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篇陈年旧文》青山瑟瑟

34、大人出现的第三十四天

　　未归谷。

　　“哼！”利兮见状虽收回手，可脸上依然挂着不屑：“别以为你这番解释能让我放过你……”

　　他话说到一半，不料却被陆之道打断：“你便放过他吧，放他出去。”

　　“你！”利兮气极：“你休要被他骗了！他们万朝宗的弟子皆是口花花的登徒子！可不能再栽……”

　　“好了利兮，”陆之道拍了拍利兮的肩，安抚道：“我信他。”明明脸上的温柔清晰可见，可利兮总听出不容置喙来，莫名泄了气。

　　“那我赶他出去总可以吧？”

　　“不用你赶，我们即刻便会离开。”

　　“什么？你也要走？”

　　陆之道点头：“幽州之乱虽与你无关，可依然亟待解决。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要去也是他去，与你有何干系？不若你便留在谷中，我敢说这世上再没有比未归谷更安宁的地方了！你那些个亲眷好友不也说喜欢这里，你们一起留下来世世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妖不好吗？”

　　陆之道只是摇头，而后转向一语不发的崔稹：“你还能走吗？”

　　“能。”话音刚落，崔稹便利落下了地。

　　“喂！你们真的要走！等等……”

　　陆之道从未想过留下，无论崔稹如何他今日都是做好了离开的打算。刚刚走出逆旅，就见门口立着早收拾好行囊的十方三人。

　　“啊！终于要走了！”魏留徊伸了个懒腰：“这些小妖也太聒噪了些！”

　　“吃食也寡淡无味！”阿秋点点头。

　　“景色确实绝美，不过小僧也看腻了。”

　　陆之道隔老远就听见他们刻意放大的“窃窃私语”，咳嗽了一声叫他们适可而止。几人皆是会心一笑。

　　利兮见状再不甘也知道陆之道是下定决心要走的，沉吟半晌终于松了口：“我知道从来就拦不住你，不过临走之前，我如何也要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见他对空吹了一哨，眨眼便有千万只花灵小妖聚拢至几人头顶。

　　“慈姑，药都备好了？”利兮召了其中一只下来，正是几日前引几人进谷的慈姑。

　　“昨日就好了！就等着大掌柜吩咐！”慈姑摇了摇手中的琉璃瓶，已不复前几日的傲慢。

　　“那好，都出去撒了吧！”利兮这话刚刚出口，众人头顶便竞相响起破空之声，那千万只花灵顷刻间便冲出谷去。

　　陆之道不知道这是何意，还是十方上前道谢：“大掌柜心系天下功德无量，小僧多谢。”

　　“谢什么？药方是你给的，祛除疫病迟早罢了。”利兮不以为意，又与陆之道话别：“虽说此番祸乱与妖族有关，我却不能离开未归谷，这药撒出去不出三日幽州自会无碍。往后怕是没法儿随时相助，但你若起了悔意，尽可来此处找我。”

　　“你已助我良多，日后有空必会回来瞧瞧。”

　　“听慈姑说你们来时的车马毁了，不若我叫我那兔子再送送你们？”说着已经叫起了“乖乖”。

　　“不用了！”

　　陆之道刚要张口，却被这声大喝抢在了前头，回头一瞧，竟是阿秋替他把话说了。

　　阿秋下意识挺了挺胸，微扬的肉脸上满是倔强：“我也能飞，用不着大掌柜的神兔！”

　　这突如其来的拒绝叫利兮脸上也挂了些不虞，陆之道却串起这几日阿秋的不同寻常，立时想到了其中的蹊跷：“利兮，罢了，不用麻烦。我们自有其他要去的地方，寻个地方买两匹马就是了。”

　　“可是……”

　　陆之道说完这话，意外察觉身后有人在拽自己衣袖，他以为是崔稹，结果一回头却对上他那匹黑马。

　　那马见人转过身来，松了嘴里的衣物，垂头打个响鼻的功夫，背上已伸出一双宽阔有力的翅膀，它虽没有开口，可陆之道却从它躲闪的眼神里读出一丝讨好来。

　　“闲人？”崔稹也有些吃惊。可它似乎因为崔稹的反应有些恼了，嘶叫一声踏空飞了起来，身量也变大不少。

　　“这马，该不会是叫我们骑它吧？”魏留徊抓了抓脑袋，试探问道。显然也不相信它这么好心。

　　崔稹并未否认：“那便走吧。”说着放出一道灵光，下一瞬闲人身后便拖了一辆宽敞素净的马车厢。

　　“有这好东西你怎不早拿出来？”魏留徊抱胸。

　　“魏留徊，有地方你蹲已是慷慨，如何还能挑三拣四？”陆之道免不了说教一番：“快与崔大人道谢。”

　　“我不说，我偏要坐！”魏留徊冷哼一声，拉着十方一呲溜钻了进去。

　　还是阿秋过来确认道：“陆哥哥，我们与崔大人同路吗？”陆之道闻言望向崔稹。

　　“去宣王府找人。”说着崔稹也上了马车。

　　再次拜别利兮，几人终于乘上车驾彻底飞离了未归谷。

　　陆之道习惯了在外头赶路，没想到崔稹也不进去：“不是我不愿，原是闲人不肯。”

　　“嗯？”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陆之道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崔稹觉得无奈转回身后，陆之道终于意识到他在解释：“啊，无碍无碍。不过，你这马倒是通人性，瞧它第一眼我还认为有多傲慢，没想到竟是个热心肠！”

