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是个偏心眼》冬眠松鼠

3、刁奴

　　杨兮和再次醒来时，怒气未减。她需要让人去云阳宫看看那左茶修容的情况，实在是太不像话。

　　“来人！”听着声音有些陌生感，康慈太后有些奇怪，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答，这让她觉得更不对劲了。

　　忍冬服侍向来周全，断不会喊了半天也不见人。莫非还在梦中？她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角，伸手一抓，拽到了床幔。

　　粗糙的质感在她手掌中弥漫开来，“嘶”，稍一用力膈得她生疼。

　　不是梦！强烈的痛觉让她回过神来，彻底睁开眼睛发现床幔、被褥都是廉价的粗布制成，自己脖子下枕的也不是熟悉的云锦冰丝软枕，而是冰凉的搪瓷方枕。而她的床边空空荡荡地没有下人。

　　杨兮和僵硬地转动脖子，感觉皮肉像被战马碾过一样疼。她努力伸手一扯，床角琉璃的珠子散落一地。

　　随着“哗啦”的声响，终于门口有了动静。

　　“这大半夜的，哪来的动静，若是这儿闹耗子我可真待不下……”身上穿着绫罗衣裳的婢女咋呼着推门进来，“哟！”她看到床上睁开眼的四公主愣了一下，说：“四公主你醒了？”

　　“水……”四公主……那不就是妖妃今日落水的女儿吗？杨兮和用力抬了抬脖子，余光终于看见了自己手。

　　肤如凝脂，就是保养再如何得当，这也绝不是一位年过半百妇人能拥有的手。她……真的被妖妃给扔到自己孙女身上了！

　　半夜睡得正香被吵醒的婢女被使唤得有些不情不愿，她嘴里嘟囔：“还让不让人睡了，先是服侍六皇子起床祈福，又是四公主醒来。这些当主子的都不顾虑下人吗？”

　　杨兮和还处于震惊的状况，她梦里是不怕鬼神，可没想到那左茶妲还真不是吓唬她。

　　倒了杯水的婢女十分粗鲁地扶起她，让她一身如散了架一般地疼，“嘶”，她倒吸一口凉气，也顾不得骂她。

　　“哀……我问你，太后如今可还好？”她打探道，若是妖妃弄了个什么奇怪魂魄到她体内，有损皇室可就糟了。

　　“太后娘娘？”婢女奇怪地打量了一番“舒无虞”，“公主怎么关心起太后娘娘来？虽然皇子、公主们都被叫去祈福了，可公主你没醒来，不必去了。”

　　“祈福？”杨兮和问：“什么祈福？”

　　“太后娘娘得了急症，昏迷不醒。”婢女嘴碎，偏生要加一句：“娘娘可是正经的主子，太医都在她那儿了，后宫里的妃嫔和皇嗣还要彻夜祈福这是规矩，可与你不同。”

　　还好……杨兮和舒了口气，只要身体没被人占着，她就能回去。

　　放下了心头大石头的杨兮和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婢女不在床前值夜便罢了，怎么还编排起主子来？

　　“谁教你的这么没规没矩的！”她训斥道，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妖妃没有礼教连下人也教不好。

　　见自家的温吞公主突然有了脾气，那婢女不仅不怕，还扬高了声音，回嘴道：“怎么！公主还不服气，莫不是想去与太后娘娘一较高下，比比地位？刚死了娘的丫头，竟然顾着抖威风……”

　　“宫律四十七条，宫婢无视主子流放掖庭。哀……我记得十二公主两岁时，有个刁奴欺主少年幼，如今还没被放出来呢。”

　　五十寿辰，好端端地灵魂被儿子的小妾给塞到孙女的体内，康慈太后此时心情可不大好，她也不和婢女对嘴，只幽幽地陈述事实。

　　“更何况你还妄议哀……太后。”她是不是正经主子，哪里轮到下人插嘴。而四公主再不得宠爱也是金枝玉叶，是这婢女能随意回嘴的？

　　宫里人人皆知，这康慈太后最重规矩、门第，十二公主那奶娘当初撞到了她眼皮底下，直接发配掖庭，连皇后都没敢劝一句。

　　住着康慈太后灵魂的四公主这话说得极慢，气势十足，跋扈惯了的如蛛瑟缩了一下，她还想嘴硬。

　　可转念一想，这到底是皇宫，如今左茶修容死了，保不齐太后将四公主和六皇子指给谁养，若秋后算账可没了她好果子吃。

　　咬牙忍了下来，只敢讥讽道：“如蛛知错了。只是人家那可是皇后亲生的嫡公主，四公主不会也打这个算盘吧？”

