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GL]王不见王》魔幽魂血

4、旅馆夜话

　　“醒醒，伊格尼，我给你带了晚餐。”
　　伊格尼抓着把杆站直身体，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着脸颊，背后和腿上全是汗，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雪了。
　　“我受不了了。”她小声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把腿压下去。”
　　“这辈子还长得很，别这么丧气。”西尔维亚打开了装鸡肉三明治的盒子，“你压得比一个月前好多了，而且你练得这么刻苦，再有三个月一定能完全压下去。”
　　“等到过了冬天我一定会离开这里。”伊格尼泄愤似地咬了一大口三明治，西尔维亚却沉默了。
　　“你真的打算离开？再回到自由地带？”
　　“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伊格尼看着自己的腿，“我感觉得到，大家不太喜欢我。虽然他们表面上保持礼貌，但私底下都说我是缺乏教养的野孩子、劣迹斑斑的小偷，还说我可能是黑暗世界的遗民。”
　　伊格尼后来才知道自己待在牢里的那半个月，王城里关于她的谣言到底有多荒唐了。官方公告并没有透露太多细节，于是富有想象力的王城精灵们编出了无数个关于她侵犯边界、偷猎和袭军的故事。
　　“……那也太欺负人了，你在追那头赤鹿前根本不知道前面是个王国，而且你不是袭军，只是自保。”
　　伊格尼苦笑了一下，现在无论如何，谣言都无法撤回了，要想颠覆他人对她的刻板印象谈何容易。
　　“你长得是跟我们挺不一样的。”西尔维亚摸摸伊格尼银白色的头发，有这种发色的不是老年人就是白化病，但伊格尼却是天生银发，一双猫儿似的琥珀色眼睛，肤色白得永远也晒不黑，还长着一对黑色的羽翼，这通常是黑暗精灵的象征。
　　“说真的，你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的父母吗？”
　　“想不起来了。”伊格尼难过地回答，“也许……等我离开这里了，我就去找一找黑暗精灵的王国，说不定能找到我的父母。”
　　“伊格尼……”西尔维亚小声说，“恐怕那些地方都成遗迹了，黑暗精灵的凶残是出了名的，即使被赶到地下，他们也一刻不停地在内斗，大陆上已经一个世纪没有见过他们的踪影。”
　　“说不定呢。”伊格尼固执地说。
　　“你还是等到变得更强些再去吧。”西尔维亚捏捏伊格尼的手，“至少等到你能打倒蓝衣铁卫，我怕你还没有找到父母就被他们给杀了。”
　　伊格尼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如果蓝衣铁卫不让她走，她也无计可施。
　　“寒假你打算怎么过？”西尔维亚问。在亚娜多蒂尔王国冬季最酷寒的时期，学校会放长达一个月的假，西尔维亚会回阿蒙塔和家人待在一起，而伊格尼的生活显然单调多了。
　　“我打算继续在这里练射箭。”说起射箭，伊格尼信心倍增，在来盖朗厄尔以前她就是靠射术吃饭的，第一次上射术课时她就大展身手，除了前几支箭因为不习惯新弓箭的手感射歪之外，其他无一脱靶，狠狠压了罗莎的风头。
　　“要不要来我家住？”西尔维亚邀请道，“来和我的家人一起过新年吧，阿蒙塔每年都有超棒的冬季盛宴和舞会。”
　　伊格尼的眼睛亮了起来，“当然！”
　　放寒假的前一天下午，她收拾行李，向杰拉尔丁报备后和西尔维亚一起踏上了回阿蒙塔的旅程。
　　一出盖朗厄尔峡湾，气温就像跳水那般骤降，伊格尼庆幸自己穿够了衣服。按照西尔维亚的经历，好天气时直线飞回阿蒙塔也要两天两夜，倒霉的是她们飞了几个小时后开始刮起了西北风，天色迅速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又过了一会儿，雪已经不是拍打在她们脸上而是如同冰刀刮在脸上一般了。
　　“不行，得赶紧找个地方住下来。”西尔维亚努力在空中辨别，“坚持一下，我看到前面的村子了。”
　　她们哆哆嗦嗦地冲进村里唯一的旅店，把店里的狗吓得狂叫不止。旅店老板娘显然见惯了冒着风雪赶路的旅客，一边端上热茶和面包，一边给壁炉添柴火。
　　“你们起飞之前，怎么都不懂得看看天气呢。”老板娘埋怨道，“你们的父母也真是的，居然放任你们两个这么小的孩子飞长途。接下来你们还是在店里住一晚吧，在暴风雪里飞就是死路一条。”
　　她们靠着壁炉暖了好一会才让冻僵的手脚恢复，各付了一半房钱之后进了房间，老板娘提了两桶热水供她们洗澡。为了避免前后错开洗时水变冷，她们一起进了盥洗室，各自站在一个角落里洗澡。
　　“嘿，别偷看。”伊格尼缩了缩脑袋。
　　“我哪里偷看你了，你的羽翼挡在那里根本看不到好吗？哦好吧伊格尼你真害羞，我只是想给你肥皂。”
　　伊格尼接过肥皂，脸因为尴尬而发红了。她不习惯和别人一起洗澡，学校更衣室旁边就有浴室，她一次也没去过。她说不清心里那股排斥感从何而来，但无论和谁站在同一个浴室里洗澡，哪怕带着隔间，她都会下意识地想要落荒而逃。
　　她钻进被窝和西尔维亚躺在一起，虽然天黑了，但实际时间还早，谁也睡不着觉。
　　“伊格尼？再给我讲讲你以前的生活吧，上一次你说到用泥巴做锅子呢。”
　　“哦，那个啊，我没有一次烧成功过，不是太脆，就是太软，还没开始烧就垮掉了。我只能掏空了一个很硬的果子来当锅。”
　　“那应该是拿吐鲁果，你怎么挖空它的？徒手吗？”
　　“怎么可能。我用野猪獠牙磨的骨刀挖的。”
