的，是心疼这傻瓜的担忧。老天爷！弄了这么久，原来是怕他会当个「负心人」！
　　「书柔——」他没好气地拉著书柔坐在石椅上，然后叹道：
　　「书柔，你还不明白，方承远和你表姐夫是不同的。正如你所说，我们这儿是男尊女卑的，男子被允许朝秦暮楚。可是，你明不明白方少爷对方少夫人的感情呢？你是否知道，方承远和海睿是在毫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认识？方少爷能够对夫人一往情深，是因为他们并非媒妁之言的夫妻。说回我和你，虽然是指腹为婚，但我们是青梅竹马，比一般素未谋面的夫妇好太多了。我们对对方感情深厚，两家也没有任何『利用』的因素存在。那么，你凭什么认为我会不顾你的感受，左一个右一个地娶进门？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为人吗？书柔？」
　　面对着洛皓真心得过分的眼神，宁书柔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什么了。何苦？为何要再增加他的烦恼？
　　她只好淡淡一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可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此刻填满胸口的，除了哀愁，就是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