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天命》几小几

17、十八岁

　　不知王杰希跟哪儿转悠半晌，到家的时候天都黑了。

　　一进院门，迎头就见他爸堵在屋前，王杰希差点条件反射要跑，旋即发现，他爸没吼没喝问，看起来居然挺心平气和的。

　　这段时间以来，他爸只有黑着脸横眉冷对一个表情，难得换了表情包，王杰希都快忘了他爸不拧眉头什么样了，观察了两眼，点了个头，“您终于想通了？”

　　他爸一看他那样就来气。

　　“您不生气了，我就不跑了，”王杰希招呼他爸，“回屋说吧，别跟院里喂蚊子了。”

　　他爸差点又让这没眼力劲的臭小子撺掇出一脑门火，但看看胳膊上都被咬出了一串红点，不打算跟蚊子斗气了，扭身回屋。

　　他爸心平气和的表情卡比较稀有，难得抽了出来，肯定是要谈谈的。

　　最好今天搞定，拖太久了，王杰希盘算着坐到他爸对面，安安静静温温和和的，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养这么大没见过他低眉顺眼，他爸心里问候了都不知存不存在的荣耀祖上十八代，没表情的端详他半晌，陡然问道：“你知道安听然那样的女孩，二十多岁的时候，一个月要花多少钱吗？”

　　“……”真不知道。

　　“去问问你堂姐，保证吓你一跳。”

　　这开题就跑偏太远了吧，王杰希无语的看着他爸，“您说的是哪儿跟哪儿……”

　　“她家的教育，肯定奔着独立自主去的，再不济她家养着她一辈子都没问题，”他爸好整以暇的继续道，“但要是哪天，你媳妇跟你说想当家庭主妇了，你怎么说？”

　　王杰希不言语了。

　　“怎么，嫌我想得多啊？”

　　“不是……”王杰希想说什么又不合适，神色有点窘迫。

　　从小到大，他爸就爱看儿子想跳脚又不得不憋起来端着的小样。被迫“彩衣娱亲”的王杰希，比低眉顺眼的效果好多了，他爸肚里笑了一溜够，不逗他了。

　　“不说别人，当职业选手，你能保证养活你自己吗？我不关心你能不能凑合活着，我关心你能不能过得好。”

　　这回王杰希真没话说了，只能低头听训，毕竟他还没靠自己养活过自己。

　　“别以为你老子不懂，竞技比赛，甭管比的什么项目，都不是你聪明努力就一定能出成绩，看天赋，更要运气，比赛奋斗竞争上游，听着挺热血的，但本质是零和博弈，大部分人再努力都会输，很残酷，没办法，因为冠军只有一个。”

　　王杰希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您说得对。”

　　他爸不是什么老古板，当大学教授的，周围全是小小子。荣耀联赛才打到第二个赛季，但从前其它的大型游戏比赛不是没盛行过，大概齐知道职业选手是干什么的。

　　在他爸看来，去打电竞比赛当职业选手，和去参加选秀节目当偶像是一个意思——吃青春饭、职业寿命短、竞争残酷、淘汰率高。

　　能出头的永远只是顶尖的那一小撮人，绝大多数是炮灰，多少人抱着热情投身进去，最后只得蹉跎青春，黯然退场；哪怕成了功拔了尖，也就只能光鲜那几年。

　　王杰希他爸真不想儿子往这种动荡又短寿的行当里扎，但又不是三岁小孩不想上幼儿园、不去也得给老子去，这么大的儿子不上学，拿刀逼着也没用。王杰希铁了心往那儿走，掰不回来了。

　　事已至此，他爸只能尽量平心静气的问道：“你打这个有多少天赋，客观衡量是个什么水平，到底适不适合进这行，你心里有谱吗？”

　　王杰希没犹豫的点头，“有。”

　　他爸把眼一眯，歪头瞧他，“能拿冠军吗？”

　　此情此景，任哪个十几岁的少年也会被激起好胜逞强的意气，但只要不涉及安皮皮，王杰希的少年老成就全回笼了。

　　他瞥了他爸一眼，一点不受激，没烟火气的淡道：“没那么简单，荣耀比赛不是我一个人强就能拿冠军的。”

　　“不拿冠军？不拿冠军你玩个蛋！”他爸表情鄙视。

　　这话王杰希私心里还挺认同的，不想拿冠军玩什么荣耀？但在他性格深处有一部分难以被理解的偏执，越看重的东西埋得越深，越确信的事情越不表达，出招不爱喊口号，负责不爱下承诺，也并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因而王杰希只是摇了摇头，“两码事，您说的那是最终期望，我说的是事实。”

　　见到这样稳定和平实的态度，他爸反倒有了放心的感觉。不是脑子一热，自己有主意，考虑过轻重后果，也知道困难之处，总比头铁就是莽靠谱多了。

　　即使如此，在父母心里仍是不放心占多的。

　　“三年，”他爸最后说道，“三年打不出成绩，你就回来念书。二十岁回头还来得及。”