　　“哇——你打到过野猪？”
　　“严格来讲不能算我打到的，它被我赶到悬崖边，然后我给了它一脚。”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保存肉的？”
　　“我用山胡桃木来熏它，熏干了之后挂在我的山洞里，想吃的时候就切下来和野菜炖着吃。我还熏过兔肉和羊肉……”伊格尼描述了一番她是怎么给山羊和兔子剥皮，怎么鞣制皮革，怎么用鱼骨针和麻线缝衣服，她又是怎么一样一样给那座小山洞制作家具的。
　　“我也想住住你的山洞。”西尔维亚听起来很羡慕。
　　“得了吧，你怎么开始羡慕起野人的山洞了。”
　　“但是你真的很会荒野求生，我的意思是，尽管你在荒野里生活，但你的生活方式并不像野人，你简直就像无师自通一样。”
　　伊格尼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抓住了西尔维亚的肩膀。
　　“无师自通！对，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知道怎样做衣服、做家具、做弓箭，明明我应该是个野人不是吗？肯定有人教过我这些事情。”
　　“是你的父母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一点也没有印象了。”
　　“也许你在北方人类□□活过，机缘巧合到了自由地带。”西尔维亚提出了另一个可能，“刚来盖朗厄尔的时候你说的是雅未克语，那是雷克萨斯王国的语言。”
　　“那里离中洲好远啊。”
　　“是啊，不过，总比南方王国好，如果你操着一口南国的语言，蓝衣铁卫大概会直接把你扔到边境挖土豆。”
　　“啊？怎么会这样？”
　　“你可能不知道五次南北战争，总之每次南北方几个人类王国打仗，都净给我们中洲添堵。不过北方五国后来和我们结盟了，南方三国大概因为宗教信仰，相当歧视非人类，包括有翼精灵、蛇人、猫豹、矮人等等，”西尔维亚嘲讽道，“当然，如果没有中洲这些‘血统低劣’的非人类，他们早就能打到北方，一统大陆了。”
　　伊格尼望着天花板发呆，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关于人类和非人类的历史遗留问题，她只知道中洲的各个非人类王国彼此之间暗流涌动，哪知道还有南方人类王国在虎视眈眈。卡特琳娜女王这些年来肯定顶着极大的压力。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南方王国老是借口制裁那些叛逃到北方的法师，指责我们给邪恶的法师让路，却不给他们执行正义的军队让路。开玩笑，我们怎么可能让他们的军队从我们的领土上踏过去嘛。”
　　“法师？”
　　“就是那些觉醒了魔法天赋的人。南方国王曾经想要招揽法师为他们服务，结果被法师联盟拒绝，就开始追杀他们，害得这些法师纷纷背井离乡逃到北方去了。有一次，我们家的旅馆还接待过一位法师呢。”
　　“他们长什么样？魔法又是什么样的？”伊格尼的好奇心彻底被挑起来了，急不可耐地想知道更多。
　　西尔维亚回想了一下，“嗯……长得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穿着一身很漂亮的红火龙皮衣。他走进厨房，从一只长着尖牙的小挎包里拿出了坩埚开始熬魔药，我根本就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挥挥手就把我家的锅碗瓢盆全部飘起来放进水槽自动清洗了。”
　　“哇……”
　　“当然，我们王国也曾有过几位呼风唤雨的伟大法师，你听过他们的故事吗？”
　　“给我讲讲吧。”
　　“好啊。”
　　西尔维亚说起亚娜多蒂尔从前的伟大法师，这些故事在盖朗厄尔家喻户晓，但对于伊格尼却是新奇的故事。精通预言和气象咒的卡珊德拉祭司，一次次帮亚娜多蒂尔度过难关；擅长冰雪魔法的简蒂丝女王，她的威名让南国都为之颤抖；法师提尔达莉雅，时至今日她在亚娜多蒂尔边境设下的防线仍能将警报传到每一座警戒塔，只要心怀不轨之人穿越魔法浓雾，他们就会立刻昏睡过去。
　　伊格尼想起她在荒野打猎时确实穿过了一道不正常的浓雾，但她没有昏睡，因此并没有在意，现在想来一定是这道防线将警报传给了王国护卫队。
　　“现在我们只有一些长老还掌握着比较高深的魔法，但是近些年一直没什么魔法天赋者觉醒，我们王国的魔法也停滞不前很久了。”西尔维亚很遗憾地叹口气，“我们明年开春就会做这个觉醒的测试，不知道会不会发现天赋者。”
　　她们躺在床上猜想着测试的情形，西尔维亚觉得可能要完成一系列不可能的挑战，像是潜到海底找宝藏之类的。伊格尼则异想天开，认为长老们会让他们答一套超难的测试题，比如月亮到底是什么口味的。
　　“怎么看你那个都更离谱吧，伊格尼，测试测的是法师又不是厨师。话说回来你觉得月亮是什么口味的？”
　　“我觉得，是牛奶冰淇淋口味的吧……”
　　“不行，伊格尼，我是忠实的香草口味拥护者，我要和你拼了！”
　　伊格尼不出声地笑了一会，自打到亚娜多蒂尔以来她还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
　　也许是因为睡前聊了这么多魔法的事情，伊格尼做了个梦，她梦见自己身披龙皮，在有翼精灵无法到达的高空飞翔，孤独又冷傲地俯瞰下面苍茫的原野。她穿过云层，在月光照耀的夜空中遨游，深沉如夜的羽翼上闪着雷光，一股炽热的火焰在她的喉咙和胸腔里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