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莫你》何耳不萌

9、1.9 意想不到

　　人生总有些意外，发生在你按部就班的生命里。
　　谁都不可能准备好，突如其来的沉痛。
　　熊彬睿在河堤接到电话后就拼命的往医院赶。
　　他来不及想任何东西，满脑子都是他妈妈带着哭腔的声音和整个电话里透露的悲伤。
　　他赶到病房，周遭的亲戚已经哭成一片。
　　熊彬睿推门的动静让围在床边的人给他让了空间，他越往里面，只看见父亲抱着伤心欲绝的母亲，病床上盖着一张白布，是的，他的外婆走了，前几天还说病情好转的外婆刚刚离世了。
　　熊彬睿腿一下就软了，他扑倒在床边，无法相信。
　　“外婆！外婆！外婆你醒醒啊，外婆你醒醒啊。”
　　熊彬睿的声音穿透了整个病房，原本已经没了眼泪的人被感染着，更加难过。
　　悲鸣和难受久久无法散去。
　　“睿睿，外婆让我告诉你，她……她等不了吃你14岁的蛋糕……。”
　　熊妈妈说着说着，忍不住眼泪。
　　自家母亲含辛茹苦把兄妹几个养那么大，这几年在病床上遭罪，没享什么福。
　　生平老人家最爱自己的孙子孙女在身旁。尤其是熊彬睿，活泼激灵，不恃宠而骄，又时常来看望老人，老太太牵挂着孩子，孩子也舍不得外婆。
　　前几天熊彬睿听说外婆病情有些好转，吵着让熊爸熊妈给外婆接到他们家住，还特意告诉外婆，让外婆陪他过生日。
　　怎么就突然病情恶化了，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熊彬睿想着想着就哭了。他还有好多事要给外婆讲，他还有好多奖要给外婆看。外婆最喜欢看到熊彬睿的奖杯奖状，她老是觉得自己没啥文化，遗憾没供上儿女上好大学，孙子外孙特别上进，就盼着有一个能去重点大学，替她了了这个心愿。
　　“睿儿乖，听爸爸妈妈话，早点回去休息，外婆出院了给你做甜酒鸡蛋。”
　　他就该在医院待着，他连外婆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家里人忙着处理后事，都不敢让熊彬睿跟着，熊彬睿独自在医院的走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满脑子都是外婆慈祥的面庞，边想边抹眼泪。
　　单景渊这时候才跟着父母到医院，熊彬睿哭的眼睛都肿了。他走到跟前，右手摸住熊彬睿的后脑勺，抱在怀里。
　　这一下就像催化剂，熊彬睿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小……小白，你说外婆……是不是生我气了…………”熊彬睿哭着喘了两声又接着说，“她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单景渊轻轻的拍着背，“睿睿，你外婆最疼你了，她怎么会不要你呢。”
　　“呜呜呜……我想外婆，我不要她走，我不要，我不要。”
　　单景渊听着心里一紧，他是第一次看到熊彬睿这么难受，说好的护着，此时此刻有再多的力气也帮不上忙。他只能静静地陪着，这是他能做到最好的事。
　　外婆的葬礼，熊彬睿见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也有之前没见过的陌生人。不过他实在没精力去想这些人究竟和自己外婆有怎样的血缘关系。
　　从前不关心，现在也是。
　　他看着外婆的照片一张慈祥的脸映在他眼前。
　　眼里的泪花又开始打转，熊彬睿撇过脸，擦了擦。
　　不行，他昨晚答应父亲，要做一个男子汉。
　　“妈，你怎么起来了？”
　　熊妈妈早上没吃啥东西，有点犯晕。被熊爸强制要求去休息会儿，一个不注意，这会儿又起来招呼人，忙这忙那。
　　“外婆最不喜欢她床边湿湿嗒嗒的，你说这儿那么多水渍，她哪里受得了。”
　　熊妈拿着扫把去清洗那些无意倒下的茶杯。
　　熊彬睿接过工具，“妈，我来吧。”，抬头找他爸，“爸，你扶妈去休息。”
　　容不下熊妈拒绝，自顾自的开始清理。
　　熊妈眼泪大颗大颗滴在地上。熊爸扶她去一旁清净的地方休息，她才说话，“睿睿懂事了，妈看着肯定特别高兴。”
　　熊爸摸着熊妈的手，“严琦，你把身体养好，妈也会特别高兴。”
　　熊彬睿收拾好，又找干拖把弄的一点水都没了。这两天他一直注意自己老妈的情绪，心里五味成杂。
　　熊妈两三天不过只吃了一碗米饭的量。平日里熊妈做啥都乐呵呵的，其实一遇到事儿情绪起伏特别大。不知呀，熊彬睿突然想到了自己。
　　如果有一天，熊彬睿告诉熊妈他喜欢的人不是女生，熊妈会怎么样，被他吓得住院吗？熊彬睿不敢想，越想越觉得可怕。
　　这几天，熊彬睿思绪里突然出现了自己的未来。这反复单调的周期突然被破坏，生了太多变故。
　　他究竟该怎么办？