　　这是他爸的底线了。

　　王杰希不认为自己需要三年那么长时间才能打出成绩，不过比赛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凡事无绝对，万一呢，万一倒了血霉的垫底全联盟……那他也不会放弃荣耀的。

　　无论如何总算松口了，王杰希心里也松了口气，还有点领情。他爸并没有提出“冠军”一类的死要求，只是要他“打出成绩”，很留余地了。

　　三年后的事情，三年后我们再见。

　　未来的魔术师毫无负担的利索点头，“行。”

　　过了这关，一切事务早有准备的畅通无阻了。

　　其他同期的训练营预备成员，早早都签进俱乐部了，就王杰希一个论外，微草看重他，知道他家的事有点麻烦，态度体谅的为他放行，但眼看着赛季都结束了，事情还没定下来，这位小爷还假装读着书的成天去学校晃，谁不着急不嘀咕。

　　终于等到了确切消息，连退学手续带俱乐部合约，飞快的走起程序。他爸性格强硬惯了，也很干脆利落，点过了头，再不情愿也没有不配合，还找了律师朋友帮儿子去看合同。

　　于是两天内火速搞定一切，王杰希被微草一波带走。等到安听然吭哧吭哧的考完期末考试，王杰希都已经变身成高中肄业的社会人士了。

　　不过一个放暑假一个在夏休，目前为止，俩人都没觉出有什么变化。

　　安听然考试的那两天，正好就是王杰希的生日，满了十八岁，没觉得跟十七岁有什么不同，他淡定照常的该怎样怎样，什么也没干，先去报了个驾校。

　　安听然考完几天了才听说。

　　“这时候学车？”是听说有些师哥师姐在高三暑假学车的，可是大夏天的，好像有点受罪。

　　当下王杰希接了安听然正从她们画室出来，早过了最热的时候，今天的气温也不高，俩人走在有风吹过的树荫下头还挺凉快的，但头两天那太阳，嚣张霸道，可不是这么随和好相处的脾气。

　　安听然问道：“春秋天学车不行吗？”

　　王杰希背着她的画板，正低头看手机消息，闻言摇头，“现在不学，以后可能没时间了。”

　　对于会“没时间”这件事，安听然是全无概念的。

　　她扭过头扫了眼走在旁边的王姓少年，想想夏天学车的后果，光顾着幸灾乐祸了，“那你要晒成阴阳人了……诶，正好晒黑在左边，我觉得说不定能把你那大眼显小点。”

　　王杰希再一摇头，“我觉得不行。”

　　安听然噗的笑出了声，瞧着他那张没表情的正经脸，闷笑得肩膀抖，路都走不直了，差点撞上旁边的路人，又灵活的侧身闪开了。

　　感觉到身边动静，王杰希眼也没抬的胳膊一伸把她搂了过来，一手绕过她脖子，继续发消息。

　　安听然正欢乐的蛇皮走位，措不及防被他勾着脖子控住，有点懵，眼前就是他的手机屏幕，只见交谈框里消息飞快往外弹，对话两边都手速惊人，她一个字没看进脑子里，愣愣的打眼扫过便收回视线，仰起脸看他。

　　王杰希搂得无比流畅自然，注意力却全在手机上，安听然抬眼便见一道冷漠的下颌线条，带着少年感的凛冽，近在咫尺的半侧面看不出眼大眼小了，然而可能是在毒舌损别人，他长睫低垂的眼尾危危吊起，平静而又清冷的神色之中，仍然透着点不平衡的邪性。

　　距离太近了，安听然看了两眼就控制不住的怦然心跳，赶紧稳住，有点想问怎么回事，话说出口却成了：“你不过生日了？”

　　“懒得过……”王杰希随口说着，偏头看她一眼，蓦然一怔。

　　刚搂她过来的时候，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搂完了，手机上跟人白活半天了，王杰希都没注意到怀里其实多了个人，结果一扭脸，突然在一个脸对脸的近距离看见安听然，还挺刺激。

　　为什么搂得这么顺手？王杰希没想通，他根本没做过这个动作，现在让他原样照搬再做一遍，可能都会很僵硬。

　　见他一时怔住，身条笔直的杵在原地，路都忘了走了，安听然隐约猜到了怎么回事，后知后觉的涌起羞赧，但也觉得没什么，靠得近，她很清楚的感觉到他在心跳加速，又有点好笑。

　　安抚的拍了拍他，安听然仰起头想说点什么，王杰希被拍得回过了神，第一反应便是顺势垂眼低下头，蜻蜓点水的碰了下嘴唇。

　　安听然陡然心跳一急，眼都没来得及闭，没觉出唇上清淡的触感，倒是被他臂弯和胸口环绕的感觉更鲜明得多，周围人来人往的，像个岛，她睫毛颤了两下，继而安静而有些依赖的望着他。王杰希定定的回看片刻，没忍住再次低下头，安听然赶紧闭上眼睛。

