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梯》疏舒

13、虫潮

　　这一夜，终究没能休息踏实。

　　后半夜，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密密麻麻的毒虫蛇蚁从四面飞速靠近。将阵法围了个结实。若非有阵法和药粉阻隔，此时他们二人只怕已置身虫潮。

　　闻歌看着离自己不过二三尺距离，吐着信子的斑斓毒蛇，一阵寒意从背后爬起，让她头皮发麻。

　　清问拢着那件彩衣，俊秀的眉眼微微皱起。他捡起枯枝，拨了块烧了一半的木柴，投进蛇虫堆里。

　　不过眨眼间，那火苗就被涌动的虫潮按灭。空气里传来一股难闻的焦味。

　　“怕是整个密林里的毒虫蛇蚁都来了。”清问语气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一样，听不出什么情绪。

　　闻歌一狠心，开始打坐恢复灵力。虽然此地的灵气有毒，可面前这些毒虫，要比瘴气毒千万倍。

　　毒虫顺着法阵的光罩，开始攀爬，从外部看去，就像一个由毒虫蛇蚁团成的巨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清问的表情越发凝重，阵法构成的光罩开始变得黯淡，仔细看去，却是毒虫在啃食这些灵气。

　　此地毒虫数量之巨，这阵法光罩挡不了多久。

　　“闻姑娘。”

　　闻歌睁开眼，因为这片刻调息，体内灵力稍有恢复。但因瘴毒严重，恢复这一成灵力，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继续吸收下去，瘴毒入体，不用这些毒虫吞噬，她自己就会毒入心脉而亡。

　　“大师需要我做什么？”

　　闻歌并不清楚清问的想法，却依然选择配合。

　　这些元婴老怪活了成百上千年，多的是保命手段。即便此刻修为尽失，依旧不可小觑。

　　“这些毒虫在啃食灵气，阵法撑不过一刻钟。必须在毒虫啃破灵力光罩之前冲出去。”

　　“虽然毒虫数量庞大难以对付，但若以神识攻击，必定事半功倍。”

　　清问的话让闻歌恍然大悟。

　　是了，她此刻灵力空虚，若以外力对付这些毒虫，定然无法杀尽杀绝。可望霞宗的主要攻击手段，便是神识攻击。

　　亏她拜入望霞宗半月有余，却还没想通这一茬。

　　想到这，她当即取出一只模样小巧的手鼓，体内补魂经运转魂力。

　　“咚”带着魂力的鼓声响彻夜空。毒虫群顿时骚乱起来，有些已经开始痛苦地翻滚蠕动。

　　有效！

　　闻歌面上一喜。又是咚咚两道鼓声。大片大片的毒虫从光罩上落下，虫茧开始破开一个缺口。

　　正在闻歌要拍出第四下时，手被清问抓住。

　　“大师？”闻歌不解。

　　大师的动作打断了她的兴奋劲，很快，她就察觉了自己身上的不对。

　　鼻尖一抹温热的液体滑下，她伸手去碰，手指染上猩红。

　　“以你现在的魂力，这手鼓最多只能敲五下，五下过后，你的魂力会被抽干。”清问神色凝重。

　　因为五感消退，他方才没有发现，这手鼓并非凡品，乃是灵宝通明鼓。

　　通明鼓是世人美化的称呼，它真正的名字，该叫“通冥鼓”。

　　传闻此鼓能通幽冥，即便凡人使用，也能以魂力伤人。落在修士手中，更能使修士的神识攻击强大十倍不止。

　　闻歌不知此鼓厉害，可鼓声刚停下，阵法外的毒虫已经卷土重来，再度围成巨大的虫茧。

　　“姑娘可否将这通明鼓借我一用？”清问询问。

　　闻歌不耐烦他这个时候还温温吞吞的，直接把手鼓塞进他手里。

　　当通明鼓被敲响，金色的气浪瞬间掀飞所有毒虫，身前十尺，连落叶都没有留下一片，露出长久不见天日的泥土。

　　“跑。”两人快速朝密林深处跑去，边跑，边不时敲响。夜风穿过耳边，带来空气中难闻的毒障味道。所过之处，毒虫尸体无数。

　　闻歌边跑边掏出丹药服下，也没忘记往身边的清问嘴里塞了两颗，足跑了有大半个时辰，闻歌只觉双腿发软，胸口疼得几乎炸开。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清问见状伸手拉她，倏然间，脚下有七彩华光破土而出，瞬间交织成出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阵法纹样。

　　在阵纹勾勒完成的一瞬间，七彩华光直冲天际，如流星划过。

　　阵纹随之暗了下来，密林再度恢复成那毒障丛生的阴森模样。

　　而清问和闻歌两人，已经消失无踪。

　　再醒来时，闻歌躺在草地上，身边是失去意识的清问，他手里还拿着那只通明鼓，右手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处还用碎布绑住，分都分不开。

