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初晓》姑苏四十九

3、住院

　　　 医院离学校的距离并不太远，救护车来的很快，在几位同学和两位医生的帮助下叶初晓被抬上了救护车。

　　“初晓？初晓？”无论任曦怎么呼唤叶初晓的名字，叶初晓的双眼依然紧闭着。得不到任何回应的任曦慌乱的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能握紧叶初晓的手。

　　叶初晓的手冰凉得仿佛失去了温度，任曦握紧叶初晓的双手，想要给叶初晓一些温暖。但似乎无济于事。救护车内并不闷热，但汗珠还是顺着任曦的脸颊串串滑下。

　　乱了阵脚的任曦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叶初晓，戴着口罩的医生推了推眼镜，看了一眼另一位医生。

　　经常有在救护车上慌乱的家属，病人需要照顾但也要安抚好家属的情绪。不然可能造成医患矛盾，严重的情况甚至会拖延病人的病情。

　　那位面容和善的医生马上会意，她把纸巾塞在任曦手里并示意她坐到一边去:“你朋友不会有事的，放心吧。你现在这样对她没有什么帮助的，让我们的医生来看看她吧。”

　　“她从楼梯上摔下来了，头出来这么多血。怎么可能没事。”任曦忍着眼泪，反驳道。

　　医生笑道:“我们知道你担心朋友的安危，但是有个词叫关心则乱，你先坐下休息一会儿。”

　　“……好吧。”任曦看着昏迷不醒的叶初晓，叹了口气。及时让开地方让医生去检查叶初晓的身体。

　　…………

　　平静下来的任曦开始打量起救护车内部的样子，救护车的空间不小，但四个人在这个空间里还是显得有些拥挤。两位医生看起来都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

　　正在检查叶初晓情况的女医生带着眼镜，眼中毫无感情的波动。薄唇微抿不苟言笑，看起来十分的不好相处。给自己递纸巾的医生面容清秀，眉眼弯弯透着和善。和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微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备和陌生感。

　　真是一对奇怪的组合。任曦在心里默默吐槽着，这两个人看起来这么年轻 ，真的靠谱吗？

　　那位和善的医生坐在任曦身侧，白大褂显得她胸前戴着的工作证很显眼。任曦扫了一眼她的名字。

　　夏……夏末？最后一个字看不清。找机会问问露露，她哥哥也在医院工作，应该对各位医生都比较了解。如果是两个不靠谱的医生照看叶初晓的话她可放心不下。

　　任曦看着叶初晓昏迷不醒的样子忧心忡忡。

　　两位医生都没注意任曦的表情，那位夏医生关切的问向戴眼镜的医生:“龚薰，病人情况怎么样？”

　　“轻微脑震荡，腿部的伤是不是骨折还要进一步检查才能知道具体情况。”被唤作龚薰的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没有带几分情感，听上去像是严谨却冰冷的女声电子音。她让开一步，和夏末换了位置。

　　夏医生笑道:“看来这个病人是你们外科的，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

　　话虽这样说，但夏末还是过去初步检查下叶初晓的身体。她抬手拨开叶初晓额前的碎发，将她的手放平，叶初晓冰凉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似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初晓，你醒了吗？哪里不舒服？”任曦抓起叶初晓的手关切的问道，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叶初晓的双眼还是紧闭着的，秀气的眉皱起，脸色苍白，刚才的动作像是噩梦中挣扎。

　　任曦看着夏末，一脸疑惑的表情。夏末想了想道:“她这是做噩梦了？”

　　坐在一边的龚薰扫了眼两人。她并未搭话，只提醒一句:“到医院了。”

　　叶初晓被小心翼翼的抬下救护车，夏末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却在这时涌了上来。

　　她觉得自己可能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但想不起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就像遇见了多年未谋面的朋友就叫不出名字来的感觉一样，憋的心里一阵不舒服。

