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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述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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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女坐在上首,诸位师姐妹位于下首。按着以往顺序,开始半月一次的述职。
半月时间于修仙问道而言其实极为短暂。一株灵药从抽株到开花可能就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一次闭关潜修可能就是数月数年。
不过这些都是形容那些炼神大修士的,离她们这些练气境界的小修士还有些距离。
一般而言,修行可以分作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四大境界,但实际上第四境就已经是仙了。
如今英华府群芳殿里落座的,都只在练气化神的境界。
成仙之前只有三个境界,这不代表成仙简单,只代表着修行境界难以量化。真实的世界,是没有办法用多少体量的真气给修行分出一二三四乃至十几个境界的。
以炼精化气为例。炼精化气,是自身的精与天地的气相合,互相熬炼,彼此融合。每个人要炼多久的精气,什么时候能功行完备,是没有定数的。
这整个修行的状态就称作炼精化气,不存在什么炼精一阶、二阶的说法,并没有这种标准。
而到了练气化神也是同理,气与神合,用神来引导气,用气来孕养神,灵与肉渐渐不分彼此。这个修行的过程对每个人都不一样,也没有标准可言。
且炼精和练气的修行也不会因为进入炼神而停止,哪怕成了合道真仙,只要没有抛弃肉身,亦没有灵肉一体,就依然还需要进行炼精和练气的修行。
此刻满堂都是练气化神境界的师姐妹,但这些师姐妹之间的差距却难以量计。
武媚儿无疑是当中的最强者,与她同为练气境界的廖庆芳却连她一个眼神都难以抵挡。
炼精境界,人主要的精气来源还是五谷杂粮。炼气境界,五谷杂粮提供的精气就十分有限了,便需要寻找其他的法子。
于圣教的女人而言,这其他的法子除却餐霞饮露,还有服食芒饵,饮用玉露琼浆,甚至采补人药,总而言之,便是要获取更多的灵机。
修行的艺术,有时候就是吃的艺术。从草木到血食,从灵药到灵气。吃的越高端,便越能得益。
这其实也是修行正道,外丹派便是典型的吃货。笃信炼成金丹,便可白日飞升。外丹派的祖宗便是太上老君,一颗九转金丹,便可引渡凡人成仙。
但正邪从来都是人心,不是手段。
同样是吃,妖魔鬼怪以人为食,因为人便是灵机最旺的血食。妖魔鬼怪之间,也不乏彼此吞食。
早些年天下还出了个大魔头,不知从哪寻来一具饕餮真身,从其中参悟出夺元秘术,又将其炼成神炉,以天下苍生为食、以天地万物为食,修行速度奇快,近乎成仙,天下无人能降。此人甚至建立宗门,以饕餮为名,也盛极一时。只可惜作恶太甚,受了天诛,尔后饕餮魔宗便树倒猢狲散,眨眼间便高楼坍塌,化作云烟。
圣教的人药也是此理。
采补之术练成正道,是阴阳和合,仙侣共进,是堂皇正道。练成魔道,便是采阴补阳、彩阳补阴的魔道妖人。
圣教自然是后者。
圣教从不禁人药。此刻殿中述职的,便是竹青府的鲁香君。竹青府背靠汨罗宫,掌管圣教人事,称作黎星堂,是掌教真人亲自下辖的堂口。
竹青府便管着人药这一块的事情。
圣教对人药有严格规定。一来得是家世清白,二来得是体貌姣好,三来得是根骨上佳。
人药也得修行,否则区区凡人,能有几斤几两的精气能够供给。
鲁香君道:“圣女,上一批人药已经陆续放还归家,三百七十六人进山,只有一个因暗算了门中师妹而被赐死,其余的修行也还过得去,并不曾苛待。其中有郑庆光、李沐云、兆临渊三人因才情出众,性情高洁,被几位师妹寄予情丝,便赐在鸳鸯别府生活。”
武媚儿点了点头,看了看那些已经赐还的人药名单,觉得并无不妥,便道:“此事一直是你来管,我便放手交由你。只是我教修行在情字,人药不可轻用。”
鲁香君道:“我省得的。”
人药虽被这些核心弟子称之为药,但这称呼并不会宣之于口,在人药面前,只会称“外婿”。外婿虽好,却也不能人人都有。
一来修行不到家的,不但不能采阳补阴,反要损失真阴的,不能有外婿。
二来道心不坚,情心易付的,不能有外婿。
且外婿于圣教女子而言,就像是真正踏足江湖前的练手之作。倘若还没有到那个程度,也不能有外婿。
对待外婿,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这折射的就是圣教女子对待世间男子,与世间男子相处的态度。