　　快近黄昏的街头，日光亮而温和，路边的行人稀松流动着，若无旁人的年纪，旁人也不在意，有人经过时投来了视线又移走，更多目不斜视的匆匆而行，来往擦肩而过，两人凝立其间，的确像是时间暂停的岛，繁华而又寂静，滚烫而又温柔。王杰希睁开了一线眸光睨下来，不由自主勾起嘴角，指尖摸过安听然微热的脸颊，贴着嘴唇轻声低道：“……你想给我过生日？这样就挺好了。”

　　居然就这么顺理成章接上了之前的话，安听然睁开眼，倍感神奇的看他两眼，垂下眼帘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你要不提去驾校，我都想不起来你生日……”安听然低头笑道，“真不过了？十八岁呢！”

　　安听然是会年年过生日的主、为了热闹好玩，搁王杰希家，“逢五”才算得上正经生日，还“庆九不庆十”，王杰希统共没赶上过几回，算的还是阴历，阳历十八岁在法律章程上挺特殊，但当不当正不正的碎日子，晚饭都没多碗面。

　　她想得起来就有鬼了，王杰希笑了一声，觉得这姿势挺好，动作不变的一手勾着她脖子，重启迈步走起了路，还想继续回复手机的消息，但刚才要说什么彻底给忘脑后了，他随手回了俩字把手机揣进兜里。

　　抬头见安听然还拿眼等着，王杰希很不讲究的敷衍道：“等你过生日的时候再说吧。”

　　“这要怎么凑日子啊，差着快九个月了。”安听然不同意。

　　“想出去玩吗？”王杰希哄她，“头年你不是想去南昌看滕王阁？”

　　安听然摇头，“我听人说并不多好看，实景怪幻灭的，还不如看课文脑补……”说着发现话音跑偏了，“你真当给我过生日呐？”

　　王杰希笑笑没言语。

　　安听然察觉他处于超好说话的状态，提议道：“我们去看电影呗。”

　　原以为她会琢磨出什么幺蛾子，只是看电影这么普通，王杰希有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安听然转过身正对他，揪着他衣服垫起脚尖瞧回去，“等你们俱乐部开记者会那天吧，看你喜欢的电影，随便什么都行。”

　　王杰希并没被她撒娇似的小动作影响，感觉更奇怪了，他思路刁钻的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这点子小事，也值得提前找好时间的特意去说吗？

　　她用的还是劝诱的语气，说完眼巴巴瞧着他，好像他多不近人情多难请，生怕他下一秒把她撅回去似的，话说得比扭伤了脚只能拜托他去倒水的微草队员还小心客气。

　　这叫什么事，王杰希顿时不乐意了，去趟电影院而已，她计划标准都提到和远道游历滕王阁一个高度了，那要是想去点更麻烦的地方，她是不是得打报告等他审批？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多半是提都不会跟他提。

　　然后王杰希发现，可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往常安听然招呼去哪儿，十次有九次他都不动弹，这下好了，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他玩了。

　　对此王杰希表示很不满意，没让她再垫着脚，他俯身低头，顶着她脑门哼道：“你就拿看电影糊弄我成年礼。”

　　两分钟前还一副懒得过生日的样子，安听然纳闷，“……你有啥想法，说说看啊？”

　　王杰希没想法，宛如无故挑刺的甲方爸爸，他没表情的把眼前人拨拉进怀里，弯腰圈手的囫囵个儿抱着，偏头把脸埋进她颈窝，“不等改天，现在就去，每天去都行。”

　　安听然感觉好像抱了个大号宝宝，乐了，拍了拍他后背，“宝贝我们讲点道理，哪有那么多电影给你天天看？”

　　长这么大没听过人叫宝贝儿，王杰希挺新奇，嗓音低低的笑了两声。

　　“那就现在去，”安听然美滋滋的盘算，“跟你爸发个信息说夜里回去吧，我们可以找晚一点的场次看，先去吃小吊梨汤。”

　　升级成功的杰希大宝贝勉强满意了，一手拉着她往地铁口走，一手从兜里摸出手机，查找电影院线排片，开始行使生日选片权，半分钟后他拍板决定：“正好有个惊悚片，大晚上吓不死你。”

　　“……”好气哦！

---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手生。一卡文就爱炼字，一炼字就爱走神，一走神就写得更慢了……
　　唉琐事有点多，没时间，不然把原作再捋一遍就好了，上次捋原作还是下笔之前……大半年前了，幸好攒了很多人物小评。
　　*
　　小时候还是很有诗和远方的，当年读到王勃大大的滕王阁序，读得我整个人要起飞，什么叫千古名篇，美得头发都竖起来了，人生天地间啊，必须走一遭啊，语文课上完立马订票，第二天就逃学一个人去了南昌……
　　从那以后我再不相信任何游记，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伤害。跟安听然说“不如看课文”那个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