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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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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帝二十岁便有了第一个儿子,当时他还是东宫太子,与正妃武氏夫妻和睦,伉俪情深,这武氏是将门虎女,满门忠烈,武氏的兄长父亲尽数战死沙场,先帝感其忠勇,下旨册封武氏的第一个儿子为皇太孙,邓永本就与武氏感情深厚,自然无不应允。
然而武氏却一直无所出,御医会诊后断言武氏生不出子嗣,此时邓永的侧妃却怀了龙胎,一时间风头无两,宫人们见风使舵,武氏注定不会有孩子,恩宠必不能长久,岂料祸福难料,侧妃在生下龙子的当日便因难产故去,邓永念及夫妻情分,将这孩子寄予武氏抚养,取名昭。
一年后,先帝病逝,二十一岁的邓永登基,年号昌平,而与此同一刻,邓昭也从皇太孙晋升为皇太子。
又一年后,昌平帝为稳固皇位,娶忠勇侯之女为贵妃,并于次年诞下第二子——邓晓。
前两个儿子出生的时候,昌平帝还太过年轻,且朝堂尚未稳固,整日忙于朝政,少有时间跟儿子们相处,现在年近不惑,却是生出一股要好好教养儿子的慈父之心来。
然而不带孩子不知道孩子难带,昌平帝对第三子是极尽宠爱,认字启蒙都是亲自抱在腿上一个字一个字念,但这邓暄简直是天生的魔王,调皮捣蛋,一会把砚台踹翻一会又用烛火燎了纱帐。
生母静妃虽然端庄贤良,温和大方,却对儿子百依百顺,根本管不住这混球,邓暄五岁这年,昌平帝终于不胜其扰,将其交给皇后武氏好生管教。
于是宫里人见人躲的混世魔王便跟太子哥哥和皇后生活在了一起。初到仁明殿,昌平帝叮嘱邓暄不得闯祸,然而邓暄若是能听便不会是宫里闻之色变的混世魔王了。
安静了没两天,这日,太子正在宫里读书,邓暄这小混球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拔了邓昭的发簪便跑,一向被要求举止行为朝圣人看齐的太子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一时间披头散发不知所措,原地楞了一会才在宫人的大叫中一路追着他这倒霉弟弟离去。
追至御花园,失了小混球的踪迹,却迎面撞上了赏花的皇后,邓昭一张小脸登时煞白。
皇后武氏幼时便生活在军中,只与几个兄长一起当成男儿养,为人处世都带着军人的严厉,邓昭平时便有几分畏惧这个母后,此时失仪被逮个正着,想来不会有好果子吃。
果然,皇后一眼就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太子,斥道:“昭儿!身为太子怎能如此仪表不端?成何体统!”
武氏不光在军中生活,更是上过战场,这一横眉怒斥,不自觉带上一股杀气,邓昭吓得双膝一软,跪道:“儿臣知错。”
武氏正待继续教训,却听上方传来一句:“不关他的事。”
众人抬头一望,原来是邓暄,正拿着邓昭的发簪坐在树杈间,枝丫晃晃悠悠,宫人的心也晃晃悠悠,这小祖宗要是摔下来他们可赔不起啊!
武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胡闹,赶紧下来!”
邓暄凌空一个翻越便稳稳当当地落了地,武氏见罢,心中暗道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随即又想到这孩子心性顽劣,行事乖张,要是练了武岂不是要把天捅个窟窿,还是不教的好。
邓暄道:“参见母后,儿臣拿了太子哥哥的发簪,哥哥这才追了出来,并不是哥哥的过错,要罚就罚我吧。”
邓昭原本满心愤怒邓暄这个小王八蛋干的好事,这一听邓暄把责任都揽去,心中火气去了八分,道:“孤作为兄长,三弟犯错,孤也有管教不严之过,请母后责罚。”
武氏看着这一大一小,却笑了:“你有管教不严之过,却教你父皇和本宫置于何地。”
邓昭一愣,武氏又挥手道:“罢了,昭儿回去读书吧,学业不可荒废。”
邓昭应是离去。
武氏又转头看邓暄,邓暄是个不老实的,这树上一通来回,滚了一身泥,此时虽然口头认错,神情却毫无悔过之心,武氏直觉头疼,暗恼昌平帝推了个大麻烦给她,道:“罚暄儿禁足三日不得出寝宫半步。”
言罢便带着宫人离去,邓暄行了一礼,却在低头时撇了撇嘴,果然是死性不改。
是夜,邓昭点着灯温习功课,准备应付明日先生的考试,此时正摇头晃脑念道:“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后边的话被一不知从何处射来正中书本的石子打断,邓昭大惊,抬头一看,又是他!
