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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踏摇娘(十三) ...

  •   李青珞道:“她是圣人宠幸的女官,怎么了?”

      “谢煜”沉声道:“你就没发觉不对劲吗?”

      “你是说她印堂发黑?莫非她也被那邪物纠缠了?”李青珞眯起眼笑:“那敢情老天有眼,让她多头疼几天,谁让她处处给我们添堵。”

      “谢煜”默了默:“施厌胜之术者,若只是普通的凡人,且无迹可循,很容易走上歧途,大多都会落得个玉石俱焚的下场。甚至有的时候,仇人没死,他们自己反倒成了厉鬼嘴下的肥肉,被吸光精气而亡。”他背起手,露出一抹笑,“不然你觉得,它们自己在阴间待得好好的,不趁机拿点利息,为何要替你卖命?”

      “你的意思是,我遇上邪物,是她在背后搞鬼,现在她自己反而却被邪物纠缠住了?”李青珞笑容慢慢收起了,思忖道:“既然如此危险,她为何要这般孤注一掷?”

      “那你得去问本人了。”“谢煜”朝她伸出手,道:“把那包药给我。”

      李青珞从善如流地从袖中掏出那包药,小心翼翼地拆开。

      “白芍、甘草、墨旱莲。”“谢煜”吐出三个词来。

      李青珞:“药?”

      “谢煜”艰难地俯身闻了闻,又十分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那符越比他还大一圈,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了里面。纸人飘了起来,那张符像是被气流猛地吹了下,覆在了那堆药上面,继而燃起了一小簇蓝火,符纸瞬间化为了灰烬,但底下的药和符文却是完好无损。

      不时,那些药显出淡淡的红色,还有一阵异香散开。

      李青珞嗅了嗅,竟觉得沁人心脾,还有一种安神凝气的感觉,但鉴于这东西暂时来历不明,她捂住了口鼻,没敢再吸几口,“这是什么?”

      “谢煜”静立片刻,理了理方才慌乱之下弄乱的“衣襟”,淡淡道:“这药里被加了人血。”

      李青珞一阵恶寒,“她的血?她在这药里搞鬼,难道不怕被发现吗?”

      “不是人血,是牛血。”“谢煜”一摊手,“至于被发现……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能发现得了?”

      “那我该怎么办?”李青珞谦虚地说道:“我都听你的。”

      “谢煜”一笑:“我说,你有这个胆量去引蛇出洞吗?”

      若不是短短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李青珞对自己神经粗细尚且一无所知,她觉得早晚都要出面解决此事,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先发制人,当即便同意了。

      武承嗣伤病初愈,但仍无法上朝,朝政大多由武三思包办,这对兄弟夺嫡之争愈发激烈,已经自动将李家人排除在外,有一种神奇的自信似乎储君一定会姓武。父辈唇枪舌剑含沙射影打得不可开交,武家的少年郎于是也来掺和了一脚,甫一碰面就打了一场马球赛。

      李青珞坐在凌云阁的阁楼上,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她看到阁楼下宽阔的球场,风吹过草地荡起一阵细小的波涛,当中矗立着的风流眼下红穗微微飘动,空中还飞舞着雪白的柳絮,停在宫人们簪花高髻上和曳地的石榴裙上。屋檐上铁马相撞发出清越的声音、不远处玉勒金鞍的紫骝马发出的嘶鸣、甚至隔了一条洛河对岸侍卫驱赶无关人等的呵斥声,都纷纷被听得一清二楚。

      她小声说:“没有奇怪的地方啊。喂,那东西真的会来吗?”

      袖中传出“谢煜”的声音,“你还记得,这恶灵都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李青珞略略思索了一番,“初次见是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附在了那个女戏子身上,第二次……应该是在上阳宫聚会的时候,附上了荣国夫人的身,因那两次我身上都带了纸符,料想那恶灵不敢直接对我动手,所以借他人之力而为。第三次,也就是那天晚上,它倒是单枪匹马来找的我,因为我没东西护体,所以才轻而易举便得手了……所以,你是想说,它喜欢到人多的地方来?”

      “聪明。”“谢煜”毫不吝惜赞赏,“不过也不完全对,不是喜欢到人多的地方,而是不得已。我说了,禁术召出的恶灵是个例外,它不同于上次所遇的绿珠,靠窈娘怨气存活,也不同于物老成精所孕育的恶灵,能在特定的地方行动自如,它在阳世间需要吸□□气,有能力的内行人能用自己的元气牵制住它,而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只能由着它乱窜,这种阳气旺盛之处,对它来说就宛如灯火之于飞蛾,飞蛾扑火,完全是一种本能——就比如今日,看,下面那么多小郎君呢。”

      李青珞往下一看,果然看见一红一蓝两队人陆续入场,都穿着缺骻的斓袍,腰系蹀躞带,足蹬高腰靴,真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当中一人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朝这边望了过来,微微扬了扬马鞭向她示意。

      李青珞当即坐不住了,“阿兄?他来掺和武家的事干什么?”