如今如何对待外婿,出了山之后,大约就会如何对待其他人。
没有外婿也就罢了,若有了外婿,有时候师长也要根据这个来考量各个弟子。
外婿是个好东西,圣教弟子在出山前往往都要在外婿身上磨砺出手段。但好东西用不好也有难处,例如鲁香君所言的三位外婿,便成功让圣教弟子动情,还未出山便种下情丝。
又或者未经情事,便由爱生恨,道心受损。
也出过圣教女子倾情与外婿,不惜背叛宗门也要带着外婿私奔的。
因此在外婿的管理上,从来都慎之又慎。鲁香君能管理外婿事宜,足以见得为人稳重,深得师长与圣女的信任。
鲁香君道:“这一批人药赐还之后,新一批人药三天内便会陆续送至圣教,到时我会登记造册,送与圣女过目。”
鲁香君目光转动,落在武娇儿身上,道:“圣女,杨师妹也到了年纪,也该招个外婿,练练手了。”
武娇儿的面色隐藏在面纱之下,并不好看,他的强笑道:“鲁师姐怎得打趣我,我一心侍奉圣女,哪有功夫去应付外婿。”
鲁香君轻笑一声,道:“杨师妹,正是因为一心侍奉圣女,才要找个外婿来照顾师妹的起居,且有外婿在,也能增进师妹的修行,何乐而不为呢。”
武娇儿无法,只得向武媚儿讨饶,撒娇道:“圣女,你看看鲁师姐。”
但武媚儿的眼神却让他心中咯噔一声,压了一块大石。
武媚儿的眼神微亮,带着一些意动,带着一些兴味。
她感觉到了有趣。
武娇儿一颗心沉了下去,
果然,武媚儿笑道:“娇儿也确实幸苦,领一个外婿回去照顾起居也不错。”
有武媚儿开口,鲁香君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道:“正是如此,师妹,人药送来之后,师妹只管来选,我必定把最好给师妹都留着。”
武娇儿只觉得如鲠在喉,却仍旧只能目带笑意,微微伏身,道:“那便谢过鲁师姐了。”
鲁香君并非刻意难为,其实乃是示好之举。换做其他任一个师姐妹都要承这个情,但在武娇儿这里,却无疑又是一重折磨。
但武娇儿心中最难过的却是武媚儿的决定。
她待他是好的。
只是这种好,就好像是对小猫小狗的好。带着强烈的主宰欲,也带着强烈的私欲。
这是他的姐姐,却只看着他挣扎,只觉得很有趣,很有兴味。却并不考虑这个弟弟是否为难。
武娇儿意兴阑珊,失望极了。
但他并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笑着,把这种为难和失望咽下去,在肚里百转千回,化作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
武娇儿后退一步,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冰山美人,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但已经没有人再注意他,或者说,大家都习惯他就是这个样子。
鲁香君述职过后,一切仍旧有条不紊。
陈星彩的到来没有打击武媚儿的情绪,反而因为武娇儿招外婿的事情,让她有了几分兴趣,心情反而变好,甚至开起了玩笑,让一种姐妹都乐开了怀。
殿中其乐融融,却突然从殿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
“各位师姐妹这么开心,真叫我心中欢畅。”
殿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殿门口。
尽管无法从声音辨别身份,但谁都知道来得是谁。
武媚儿平静地看向门口,只见一个一身酱紫,半披着长发的女子缓步行来。这女子生得贵气,万分雍容,眉目含笑,并不盛气凌人,却叫人心生敬重。
这女子站在门口,微微矮身道:“绛朱府陈星彩,回山晚归,不请自来,还望圣女恕罪。”
陈星彩表现得如此温文可亲,却让武娇儿心中一下子警醒。这位大师姐,出山六年,可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武媚儿笑了起来,道:“陈师姐,你变了。果然没让我失望。”
她心中兴味愈浓,这是遇到对手时渐起的兴奋,遇到强敌时心中涌动的刺激。
陈星彩笑道:“一别六年,若是毫无进步,岂不是愧为圣教弟子。”
陈星彩身后跟着萤光府六位师妹,这六位师妹低眉垂首,一句话也不敢说。
武媚儿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坐吧。”
左右侍者便搬来凳子,请陈星彩和萤光府诸位姐妹落座。
萤光府的诸位姐妹战战兢兢聚到一起,她们看了一眼廖庆芳,廖庆芳一副苦相,她们便都明白了。
她们抱着凳子坐到廖庆芳身边,顶着陈星彩的目光,顶着武媚儿的目光,顶着众位弟子的目光,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