　　…………

　　叶初晓走在街道上，天阴沉着，乌云密布，地面上投不出一丝阳光。叶初晓看着四周熟悉的环境，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做那个梦了。

　　无处不在的黑影将会出现，无论自己怎么逃，那把尖刀都将扎进自己的胸口。

　　反正只要被杀死这个噩梦就会醒来，叶初晓放弃了逃走。她靠着墙壁坐下，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她的长发顺着肩头滑下，显得她格外的无助。

　　脚步声渐渐近了，叶初晓闭上眼睛，等待着噩梦结束的那一刻。

　　“你怎么坐在地上？”意料之外的稚嫩声音在叶初晓头顶响起，她惊讶的抬头，面容清秀的年轻女孩站在面前关切的看着自己。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叶初晓对这个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孩，竟然生出一种意料之外的熟悉感觉。但无论她怎么用力回忆，都想不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前的女孩。

　　女孩见叶初晓半天不动也不回答，便不在追问什么，女孩向叶初晓伸出手来。

　　“先站起来吧，地上凉。”一只白皙尚带着几分婴儿肥的手掌伸到叶初晓面前，手掌肉嘟嘟的可爱极了。

　　叶初晓指尖颤了颤，犹豫着自己该不该拉住女孩的手去回应女孩。女孩似是察觉到了叶初晓的犹豫，她主动去牵叶初晓的手。

　　女孩纤细的手臂看起来没多大力气，却轻易将毫无起身意思的叶初晓从地上拉了起来。

　　叶初晓这才觉察到有什么不对，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小了。叶初晓的手纤长且骨节分明，看起来匀称漂亮。但女孩牵着的却是羸弱瘦小的手，和叶初晓的年纪相差太多了。

　　此时的叶初晓已经忘记自己是在睡梦之中，她的手被女孩牵着。两个孩子沿着街边走，叶初晓不知道女孩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

　　女孩似是想找什么话题同她聊聊，看着叶初晓道:“你的裙子很漂亮。”

　　叶初晓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上，白色碎花的小裙子样式看上去有些旧。虽然粘上些许灰尘，但依旧可爱。与叶初晓平时白衬衫牛仔裤的搭配完全不同。

　　自己是变回小孩子了吗？叶初晓心想，但碍于没有镜子或玻璃可以反射出自己的样子，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女孩也不管叶初晓理不理她，自顾自的说了起来:“你今年多大？孤儿院的敏敏看起来和你差不多高，她四岁半了。”

　　叶初晓在被养父母收养之前一直在孤儿院生活。那段记忆虽然有些模糊，但她记得敏敏这个孩子因为重病夭折了。这件事她记的很清楚。

　　面前这个女孩也是孤儿院的吗？叶初晓心想着，她不记得是不是见过这个孩子。

　　女孩话锋一转，又谈到了别处:“对了，你知道孤儿院吗？孤儿院就在对面。有的父母会把不要的孩子丢弃在这里。就是这条街上。”

　　叶初晓看着女孩咧开的嘴角，只觉得女孩那双清亮的眼睛中蕴含的并不是善意，而是浓烈的恶意。像是面对着敌人即将吐出诅咒的邪恶女巫。

　　叶初晓被女孩看的心里不舒服，她想挣脱女孩的手。却被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女孩道:“你也是被家人丢弃的孩子吗？”

　　叶初晓闻言像是被刺激到了，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挥开女孩的手高声反驳道:“才不是！”

　　女孩看着她勾起了唇角，那笑容像是在嘲笑叶初晓的天真，女孩转过身，消失在寂静的街道尽头。

　　“才不是……”叶初晓喃喃自语，她垂下的头却表显现出来她的失落。她看着那女孩离去的方向，悲伤的情绪却不断的涌了上来。

　　…………

　　龚薰坐在叶初晓床边的凳子上翻看着手机相册，床上的人突然皱起眉露出悲伤的神色，龚薰凑过去想要听清叶初晓翕动的嘴唇在说什么。

　　但是下一刻，女孩原本紧闭着的双眼便睁开了，那双漆黑的眼眸略显空洞，她盯了天花板许久，像是在判断自己在哪里。

　　叶初晓从睡梦中醒来，她睁开眼睛，一片白色首先映入眼帘，白色天花板，白色的床单被褥。

　　她的视线移动，落在坐在床边的那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身上，她的方框眼镜后的那双没有感情的看着自己。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叶初晓的整个鼻腔，她不喜欢这种味道。更不喜欢医院的氛围。

