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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一月十六日,是个大日子。
      早上五点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人,等在陆州监狱外头。看起来就都不是早起的人,打扮得很精神,却一个个都歪在路边呵欠连天,偶尔相互瞧不起地瞪两眼。
      传达室是个碎嘴老头儿,正好来了亲戚,一边伸着手取暖,一边挨着头低声说:“今天有个犯人出狱,来头挺大的,看这架势,说不定下个月又得回来,哈哈。”

      中午十一点,监狱大铁门传来了吱吱呀呀的声音,或站或蹲在外头的家伙们都齐刷刷看了过去。
      大铁门里的小铁门打开了,一名狱警先走出来,回头朝身后的人和气地说了几句话,便侧身站到一边。
      接着,一个穿着一身白的年轻英俊的男人就走了出来,二十七八岁模样,下巴略尖,脸上削瘦削瘦的,有点苍白,很干净利落的相貌,架着一副金丝边儿眼镜,眼神却还能看出来特别锐利。
      等了一上午的家伙们顿时沸腾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原本还有些不和的几拨人齐刷刷叫了声:“Co哥!”
      那男人却仿佛没听到似的,眼皮子都没多朝他们抬一下,转身朝狱警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才不慌不忙地转身,朝外头那条路走去。
      几个领头的人急忙迎上去,又此起彼伏地叫。
      “Co哥!”
      “Co哥怎么这个点才出来?”
      “等你半天了Co哥。”
      男人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没说话。
      脖子上挂着一串金链子的年轻男人殷勤地去提他手上的包:“Co哥,我来提,这都什么啊?里面的东西没用的就烧了,晦气。”
      另一个打扮入时的小白脸掏出烟递来:“Co哥,来。”
      男人却没理他俩,固执地提着自己的包,又将人群看了一圈,像在找人,却没找到。
      金链子有点尴尬,赶忙道:“放鞭炮!放鞭炮!”
      男人终于说话了:“这里不准放鞭炮。”
      金链子笑嘻嘻的:“那不放,远一点放,去晦气。”
      戴串珠的年纪稍大一些,说:“都别干站着了,接风洗尘去啊,酒店都订好了!”
      众人就要簇拥着男人走,他却又开了口:“我说过,不要来接。”
      “Co哥——”
      “也说了,别再找我。”
      众人面面相觑。
      男人接着说:“还有,我叫陆阔。”
      说完,他就没理这些人,一个人沿着路慢慢地走了。
      没走几步路,他看到了人群最外头站着的发小,什么都没变,潮得跟做了明星似的,朝他举着手嘿嘿地笑,问:“那我的车你坐不坐啊?”
      陆阔终于扯了扯嘴角,走过去,把包往这人怀里一扔:“你的车我肯定要坐。”

      车子开上了高速,陆阔问:“就你过来?”
      发小一边开车一边说:“这不怕你嫌人多吗,不然我拉百十个来,一路红毯铺过去,还有记者拍你。”
      陆阔白他一眼:“季然呢?”
      发小:“他临时有点事耽误了,干脆在家布置,让我接了你直接过去。难得他还迷信一回,火盆都给你买好了,柚子皮也准备好了。”
      陆阔摇开车窗,吐出一口烟:“我想先去看看唐棠。”
      发小一怔,侧眼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陆阔:“开车别走神,看前面。”
      发小看回前面,半天才说:“哦。”

      发小把车开到一个挺旧的小区里面,停到树荫里,说:“他一直住这儿没搬。”
      陆阔没说话,也没急着下车,又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点燃了抽。
      抽完一根又一根,直到整包烟都抽完了。
      六年,树已经长大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解开了安全带,开了车门下去,上了楼。

      站在门口的时候,陆阔才恍然地想到,他并不知道对方这个时间点在不在家。
      可是来都已经来了,似乎也只好举手敲门。
      他敲了一会儿,始终都没人开门。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一口气,他转身准备走了。
      门就在这个时候吱呀一声,开了。
      “谁啊?”
      陆阔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到声音停住脚,回头看着从屋里探出的陌生的脸,问:“请问,唐棠住在这里吗?”
      那人点了点头:“他在休息,你谁?”
      陆阔说:“我是他哥哥的朋友。”
      那人皱起了眉头。也是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看起来年纪似乎不大,二十出头,毛头青涩,学人打了一排耳洞,穿着破洞牛仔裤,却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围裙,此刻审视一样上下打量着陆阔。
      陆阔平静地说:“我知道他哥去世了,但我还是他哥的朋友。”
      那人摆了摆手:“行吧,你进来吧,换鞋啊。”