　　她原以为这话戳中四公主名门，可没想到眼前的人不仅不气，反而赞同地点点头，说：“这话说得不假，好了伺候我更衣吧。”

　　“哎呦，我的公主哟。这个时辰能别……”如蛛还要说什么，触碰到“舒无虞”的眼神瑟缩了回来，噘着嘴回答了一个：“是。”耷拉着肩膀出去准备，

　　临出门时，如蛛心想：说来也邪乎，之前落水的四公主几乎只有一口气了，怎么忽然一下就好了？莫非……

　　她有些害怕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修容死前嘱咐她们一定要照顾好四公主，说她会醒来，该不会真的用了什么妖法，去阎王那里一命换一命了吧？

　　打发了如蛛去准备的杨兮和撑着一口气下了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还是和方才一样，骨肉俱痛。

　　“嘶……”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可是此时却不是“休养”的时候，“如蛛快点儿！服侍哀……我起来，我要去祭，奠，母，妃！”

　　这云阳宫她只知道刚才那个婢女的名字，大声喊了起来。

　　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左茶妲那个妖妃做的手脚，康慈太后觉得要去好好会一会那个罪魁祸首，既然她有本事让自己过来，自然也有本事让自己回去。

　　出了门口，康慈太后才知道这云阳宫宫务是如此散漫，除了被她点名的“如蛛”不情不愿地为她穿了素色的衣裳，其余路上的奴仆全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到了云阳宫佛堂门口，如蛛还在唠叨：“公主可别去祭拜了，晦气……太后娘娘那出了什么事，又要算在咱宫里……”

　　杨兮和只将手一挥，推门进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佛堂来，你下去吧。”

　　才不会有人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如蛛嘟囔了两句，心想今天的公主怎么这样奇怪。

　　确定周围没有任何外人之后，住在舒无虞身体里的康慈太后才大骂左茶妲，让她回去。没想到左茶妲的魂魄还真现了身。

　　之后……她便遇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登徒子“衔公子”。

　　“忍冬……”漫长的一夜过去。

　　清晨，阳光从窗棂间透撒进来，让向来因为年迈浅眠的康慈太后有些不适应。她喊了忍冬一句，看见陌生的床幔才想起如今自己已经是“四公主”了。

　　“如蛛？”就算是喊错了人，怎么床边没有一个下人？还在适应着阳光的杨兮和眯着眼，皱起了眉头。这怕都日上三竿了，下人这样惫怠？

　　最终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等来下人伺候，她只能独自下床起身，披了件衣裳推门出去，一看究竟。

　　不看还好，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云阳宫里的管事婆子和大丫头们正三五成群地围在主厅用早膳，你推我桑，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你们这是哪里的规矩！”她突然出声，高声喝道，吓了厅里的人一跳。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一向睡到午膳才起来的的四公主怎么今天忽然转了性了？

　　到底是在近身伺候的，如蛛最先反应过来，她放下碗筷疑惑地走了过来，给自家公主敛了敛衣服，问：“公主怎么今日巳时就起来了？”

　　巳时？康慈太后简直不敢相信如蛛的话，后宫里不比明齐帝早朝辛苦，可也是卯时请安，辰时用膳，如蛛竟然对巳时起的她说“早”？

　　我朝公主原来这样散漫了不成？杨兮和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或许只是妖妃教女无方……

　　“你们都不用管顾主子，就自行用膳的吗？”还在正厅，杨兮和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最后的话吞了进去。

　　她告诫自己，此时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太后，而是平日里“好说话”的四公主，不要露出破绽。

　　然而，她这样的质问已经有些和往日的风格不同了，刚才还喧闹的正厅里瞬时鸦雀无声。

　　刚才过来帮她敛衣的如蛛也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整个房间里像冻住一般。过了好久，一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才啐了一口，讽刺道：“哟，今天咱四公主还真转了性？耍起主子的威风来？”

　　云阳宫的情况，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并不知情。在宫里失宠多年，放在别的宫嫔身上恐怕早就是奴大欺主，给吞得骨头都不剩。

　　可左茶妲不同，她来自边陲，从小没有那些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思维，凭着自己的努力赚得风生水起。虽然没有权，可她有了银子带着一双儿女也能生存。

　　只是这些下人们都习惯了，眼里没有这个主子。也不知左茶妲是真不在意还是实属无奈，总之需要用到人的时候，便银钱说话，更加惯得她们目无主子。

　　“难不成我不是主子，你才是不成？”若换了从小被母亲保护的舒无虞，或许三两句话就会被婆子吓了过去，可杨兮和是谁还能怕了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