      下面李隆基侧首和另一个少年谈着什么,两人神色轻松,和周围一众剑拔弩张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是来这凑热闹过一把瘾的。

      这个时候,阁楼上蹬蹬跑来一个小宦官,高声道:“圣人至——”

      周围人都垂首跪了下来。

      武皇身后跟了一众身着男袍的女婢,为首者面容娇丽,柳眉高扬,脊背笔直,双手拢袖昂首而行,姿容神态丝毫不输于下方这帮郎君,颇有几分巾帼之姿。而走在武皇右侧一人,身材略显丰腴,外罩织金大袖轻衫,下着曳地石榴裙,臂挽披帛,发间金钗银篦摇曳生姿,面上金粉翠钿丽而不俗。她身侧又跟了一个身着绯红圆领袍的男人,两人挽着手,十分亲密。一众女婢手执团扇香囊簇拥着她们迤逦而来,隔了老远还能闻见随风飘来的脂粉香气。

      李青珞心里十分震撼,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来观球的居然还有圣人和太平公主,连驸马武攸暨也来了。她目光一转,鬼使神差地去看武皇左手边一人,待看清后,她眼睛瞪得比果盘里的荔枝还大,突然没头没尾地小声急促道:“谢煜,谢煜,完了。”

      “谢煜”哭笑不得:“小县主,你临阵退缩?”

      李青珞方才一时心急,现在稍稍冷静了些,仍然有些慌乱,“我、我阿耶怎么也来了?谢煜,刚刚说那恶灵定会出来作恶,是真的吗?”

      本想着趁机来个瓮中捉鳖,但这瓮里的“闲杂人等”也太高级了些。

      而且,只是一场小小的马球赛,当年波斯和大唐打友谊赛的时候也没见武皇亲自出面,怎么今日就突然心血来潮了?

      “谢煜”看了她一眼,发觉她眉头紧锁,下唇被咬得发白,手心里汗水淋漓,不仅仅像在害怕伤及无辜,更像是在考虑其他事情,便拍了拍她藏在袖中的手指,道:“有我在,怕什么?”

      “多谢。”李青珞盯着前方,压低声音道:“出了差错可是大事,到时候只能将你供出来了,师兄,对不住。”

      被出卖得十分利落的谢煜:“……”

      他该感谢她提前告知一声吗?

      李旦也一眼瞥见了李青珞,低低地咳了一声,去看球场上的状况。

      太平一笑,指着下方一杆子高高挑起马球的少年道:“这是三郎吧?平日里和四兄一样都不喜欢露面,没想到打起球来这般神勇。阿母,你快看。”

      和李隆基一块的少年,便是太平家的二郎君薛崇简,两人都被武延基请来做外援,配合得十分行云流水,连武皇都忍不住夸赞。在女儿面前,她向来是不吝惜笑意的。

      李旦微微一颔首,算作默认了。耳畔全是太平的声音,甚至逗得武皇开怀大笑。从小时候起,她便是最能惹父母开心的一个,倒如今依旧最受恩宠。这恩宠也包括让她的第一任夫君“体面”地死在了牢狱之中。

      阁楼高处的风鼓起他的袖袍,下方少年们的欢呼声仿佛让他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兄妹五人、还有父亲也这般聚在一起,站在高楼之上,看的不是激烈厮杀的马球,而是上元夜的烟火。

      “旭轮,你在想什么?”武皇突然出声问。

      李旦不急不慢道:“回阿母,儿想起了父亲。”

      武皇和太平都未出声。

      “仪凤二年的时候,波斯王子卑路斯率领使团与我们比试了一场马球赛,卑路斯说,他若赢了,父亲便得允许他建立一所波斯人的流亡寺庙。虽然最后咱们赢了,但父亲还是准了他的请求,至今波斯仍与我们交好。”李旦说到这,收回了目光,微微低头,“今日阿母带我们来看这些少年人打马球,让我想起了这事。”

      太平笑道:“这我也记得,当时我就在这楼上观看,可惜阿母你没有来。”

      武皇缓缓道:“仪凤二年啊,这么久远的事,倒亏你们还记得。”

      一旁默不作声、一直插不上话的武攸暨见武皇兴致很好,接口道:“臣记得很清,臣那个时候和四郎一起上阵,卑路斯率领的波斯使团穿的是蓝色,咱们大唐穿的是红色,臣灌了那王子三个球……”

      他说着,忽然发现李旦太平二人目光移向他处,也不应和,自己一个人说得兴致勃勃,却好不尴尬。武攸暨脑门上不由除了一层汗,惴惴不安地去瞥武皇的神色,不知自己又哪里说错了话。

      武皇道:“若只是少年间打球嬉闹,倒也没什么。若是为了其他事情非要争个对错,甚至分帮划派,又是谁教唆来的?”

      武攸暨离得近,这一顿训斥仿佛都是朝着他去的,更何况下方打球的几人中,武崇训闹得最激烈,他恨不得把两位兄长拉过来背锅。

      正耳晕目眩、口干舌燥地想着对策时,下方突然响起惊呼声。

      一个佩刀侍卫冲进了场内,挥剑砍向了众人。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后天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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