不错,这宫里也没别人会干这事了,正是邓暄。此时正趴在窗前,冲邓昭呲牙一笑:“特来给哥哥赔罪”。
其实邓暄虽然顽劣,但生的着实好看,唇红齿白的,依稀能看出几分美人母亲的影子。
邓昭对白天的事已经不生气了,但有心教这小子长长教训,还是佯装怒道:“好啊,白天捉弄了孤不够,晚上还要继续来。孤听说你被母后禁足了三日,这第一日还没过你就跑出来了,孤这就去禀告母后。”
说罢起身要走,邓暄一个翻身进了屋内,忙拽住邓昭衣袖,讨饶道:“可别去,弟弟知错了。”
邓昭虎着脸:“真的?”
“真的!”答得飞快。
邓昭将信将疑,瞧着邓暄:“那你来这干嘛,就为了赔罪?”
邓暄拿起桌上的书本,摇头道:“赔罪是其一,其二嘛,我听太子哥哥这之乎者也了一天,着实无趣,弟弟发现了一个好去处,特来带太子哥哥去玩。”
说来邓昭虽然也是个十岁的孩子,但被各种先生用之乎者也从能认字起浇灌至今,一言一行都要跟圣人看齐,稍有怠慢,先生们不敢打太子手板,只是鬼哭狼嚎道:“臣有负陛下嘱托,没有教好太子殿下。”
邓昭听得一个头两个大,更有甚者扬言要以死谢罪,邓昭哪还敢有所懈怠。
可以说,从小到大,除了还不会走路说话时,邓昭活的跟个孩子一样,再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玩闹。邓昭对这混蛋弟弟,其实是有几分羡慕的。
邓昭摇头道:“不行,孤还要温习功课,明天要考的。”
邓暄道:“明天要考,后天要考,哪天不考,少一天不碍事的。哥哥走吧,弟弟保证不虚此行。”
邓昭其实早就心动了,哪个孩子不爱玩,但邓昭又想到先生的鬼哭狼嚎,还是犹豫道:“这不好吧……”
邓暄看出邓昭心动,眼珠一转,拿起书就跑,一个起落就翻出窗外,邓昭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就不能怪孤了,如今书本都丢了,不得不去。想罢,带着几分被压抑多年终于可以胡闹一回的愉悦心理跟着邓暄翻窗而去。
两人一路鬼鬼祟祟,避着巡逻的宫人,来到御花园。正值初夏,蝉鸣阵阵。花园边角有一颗古树,很是有段年龄,如今长得枝繁叶茂,一半枝干都探到院墙外了。
古树下,邓昭狐疑道:“你说的好去处就是这?”