　　崔稹薄唇轻动：“不是马，是鹿蜀。”

　　陆之道顿了顿兀自排遣了尴尬，后又问起其他家常，只是崔稹这人不是西街上的八卦百姓，总也带不动。如此一来，他终于无奈摸摸鼻梁：“有事便叫一声，我也进去歇歇。”说完再不管崔稹的反应，是以也并未瞧见，在他撩帘之后，身后那人竟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令陆之道惊讶的是，马车里面比外头瞧见的宽敞多了，甚至做了能容下十数人的内外间隔断。瞧不见魏留徊与十方，想来这两人已进了内室，只有阿秋抱膝蹲坐在棋案旁边，也不知在出什么神。

　　“想什么呢？”陆之道猜到她的心思，却只是随意落在她对桌。

　　“陆哥哥？”阿秋恍神，明明想说什么却又咬着嘴硬憋。

　　“阿秋仙子何时变得扭捏了？莫不是舍不得那只送你月华草的小当康？”那只小当康很喜欢阿秋，陆之道故有此打趣。

　　“才不是，他脸那么大牙那么长我才不喜欢他！”阿秋撇撇嘴，抬头撞见陆之道眼底的戏谑才晓得自己被耍了：“哼！你们就会欺负我，反正我也不可爱，本事又没有，你们要笑就笑吧！”

　　陆之道见她愈发生气了很是好笑：“哦？这话谁说的，我得夸夸他。”

　　“陆之道！你也欺负我！”阿秋委屈极了：“我是不是很没用？什么都不会。”

　　眼见着要哭了陆之道才伸手拍了拍她的包包头，叹息一声：“真是个小哭包，不仅爱哭还没心眼，连旁人待你好坏都分不出。”

　　“你什么……意思啊？”

　　“魏二那厮说你没有利兮的如兔好看你就信了，我说的你最好看你怎么不信呢？”

　　阿秋愕然止住了哭泣：“你什么时候说的这话？”

　　“你看看不记得了不是？”陆之道点了点她的头：“阿秋仙子花容月貌天真烂漫眉若黛山眼若星辰心思玲珑惹人怜惜……”

　　“好了好了！你说过你说过我记起来了！”阿秋觉得他甚是聒噪，一把捂住耳朵。

　　“你看人很准啊，谁好谁坏，一眼就能瞧出来。”陆之道见状收了声，静静望着阿秋，眼底的温柔比星碎更加灼人：“更重要的是，那大胖兔子不如你好看。”

　　进来的崔稹一抬眼便是一怔。

　　这道温声细语犹如一把利剑猛然插入崔稹的心底，又急又狠，叫他险些以为又要犯了心疾。等那一瞬酸楚过了，心头又留下一片陌生的酥|痒，仿佛正等着人来挠……

　　“崔大人？”阿秋留意到门口的人影。

　　陆之道闻声望去，就见崔稹眉心微蹙正捂着心口，似乎又犯了病，脸上笑意顿散立刻起身去扶：“怎么了？可是又疼了？”

　　他下意识想与崔稹号脉，可才刚触到崔稹的手腕便被捉住了，下一瞬掌心下便多了道强劲有力的跳动。原是右手被牢牢摁在了崔稹的胸口。

　　“你……”怎么心跳这么快？

　　“别动。”崔稹低声打断，平日冷情无欲的眸子里此时笼上了一层水雾，平白叫陆之道看出几分脆弱来。

　　愣了一瞬，陆之道连忙甩甩头：“不行，得让十方给你瞧瞧！”说着就要强扭回手进去内室，可此时的崔稹哪儿能让这剂安抚自己的良药离开，顿时用力将陆之道扯了回来！

　　陆之道只听见“嗑噔”一声，不知怎的嘴上就传来阵剧痛，睁眼一瞧他竟是一嘴巴磕在崔稹下巴！

　　“嘶？”这番变故还没反应过来，陆之道又察觉腰上一紧，眼里只看见崔稹耳后泛起的微红。

　　“两位壮士，你们这是干什么……”正在这时，身后赫然传来十方的困惑。原来方才阿秋早已进去叫了人。

　　“！！！”陆之道脸上顿时闪过一丝慌乱，一把推开紧抱着自己的崔稹，转身擦了擦手：“没，没什么，他他他他他……”结巴半天硬是捋不直舌头。

　　阿秋狐疑着打量两人几眼，与十方解释：“崔大人犯病了，你给他瞧瞧。”说着又将视线落在陆之道身上，仿佛要将他看穿似的。

　　“你你你……”陆之道下意识挡住泛红的脸：“不是我先动手的！”

　　“没动手你挡什么？”魏留徊也跳了出来：“好啊你陆之道！我说你怎么二十好几了也不说娶个媳妇，原来是有这么桩姻缘在这儿等着啊！说！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好男色？说不定还曾垂涎过小爷的美色！”

　　“哎呀……”陆之道躲不胜躲，一把拉开他：“魏留徊！你少胡言乱语，我怎会看上他……”

　　“你心虚了？不心虚你慌什么！”

　　两人在这边打闹，那头的崔稹却早已经恢复清明。只是他也不知方才是怎么回事，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话。

　　正在这时，马车里陡然一阵颠簸，将这尴尬的气氛霎时搅乱。是车外的闲人遇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