　　他们被那奇怪的阵法卷入乱流中，她几乎以为他们会死在哪里。

　　打量着周遭的环境，四野无人，只有莺歌燕语，再走几步有一片湖水。

　　闻歌把手鼓收回储物袋，开始解手上捆着的碎布。又费了些劲，才掰开清问的手。

　　清问看起来情形并不好，他本就修为尽失，又中了瘴毒。昨夜更是一路使用通明鼓，透支魂力。

　　即便他神魂极为强大，被通明鼓这样野蛮地抽取魂力，到底还是支撑不住。

　　闻歌从储物袋里翻了好些丹药出来，一股脑全给他喂了进去，也没能让他苏醒过来。

　　她忍不住叹气，感觉这位大师的气运，着实不佳啊。

　　打坐几个周天彻底恢复修为后，闻歌背起昏迷的清问，想找个暂时的落脚处。

　　走出几里地，才见不远处炊烟袅袅，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回想这一夜，闻歌有种再次劫后余生的唏嘘感。

　　农户人家大多好客，见闻歌形容狼狈，还背着个伤者。村民们十分热心地帮着找了个空置的小院子，远离村中人家，十分僻静，倒是适合养伤。

　　院子主人是个寡妇，姓孙。

　　儿子在城里谋生，平时孤单地很，见一个年轻姑娘有困难，很热心地邀请他们住了下来，

　　不过事情的发展，有些偏离闻歌的想法，她本想休息两日就带清问去找最近的镜台寺驻地。

　　可从这位孙婆婆口中得知，此处并没有什么镜台寺，也没听说过。

　　此国国主不喜僧人，曾下令所有城池皆不许僧人进入，违者充作苦役，永不得赦。
　　是以安国境内，几乎就没有佛寺，更无僧侣。这这还是二十年来，孙婆婆第一次见到僧人。

　　安国......

　　闻歌的印象中，并没有安国的信息，不过她一直在鹦鹉洲，没听过一些凡人小国，也属正常，便不再多想。

　　毕竟是普通凡界，没有灵脉。

　　虽然能够修炼，可比之望霞宗浓郁的灵气，在此修炼的成果，实在是少的可怜。想要筑基，还是得另寻一处灵力充沛之所。

　　除此之外，闻歌还遇到了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她的神魂本就受伤，虽修炼补魂经，让神魂强大许多，可不代表她的神魂就完整了。

　　加上此次使用通明鼓，她的魂力消耗地厉害。若是不能找到养魂的宝物好好修养，极有可能影响到她筑基。

　　正想着，门外忽然想起粗暴地敲门声。

　　闻歌前去开门，却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堵在门口，看到闻歌的一瞬间，眼中闪过惊艳，可很快又变成下流的淫|笑。

　　闻歌心生厌恶，冷了脸问：“有事？”

　　“这位小娘子。”一个尖嘴猴腮的矮小男人眯着眼上前，笑容谄媚中透着几分鄙夷。

　　闻歌实在不理解为什么两种感觉会同时出现在一张脸上。

　　不过闻歌不打算跟他们掰扯。“主人家有事外出，改日再来吧。”这几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现在孙婆婆不在，她并不想给这户人家惹麻烦。

　　可有时候她不想找麻烦，麻烦却要来找他。

　　彪形大汉挡住即将关上的门板，眼神把闻歌从她到脚都扫了一遍，才露出一个淫邪的笑：“小娘子美艳动人，不知许了亲事没有，不是跟大爷我回家，做对逍遥快活的恩爱夫妻。”

　　同行的其他男人显然对他这话嗤之以鼻。那尖嘴猴腮看他的目光更是充满鄙夷。

　　见那彪形大汉伸手就往她脸上摸。闻歌讽刺一笑。四五个大汉同时被一股气劲打飞出去，砸在地上，摔得头破血流。

　　那彪形大汉伤得最重。张口呕出一滩鲜血，其中还夹杂几颗脱落的牙齿。他的连夜迅速肿胀起来，明显是被扇了一巴掌。

　　一群人脸上浮现惊惶，这女人，她不是人，她根本没出手。

　　想到这里，几个男人四散而逃，连跑丢了鞋也不敢捡，生怕慢上一步就被妖女杀了。

　　闻歌走到彪形大汉面前，蹲下身，语气冰冷：“说吧，来找此间主人，有什么事。”

　　闻歌承认她冲动了，她此生最恨视女人如玩物的男人，那些买卖炉鼎的人该死，眼前这欺辱女人的，一样该死。

　　“是，是孙强，他得罪了我们东家跑了，东家让我们教训教训他。”彪形大汉半张脸肿得老高。因为被打落牙齿，说话有些漏风。

　　原来是找孙婆婆的儿子。

　　闻歌捡起死伤的小半截木棍，猛地扎进彪形大汉的大腿，耳边顿时响起杀猪般的惨叫声。

　　“记住了，下次再敢对女子心怀不轨，这树枝，就不是扎在腿上了。”她笑意森冷。

　　彪形大汉连忙捂住嘴，疯狂摇头，示意再也不敢了。

　　闻歌满意地起身，心中却涌现一抹杀机。那彪形大汉口中的东家，留不得。

　　关上院门，她走进屋，原本的昏迷的清问正坐在床边，俊秀的脸上，看不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