“是啊”邓暄答。
邓昭觉得自己又被耍了,怒道:“你又捉弄我!”气的连自称孤都忘了。
邓暄笑弯了眼:“哥哥莫急,你瞧好了。”说罢,三步并做两步助跑上树,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出是很有经验。
只见他在树干处一通寻找,又转身招手示意邓昭上来。邓昭哪会爬树,两人折腾了好一会,邓暄才把邓昭拽到树上。
邓昭还是第一次坐在树杈间,新奇地四处乱瞧,转头又见邓暄冲他招手,忙凑过去看,原来这树上有个树洞,里面正住着一窝松鼠,应该是刚出生没几天,瘦瘦小小的,这一下见到两个生人,顿时吓得挤成一团。
邓昭觉得这松鼠长得甚是可爱,想要伸手去摸,却被邓暄抓住了。邓昭冲邓暄一挑眉,正欲开口询问,邓暄就道:“这松鼠怕人,哥哥贸然去摸会吓着它们的,咱们看看就得了。”
邓昭听完一愣,重新打量自己这个弟弟,一直听说他顽劣,现下想来,邓暄喜欢玩闹却从未做出出格的事,原来这传说中的混世魔王却生着颗菩萨心肠。
邓昭顿时对邓暄大为改观,点头道:“三弟说得是。”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两人连忙放低身体,让重重枝叶把他们遮掩住。邓昭紧张不已,若是让人发现当今太子半夜在御花园树上鬼鬼祟祟,那乐子可就大了,想想母后可能的脸色,邓昭就不住后悔今晚这个决定。
这一声声脚步简直踩在邓昭心上。邓暄像是发现了邓昭不对劲,悄悄握住了邓昭的手,邓昭转头看到邓暄平静的神色,心情也慢慢平复。脚步终于停了,御花园内却不见人影。
二人意识到应该是院墙另一边的声音,调头望去,这一望可好,邓昭刚刚安静下来的心这一下直接窜到嗓子眼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后。邓暄察觉到太子哥哥又紧张起来,想了想,拍拍邓昭手背示意他保持冷静。邓昭深吸了一口气,跟邓暄并排蹲坐在树杈上,二人悄悄看着武氏。
只见武氏屏退宫人,兀自来到对面庭院中的一处空地,刚刚离得稍远没有看清,原来武氏还带着一柄剑,此刻利剑出鞘,在月色下闪着森森寒光。
武氏拿着剑竟是舞了起来,动作大开大合全不似一般女子的柔情似水,一刺、一挑,招招都带着凌冽的剑气,寒芒逼人。
这一套剑招显然不是第一次练习,舞起剑来得心应手,行云流水,朦胧月夜下,看不太清人影,只见剑身飞舞反射的银光,便像是黑夜中舞动的银蛇,翩翩若惊鸿。
邓昭虽然强令自己冷静,但听着耳边剑气划破寂静长夜的唰唰声,还是如坐针毡。转头看邓暄,邓暄竟是看得呆了,双目紧盯剑光,手还不自觉地跟着比划,全然忘了自己正带着太子哥哥躲在树上。
邓昭大惊,忙起身想按住邓暄。但他们坐的本就是不太粗壮的枝干,不动时支撑两人尚勉强,这一动作,枝干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断裂声。
邓昭掉下去前最后一个想法:不管这倒霉弟弟是不是混世魔王,他一定跟我八字不合。
邓暄听到断裂声也终于从剑招中醒神,身手到底比终日坐在屋里读书的邓昭好一些,临掉下去前抓住另一根枝干挂在上面。
但听到断裂声的还有皇后,眉眼如刀一般竖起,大喝道:“谁!”
同时将手中剑当作飞镖一般掷了出去,直冲挂在树上的邓暄。
邓暄刚一稳住身形挂在树上就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剑气,目光紧紧盯住那一点寒芒,越来越近,邓暄心中却毫无畏惧,倒是有什么东西在高涨,是战意!
剑锋逼近,邓暄死死盯住,在被刺个对穿前微一闪身,剑锋便刺了个空。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剑身落地,邓昭才发出一阵哀嚎,远处杂乱的侍卫脚步声正匆匆赶来。
邓暄心知这回跑不掉了,慢慢下了树,先去查看邓昭摔的怎么样,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伤势,只听邓昭这里喊痛,那里也喊痛。
邓暄问:“哥哥,你到底摔到了哪里?”
邓昭疼得直冒冷汗:“哪里都疼,左腿疼的最厉害,好像断了。”
邓暄这才感到一些后悔,想到自己竟害的太子哥哥摔断了腿,这可如何是好。
巡夜的侍卫举着火把赶到了,以及面色比黑夜更黑的皇后。邓昭与邓暄被团团包围住,邓昭看到武氏神情,直觉比断腿还疼。
邓暄虽不畏惧,却有几分心虚,也低着头做忏悔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