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之景》余生长久

19、第十九章

　　莫暮雨将二人送回到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前一天是报到日，阿姨对男同胞们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报道娘子军们皆已入住，到了夜里，自然是谢绝男生入内。

　　林璟看着面前一个又一个的袋子，想到要把它们从一楼搬上六楼，不禁开始头大。她朝林言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一次少买点…我们俩住六楼诶大小姐。”

　　她撇撇嘴，“下次谁知道还有没有免费苦力用。”

　　“下次有需要你叫我，我还来。”，莫暮雨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瓜，又低着头悄悄往林璟脸上瞟，“这不还有免费’挑款师’吗，帮我也参谋着，我……不亏。”

　　“晚上凉，”林璟开口赶人，“你早点回去吧。今天谢谢你的帮忙，我们俩先上去了。拜拜。”

　　她没有搭理两人故意抛出的“下次”的话题，没有给莫暮雨什么明确的回应，一手挎了三个袋子，直接就往宿舍楼里去。

　　林言一看架势不对，也赶忙跟了上去，“今天谢啦，拜拜。”，她拾起地上剩下的两个购物袋，临走时不忘回头给莫暮雨做了个“微信说”的口型。

　　“林璟，你慢点！”她艰辛地爬到四楼时，从楼梯间的窗户里朝外望，莫暮雨一步三回头，走了半天距离女生宿舍楼还是只有二十步远。

　　“你来看看呀。”

　　“我才不看，你的东西都在我手里，自然是不知道我们劳动人民的艰辛。我现在就想早点把它们放下来。”

　　购物袋的细绳子勒的林璟手有点疼，她把袋子放在楼梯拐角的扶手上，歇了歇，就看到手心里生出了细细的红印。她不过是走了个六楼，也不知道莫暮雨是怎么拎着它们陪了二人一整个下午的。

　　“你下次逛街，请自带人肉购物车，我是不敢单独陪你逛了。”林璟打开宿舍的门，把袋子往地上一扔，心有余悸。

　　“我也不是每回都买这么多，这不是宿舍里还有些要添置的东西，那就顺便一起买了。”

　　说起来也奇怪，C大的研究生宿舍一间是住四个人的，可到现在宿舍里还是只有她和林言，另外两个人的影子都没见着。

　　“林言，你说我们俩这还有两个室友呢。”

　　“不来了。”

　　“啊？什么不来了？”

　　林言是C大本校保研上来的，对于学校里的消息比她灵通不少，有一个室友和她本科时也是一个宿舍的。林璟这才知道，剩下的两个人里，这位是和男朋友在学校对面合租了，但还是申请了宿舍，只不过一般不住，还很大方的和林言说自己的柜子也能给她们二人用。

　　剩下一个则是辛辛苦苦考上了研，临开学却退学了，改了主意决定出国。

　　“林璟你说，一个人闷在图书馆大半年，每天睁开眼是背书做题，闭上眼做梦还是背书做题，好不容易考上研，又决定出国，这不是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吗。”

　　“可能是浪费，也可能不是，她如果真的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及时放弃不合适的才是省时省力。”

　　在林璟心里，这句话不光对这个没出现过的室友有用。
　　*
　　夜幕降临，林璟回到她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登上微信，然后开始发呆。

　　前一天张路元找她，她没有如实交代莫暮雨的存在，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反常。以往，哪怕是在选修课上见到一个还不错的男生，她都会神经兮兮地给他发一条微信，譬如

　　【刚刚下午选修课签到的时候，前面一个男生是文学院的，我看他到他的名字，居然姓元，而且长得还挺帅的。】
　　【……那你去要微信。】
　　【不敢。】
　　【那你碰上了又有什么用：）】

　　大概就是知道自己不过是过过眼瘾过过嘴瘾，所以才可以毫无负担地和他分享，说过就当做过，不用担心以后。

　　但莫暮雨不一样，当她的生活中真的闯进来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林璟反而开始犹豫不决。