　　那天下午陈优果约他出去，和他说了一句话。
　　“熊彬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怕吗？因为你从心里就觉得你自己配不上他，觉得他光芒万丈，你不配和他平起平坐。可是你知道吗？你那种眼神却又在告诉我，你希望陪在他身边的人是你，必定是你。”
　　他在干嘛？
　　熊彬睿在各种情绪里绕的头疼。
　　想来想去，余光里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单景渊一身白色，和熊彬睿身上的孝衣不同，是自己刻意穿好。
　　三步两步，走到他面前。
　　单景渊一脸忧心看着他，“睿睿，你还好吧？”
　　熊彬睿在垃圾桶旁边站了很久，一堆思绪里正好有单景渊，眼睛心虚的左顾右盼，忙着答了句没事，准备逃走，不小心拌到旁边的凳子。
　　单景渊眼疾手快，赶紧接住。
　　熊彬睿红着脸，心想单景渊是不是练过，每次都能接着他。
　　“谢了。”
　　“你瘦了”
　　“啊？”熊彬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然会觉得单景渊口气里有些心疼。
　　“都没什么肉了。”
　　单景渊说完又捏了捏熊彬睿的双臂。
　　熊彬睿突然四周有灼灼目光，他心虚的收紧手臂，作势要走开。
　　“你是觉得我烦你了吗？”
　　藏在心里这么久，单景渊终于忍不住问出来。
　　“没有。”熊彬睿不敢看他。
　　“你撒谎。”
　　“单景渊，我们该长大了。”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掩，什么都不在乎了。
　　熊彬睿终究没有勇气，说那些不能说的话。
　　“我去忙了。”
　　单景渊手里空空的，想握住，始终没力气合上。
　　这一天成了两人命里的转折点，一切都无往常不一样了。
　　熊彬睿今年的生日还是取消了。那一天大家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情。熊爸熊妈陪着他到外婆的墓碑面前，给外婆磕了三个头。
　　熊彬睿卯足了劲，把落下的课补了起来。虽说没有一飞冲天，不过班上60个人，他还是冲到了上游，拿到了前15名。
　　单景渊似乎记忆里没有了熊彬睿那天冰冷的“我们该长大了。”，两人还是会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只是，两人之间多了一层膜，看不见，却越来越厚。
　　一场久违的大雪降落在整个邛城。熊彬睿一大早起来眼里满是白色的一片，还有突然降温带来的寒冷。
　　很久没见雪了。
　　他穿了厚厚的衣服就往外跑。
　　“睿睿，小心。”
　　熊彬睿开门脚底一滑，单景渊手扶了一下。
　　“你也出来了？”怎么每次要摔倒，他都在。熊彬睿心里揪了一下，他刚刚看见单景渊关切的脸了。
　　撩人不自知，单景渊你这样很过火你知道吗！
　　“难得邛城下雪了。”
　　单景渊讲话都冒着白气，丝毫不在意熊彬睿刻意的疏远。
　　“还记得之前我们在巷子口堆的雪人吗？睿睿。”
　　妈呀，熊彬睿心脏漏了半拍，单景渊刚刚叫他的时候，他总觉得温柔的奇怪。不过他当然记得他们以前堆得一个雪人，虽说胡萝卜鼻子不知被狗咬到什么地方去了，那个雪人足足在巷子里停留了一个星期。
　　那次是头一天晚上就下了大雪，第二天早上六点熊彬睿就兴奋的睡不着觉，捏着雪偷偷砸单景渊的窗户，等他一打开，又送了他几个雪球。
　　现在想来，熊彬睿都觉得自己过分。
　　“你就不生气吗？”
　　熊彬睿情不自禁的嘀咕出来。单景渊就站在一旁，耳尖的很。
　　“啊？生什么气？”
　　熊彬睿摇头。
　　单景渊这么好，对谁都发不起脾气。
　　熊彬睿一下又没了玩雪的兴致。
　　那种时光，回不去。
　　单景渊也回去了。
　　不过熊彬睿没有说，今年他们要去熊妈妈老家过年。外婆走的第一年，一大家子相约好了一起回老家过年。
　　所以等到单景渊准备给熊彬睿补送生日礼物时，熊家已经安静的没有一个人了。
　　一本典藏版的插画集，单景渊找了很久，又去要了签名。
　　单景渊还是会在社交软件和电话里联系熊彬睿。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熊彬睿总是在5分钟之内挂掉电话。
　　单景渊想再说什么，熊彬睿就拿学习出来挡。
　　事实上，熊彬睿的确开始用功读书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而他再不想做任性的小孩子。
　　越是要认真，才对得起对他饱受期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