      屋子里的摆设和六年前差别不大,大点儿的旧家具还是那些,只是鞋柜换了新的,沙发也换了新的,铺了张地毯,上面堆着游戏机和厚厚的一叠书。
      那小伙子惦记着厨房里的汤:“我还有事,你自己坐啊,自己倒水。”
      陆阔看着他去了厨房,便转身去卧室门口,犹豫一下,轻轻地推开了门。
      卧室里倒是变了样,原本是两张单人床,现在成了一张双人床,衣柜换了新的,两张书桌只剩了一张。
      他仿佛听到了来自很多年前的声音,是他在问:“你跟你弟分开睡的?”
      另一道声音反问:“不然呢?”
      他就笑了笑,似乎是还吻了吻那道声音的主人,很不怀好意地问:“那今天我跟你怎么睡?”
      最后还是睡了,睡一张单人床,挤得很,挤得满身都是汗,热得整晚都没睡。

      陆阔看了眼床上睡得正香的人,走过去看得更近些,不由得看得更入神了。
      睡着的时候很像,不知道醒了会不会更像。
      其实唐棠以前就长得很像他哥。两兄弟只是性格不像,老大很稳重,也很温柔,老二却很容易炸毛。

      “喂!”
      那小伙子举着汤勺气势汹汹地站在卧室门口,却还记得压低声音,“出来!”
      陆阔看了他一眼,没动。
      “让你出来!你他妈有病啊?”
      “鹿鸣你他妈才有病吧?!”睡在床上的唐棠突然骂了起来,翻了个身拿被子盖过头,“又吵什么吵!我要睡觉!还吵滚出去!”
      那个叫鹿鸣的小子更不爽了,梗着脖子道:“还睡,睡你妹啊,来贼了!”
      唐棠装死不理他,继续睡觉。
      鹿鸣还要说话,却听到陆阔开了口,轻轻地说:“唐棠,我想见你哥。”
      唐棠猛地一僵,仅剩的睡意全没了,他停顿了几秒钟,掀开被子,犹豫着回过头,看见坐在床边低头看自己的陆阔。
      半分钟后,唐棠盯着陆阔,却是对鹿鸣说话:“鹿鸣,滚蛋。”
      “妈的,你老情人啊?”鹿鸣打死不走,“凭什么我走啊?他谁啊?”
      唐棠随手抓起枕头朝鹿鸣扔了过去:“我让你滚!”
      鹿鸣接住枕头:“我就不滚,这谁?你行啊唐棠,看不出啊,上个月那个姓陈的,上个星期那个加油站的……”
      “我他妈让你滚!”唐棠爬下床,揪着鹿鸣用力地推,把人推到客厅里,又推到大门外,把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反锁,停顿了几秒才回去卧室。
      陆阔还坐在床边,看着他。
      唐棠的手都在抖,半天才说:“你也滚。”
      陆阔很温和地笑了笑,像一个长辈似的:“你知道我没他那么好打发。唐棠,我今天刚出来,只想见一见你哥。”
      唐棠捏着拳头,咬着牙:“人早就死了,骨灰喂鱼了,你去见吧。”
      陆阔垂放在膝盖上的手也渐渐地蜷缩起来,半晌道:“我想去他的墓地拜祭他。”
      “我说了,骨灰喂鱼了,没有墓地。”唐棠的眼发酸,“我和你们这种人不一样,我没那么喜欢撒谎。”
      陆阔沉默了一阵子,问:“那他的遗物,可以给我吗?”
      “关你屁事啊!那是我哥!跟你有屁的关系!”唐棠指着门,突然叫了起来,“滚!我不想看到你!”
      陆阔看着他,求他:“给我一个念想。”
      唐棠气极反笑:“我觉得我哥不想给你这个念想,他不想跟你再扯上任何关系,你让他死了就清净点吧,他也没得罪过你,人也被你害死了,你稍微有一点点良心,也该放过他了。”

      陆阔回到车里的时候,发小问:“怎么样?”
      “他恨我。”陆阔拿出根烟咬着,俯身去拿打火机,“也该他恨。”
      发小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在这儿待着还是去吃点东西?”
      陆阔靠着车门看他:“回你家啊,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火盆吗。”
      发小笑了笑,拿手机发了条语音就开车往回走。
      陆阔靠回椅背上,看着路两旁的风景往后退,仿佛时光也退回了许多年前。
      那个时候他和唐越都还年少,唐越还活着,活得非常旺盛。

  • 作者有话要说:  HE虽然受开场就挂掉了但还是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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