　　她在键盘上敲出一句话，然后又摁了删除键把它们从框里清除，然后又打了一遍，又删除，反反复复。

　　【这两天数学系有个男生好像在追我，我觉得还挺好的。】

　　她点了发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句话怪怪的，然后又撤回。

　　对面的人应该还没醒，撤回了也没事吧，她想。

　　张路元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微信上“林璟已撤回一条消息”。

　　他心里一沉，前一天夜里挂视频的时候匆匆忙忙，林璟好像也有点心不在焉，她是还在纠结自己那天说的话？

　　【我不会再提了，你放心。】

　　他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

　　【我知道。】

　　她没想到张路元还在误会那件事，而且也不想让他继续误会下去，索性心一横，把和莫暮雨那几句聊天记录截了图，直接发给了他。

　　【我们学校数学系的，和我一届。】

　　张路元习惯性地侧躺在床上看微信，收到的这几张图的时候，手里没拿稳，手机从床沿一下摔到了地上。

　　他故作镇定地回复。

　　【有没有照片，发来看看。】
　　【没有，虽然没你高，可长的不比你差，身材还比你好。】
　　【没图没真相，我不信。】

　　这小妮子，才刚到北京多久，学校里居然就已经有人追了。

　　他和林璟的聊天背景是几天前张潇发给他的照片。林璟坐在自家的楼梯上，一双腿又白又长，脸上的婴儿肥和刚认识的时候比已经消去了大半。她又化了个妆，黑衣配红唇，看着看着，他脑袋里竟生出风情万种这四个字。

　　张路元这才发现，林璟早就不是以前那副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校服，肉嘟嘟的那个姑娘了。

　　他把她当作自己的垃圾桶，不管自己怎么胡作非为，到了她面前都可以摇尾巴卖乖，而她会包容一切，偶尔会在他犯浑的时候狠狠骂他，转眼又和好如初。

　　可说到底他俩不过是朋友，关系很好很好的朋友。

　　林璟这么几年的孑然一身，不是为了任何人，只不过是她心气儿高，没碰上。

　　而他把这些全当成了理所应当，以为她就会一直在自己身边，等着他有一天说，“林璟我们在一起吧。”然后两人相拥而泣。

　　陈奕迅里的歌里唱着，“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他就是那个被偏爱的，直到有人来抢这个姑娘，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是在乎她的。

　　两天前的电话里，林璟问他，“你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

　　如果他说“有”，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没如果。

　　【那你觉得人怎么样，不过你们俩才认识多久啊，这也太快了吧。】
　　【人挺好的，其实我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至少这两天看下来都很好。】
　　【那追你嘛，肯定对你好啊，万一追到手了，这就说不定了。】

　　张路元自己看着这句话，都有些好笑。

　　林璟早就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合适的，自己第一反应不是祝福，反而是说别人坏话。

　　他安慰自己，这年头不怀好意的人太多，他不过是提醒一下，防范于未然。

　　【我知道，我不是那么草率的人好吧。谁像你，朱音儿之后几乎来者不拒，女朋友一个又一个地换。】
　　【说你的事，扯我干嘛。】

　　他承认，自己这两年历史记录的确不佳，而且林璟不知道为什么能那么神通广大。他每次想和她坦白的时候，她都永远是一副，“我其实早就知道了”的样子。

　　林璟几分钟都没说话，回的时候给他发来一张的照片，那是一张男生投篮的照片。相片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见男生手臂上坚实的肌肉，看出他手腕里的坚定，看见他眼里的自信。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眼前，如果他是一个女生，也会心动吧。

　　元【嗯，我承认他挺帅的，但比我还是差了一点。】
　　璟【……深井冰】
　　元【你也该接受接受爱情的滋润了。这个看着还行吧。】
　　璟【我也就给你先打个预防针，现在也没怎么样，要是真成了我再和你交代。】
　　元【昨天熬的晚，我再回去补个觉，你也早点睡吧，多睡睡美容觉才有人要你。】

　　林璟如释重负。

　　谈恋爱和对方交代，是两人上大学开始养成的习惯，可惜她一直是一个人。

　　张路元关注了她们学校各种各样的公众号，比如校拍，比如学生会。在二人大学时代每年难得几次的见面里，他都会给她敲响警钟。

　　“我上次看你们人文学院几个男生还挺好的。”
　　“你也加个校拍，多认识认识人，不也挺好。”

　　她嗤之以鼻，当作耳旁风。

　　然后就一次又一次地听说他恋爱分手。

　　谁要和他一样吃快餐。

　　林言从浴室出来，就看到林璟又在发愣，走到她电脑前，把她屏幕上聊天记录看了个遍，这姑娘还没发现。

　　“哟，跟你家林更新招了啊，看来我们小莫还是挺有希望的啊，那你刚刚临走时语气那么怪干嘛。”

　　“反正我觉得好像有点太快了。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想明白。我脑子里特别乱。”

　　她不敢给莫暮雨明确的回应，不敢表现自己的想法，就只当成一个朋友相处。过往的痛苦经历告诉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莫暮雨越喜欢自己，万一有一天二人分开，或者是二人根本没成，他都会非常难受。

　　当时的林璟没想到的是，原来她一开始就在为二人有一天将要分开而打算。

　　而优柔寡断，何尝不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