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一个普通审神者的成长日记》帆过十洲

30、泠番外

　　我不是很想把手里的这份文件给一期一振看。
　　或者说，不敢。
　　我连告诉他这份文件的内容都不敢。
　　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从我就任审神者的第一天起，他就是我的近侍。他是第一个接受我“示好”的付丧神，也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在这三年里，无论是工作的事情，还是我的生活起居，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丝一毫的差错都没有出过。
　　我也十分享受他的照顾。
　　我有些小任性的时候，他也会说教我。但如果我多坚持一会儿——哪怕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只是就这么看着他，他也一定会心软。
　　他是唯一会对我心软的人。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人是一个都不会对我心软的，说不准做的事情就是不准做，犯了错要挨打就是要挨打，哭鼻子也没用。
　　因为“你不能丢我们家的脸”，所以我什么都得做到最好，不仅要和同龄人比，还要和同辈的所有人比，乃至和家族里的各位前辈比。
　　我从小就知道撒娇是没用用的，可那天我想吃那个抹茶冰激凌的时候，只是对一期一振说：“一期，我想吃那个冰激凌。”
　　他说：“主殿，您是女孩子，不可以吃太多凉的东西。”
　　我以为他要拒绝我——我的母亲就是这样拒绝我的，我有点失落，又因为是意料之中，所以好像也没那么遗憾，于是只轻轻地“哦”了一声。
　　我没想到，一期一振接着说：“所以一天只能吃一个哦。”
　　我呆愣愣地任由他领着我站到了树下，又看着他小跑着去窗口给我买了蛋卷，最后手里捧着冰激凌的时候还觉得有点不真实。
　　我盯着手里的冰激凌看得太久，以至于一期一振问我：“主殿？冰激凌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去找店家换一个吗？”
　　“不……不用……”我赶紧说，“谢谢你。”
　　然后我捧着它，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冰激凌又凉又滑，入口的瞬间就驱散了夏日的暑气；甜甜的奶油味里已经混上了一丝抹茶的清苦，我却还是觉得有点甜腻。
　　大约是我平时被迫吃得清淡了，我吃了两口就感觉吃不下了，可既不敢扔，也更舍不得扔。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缺了一口的冰激凌从塔顶上坠出了一颗圆圆的水珠慢慢地滑了下来，手忙脚乱地说：“一、一期，它，它好像要化了。”
　　话说出来，我才听见我居然带了点哭腔。
　　“那您抓紧舔掉它就可以了。”一期一振歪头对我笑了笑。
　　“可是我吃不了了。”我说，“也不能扔掉，浪费不好。”
　　他似乎也有点慌了，稍稍弯下腰来看着我，一副想碰我又不敢碰的样子。
　　我抬头看着他蜜色的眼睛，忽然意识到我们其实是一类人，被各种自己内心的、家族赋予的的形形色色的无形枷锁捆住了手脚，明明还有心，却一动都动不了。
　　那天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他原本想说的话，我们僵持着，直到冰激凌融化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手指上。
　　一期一振忽然从我手里抢走了冰激凌扔进了垃圾桶，摸了摸身上又没有纸巾或手帕，于是干脆摘下手套来替我擦起了手。
　　我想对他说什么，但最后也什么都没有说。
　　只是从那天起，我忽然就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和他说的，他必然会相信我、理解我，也必然会支持我。
　　只是现在，我没那么笃定了。
　　我看着眼前的文件发呆，听见旁边的一期站了起来。
　　于是我合上了这一份，随手从旁边拿起了下一份文件摊在了桌子上，继续发呆。
　　一期走过来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我的茶杯，一言不发地端着它去换热水了。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忽然发现新打开的这份文件放倒了。
　　我的掌心瞬间渗出了冷汗，这份文件简直把我的心神不宁赤裸裸地剖开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我有点惶恐地抬起头，一期浅笑着端着杯子走了回来，对我说：“主殿，如果您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一会，文件我会处理好的，稍后您过目签字就可以了。”
　　“不……不用了。”我下意识地拒绝道，“第二部队就要回来了吧？我还要等他们的汇报呢。”
　　“好，但也请您不要逞强。”他说。
　　“不、不会的。”我结结巴巴地说着，他对我欠了欠身，就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我鬼使神差地开口喊了他的名字：“一期一振？”
　　他顿住了脚步，半晌没有回身。
　　我猜他也发现了什么异常，因为我平时很少喊他的全名，从来都只亲昵地喊他“一期”——他甚至从来没有惹得我生气到要一字一顿地喊他的名字过。
　　这一次，我读他的名字时虽然犹疑，却是认真地咬了字的，字正腔圆。
　　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神情与平日无异，温声问我：“怎么了，主殿？”
　　我慌忙地抓了一摞文件摞在自己面前，又把它们推了出去，说：“能……能帮我看一下这些文件吗？”
　　“是，请您放心。”他似乎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上前抱走了那堆文件。
　　我自己要做的工作骤然少了一半，于是我做得越发心不在焉了起来，每写上半句话就要抬头去看一眼我的近侍。
　　一期一振的出阵服繁复而华美，有的人大约会觉得过于浮夸了，我倒是觉得还好，毕竟他的五官也是那么端正的样子，一举一动又都板正得无可挑剔，两者结合在一起反倒合适了。
　　我是很喜欢他的模样的，只是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也没怎么敢于明目张胆地看过——这两个举动都太过失礼了。
　　但我把手里的文件交给他之后，忽然就觉得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反正最坏的结果已经被在剧本上写得清清楚楚了。
　　于是我尽我所能地肆无忌惮了起来，看着他挺直脊背微微低着头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在白色的纸页上滑过，觉得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分外好看。
　　我想麻衣说的没错，我对我家的一期一振是有什么特别的感情的，只是这感情是绝无安放之所的。
　　我看着一期合上倒数第二份文件，摊开了被我压在最下面的一份。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然后抬起头来看我，眼睛里全是茫然。
　　我还是侧头看着他，一动都没有动。
　　“主……主殿？”他难得结结巴巴地说起了话来，“这、您是认真的吗？您要辞职吗？”
　　“是认真的。”我到这个时候，心明明跳得很快，却一点慌乱的感觉都没有了，“家里喊我回去了，两个月之后我得在家开始……”我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直起身子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才继续说道，“开始新娘修行了。”
　　执务室里久久没有声音，半晌后我才听见一期轻轻叹了一声：“……是这样啊。”
　　我低着头不去看他，一眨眼，木质的桌面上就落了一颗水滴。
　　我用袖口沾了一下，它就消失了，可又有另外两滴出现在了它旁边。
　　我听见一期一振站了起来，然后向我走了过来。
　　他手里只有那一份文件，轻轻地把它放在了我的桌上，说：“抱歉，主殿，我不小心把它弄脏了，这份申请书得麻烦您再抄写一遍了。”
　　这是他第一次出差错，但我一点也不想责备他，只低着头对他说：“没关系。”
　　他在我桌前站了一会，又说：“失礼了，我想去一下盥洗室。”
　　我于是又对他说：“好，不用着急回来。”
　　他于是步履匆匆地走了。
　　我翻开了他还回来的文件，只见上面被水洇湿了一大片，黑色的墨色一团一团地盘踞在纸张上。
　　明明不是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结果，我却还是觉得，这可真是难看极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两篇番外画风和正文相距甚远，请酌情谨慎选择阅读，如有不适及时点×。
本篇是泠酱的第一人称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