　　“你醒了。”那位戴着眼镜的女医生开口道:“除了头部和腿部有什么其他不舒服的感觉？”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一副公事公办的感觉。

　　叶初晓想摇头，头部传来的痛感却让她不能动弹，她答:“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我这是怎么了？”叶初晓问。

　　“从楼梯上摔下来，头部轻微脑震荡，腿部骨折。你昏倒则是因为身体虚弱睡眠不足。”龚薰简明扼要的回答道。

　　“你的骨折要做手术按钢板，在你昏迷期间，岳悦已经叫你叔叔过来办完了住院手续。你会一直在医院接受治疗直到你的身体完全康复。”医生说完，便开始简单介绍自己，“我叫龚薰，你的主治医生。如果你在住院期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来找我。”

　　虽然话语听上去亲切，但龚薰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让叶初晓觉得她其实是在说:没事别来烦我。

　　龚薰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对叶初晓说:“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你先静养一段时间，手术的具体时间之后会有人通知你的。”

　　“好，我知道了。”

　　“对了，如果你需要有人陪你聊天，可以去楼上的科室找心里医生。”龚薰补充道，她从任曦那里了解到一些关于叶初晓的家庭情况。虽然她对女孩的身世有同情，但她对安慰人的事情一向都不拿手，让她劝解别人只会起到反作用。

　　“谢谢，不过不用了。”

　　叶初晓并不愿麻烦她什么，向龚薰道谢，目送龚薰离开房间。

　　房间很静也很明亮，风从打开的窗中吹入，带来花的清香。阳光照入房间，烤的被子暖暖的。

　　叶初晓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想要趁自己还能记起来时理一理她刚刚做过的梦，这个梦是她在这几天里做的唯一一个与黑影无关的梦。虽然也不是个让人开心满足的好梦，但总比被追赶被杀害的噩梦好太多了。

　　其实她只是想将自己的注意转移到其他地方，让自己不再那么伤心。

　　她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女孩，还梦到自己被母亲抛弃的那个时候。梦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样的她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最后愤怒的感情。

　　梦中的那个女孩的长相是什么样子的？叶初晓细细回忆，却想不起来女孩的五官。

　　叶初晓想转身把脸埋在枕头里，头部的伤口突然传来的痛感却让她停下动作。

　　算了，想不起来。可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的陌生人罢了，不过那个女孩在她的梦里给她带来的负面情绪还是让她好奇。

　　叶初晓觉得自己是不认识女孩的。她不再回忆女孩离开的身影。

　　不过梦里的场景如果确实是自己被丢弃的那一年，梦里的自己只有五岁。生母离开自己的背影虽然已经在叶初晓的记忆里模糊了。但直到现在叶初晓回忆起来那一幕心脏还会痛的如针扎一般，一如当初。

　　她记得自己当时在被妈妈丢下的地方等了好久好久，不知道夜幕降临了几次，她蜷缩在街边的路灯下，期待着妈妈能够来接她回家。

　　但是妈妈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来接她回那个熟悉的家的，她最终被带到了孤儿院，那个陌生的地方从此变成了她的新家。

　　叶初晓回想着那道自己不愿提及的陈年伤疤，还有那些在孤儿院匆匆过去的日子。突然想起来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她记得妈妈的背影，记得年迈但亲切和蔼的孤儿院老院长，记得孤儿院玩的要好的同伴们。

　　但是……那个将自己带到孤儿院的身影却在她的脑中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