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乐》莫莫无闻

7、第7章

　　旁边有店主皱眉道：“老太太，人家喜乐只是出来送客人的，我们都看见了。”
　　“要你管！”老太太顿时吼道，嘴里连骂了一串不堪入耳的脏话，撒泼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你过来帮我外孙看店啊！你来啊！”
　　游勤看不下去了，冷着脸走过去道：“我刚买了香肠，他出来送我。”

　　老太太到底不会对客人如何，挤着三角眼看了游勤几眼，发现不是老客人后突然冷笑：“我们喜乐好看吧？”
　　游勤面无表情地抿住了唇角。
　　喜乐拉了拉垮下肩膀的细带，并不懂外婆在说什么，悄声道：“我们，回去吧。”

　　老太太上下打量游勤，见他穿着扮相不似这菜场常来的客人，嘴里不干不净地说了两句什么，又转头抽了喜乐手臂一下，推着人朝店的方向走了：“脑子被狗吃了的傻货，他想占你便宜你不知道啊？丢人现眼。”

　　喜乐悄悄看了游勤一眼，长得很好看的男人还站在原地不动，喜乐想：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啊，笑起来也特别好看。
　　他在这菜场待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外婆说的“占便宜”是什么意思？
　　喜乐茫然，他只知道有的店主给客人缺斤少两了，外婆就会说占人便宜。可香肠是自己称好的，那好看的人可占不了什么便宜的。
　　喜乐闷闷地：外婆年纪大了，果然是有点糊涂了。

　　游勤看着那一步三回头的人，心里天人交战。
　　他跟对方不认识，他只是来查张姨的事，他又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怎么可能见一个救一个？再者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些破事警察都管不了，他又能怎么办？
　　随意插手，万一给了对方希望，他又帮不了什么，岂不是害人害己？
　　可若不插手……
　　游勤见喜乐偷看自己时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是瞧见什么稀罕宝贝一样，方才还被责骂到害怕的样子早已不见了，此时正没心没肺地翘着嘴角，看着格外可爱。
　　游勤暗骂自己多管闲事，叹了口气，大步追了上去。

　　“喂，等等。”游勤出声叫住了前面的婆孙俩。
　　老太太回头看过来，喜乐也好奇地看着他，他头上的假发彻底歪到了一边了，一半头发遮住了眼睛，看着有些滑稽。
　　游勤道：“你是叫喜乐，是吧？”
　　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背着手仿佛在看戏，喜乐惊讶地点头，边伸手整理假发兴奋道：“是，你怎么知道？”

　　游勤笑了笑：“刚听人家叫你了。喜乐，你之前说可以包配送吧？”
　　喜乐脸红红的，这个人叫自己名字的感觉好新鲜啊，感觉比别人叫的都好听，他点点头：“可以的。”
　　游勤将口袋提起来：“那帮我配送吧。”
　　“好。”喜乐立刻伸手接过了口袋，转头要去找货三轮，老太太没了留人的理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等老太太走远了，游勤才拦住了已经推出三轮车的喜乐。
　　“我有车，坐我的车吧。”他伸手将三轮车上的口袋又提了下来。
　　喜乐愣在了原地，很是困惑：“用你的，车？”
　　“你陪我回去。”游勤既然已经管了这桩闲事，此时倒也淡定了，理所当然道，“你陪我到家，不也是配送了吗？”

　　被奇怪的逻辑绕晕了的喜乐，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将三轮车放了回去。
　　旁边的摊贩们有些担忧，怕喜乐被人拐骗了，一脸警惕地要过来拦住二人；正巧了隔壁醪糟店的小老板回来了，认出了游勤，跟游勤打了个招呼。
　　游勤大概跟他说了一下，让他帮忙跟周围的摊贩做一下解释，这才带着人走了。

　　喜乐一手按着假发，还穿着筒靴戴着袖套，跟着游勤穿过西门一路走了出去。
　　路人都稀奇地盯着这奇怪的二人组合，游勤倒是很淡然，将香肠和苹果放进后备箱，帮好奇围着车打转的喜乐打开了车门。
　　纯黑的皮革座椅和同色系的内饰低调简洁，游勤没有在车内放香水的习惯，只在后排座椅上丢了一个竹炭包，竹炭包上有竹林刺绣，旁边还丢着两只灰色的U型头枕，看着十分干练大方。

　　喜乐迟疑地站在车门前没动。
　　游勤看他，笑着道：“怎么了？怕我拐走你？”
　　喜乐摇头，注意力却并不在“拐走”这两个字上，甚至连丝毫的警惕心都没有，只为难道：“车，很漂亮，我……衣服脏。”

　　喜乐不好意思地将脚收了收，却遮不住橡胶筒靴上的污渍。

　　游勤一下就心软了，看着喜乐为难又不好意思的样子，他撒谎道：“我刚好要换新地毯了，不用在意。”
　　喜乐哦了一声，这才小心翼翼地上了车，双手紧张地放在膝盖上，不敢碰到周围的任何东西。

　　为了缓解喜乐的紧张，游勤在路上跟他闲聊：“刚才那个，是你外婆？”
　　“嗯。”喜乐乖巧地点头。
　　“她说你姑姑不在，是什么意思？”游勤套话，“你姑姑去哪儿了？”
　　喜乐捏着手指：“外婆说，这个不能，说。”

　　游勤便转开话题：“你就叫喜乐？你姓喜？”
　　喜乐摇头：“宋。”
　　“宋喜乐？”游勤笑起来，又忍不住嘴欠了，“把喜乐送到千万家，寓意很伟大啊。”
　　喜乐：“？？？”

　　喜乐慢慢地说：“名字是外公取的，希望我能，平安喜乐。”
　　游勤点头：“挺好，我叫游勤。”
　　“游勤？”喜乐好奇，盯着游勤开车的侧脸看个没完，“游泳的游？勤劳的勤？”
　　游勤点头，等红绿灯的间隙转头笑着夸赞喜乐：“对，你猜得真准。”

　　喜乐耳朵又红了，但很开心，他慢慢地兴奋地说：“姓游，好厉害。”
　　“这有什么？”游勤笑了，“不是什么罕见的姓，我妈妈姓莫，你妈妈姓什么？”
　　“方。”说起妈妈，喜乐开心地道，“我妈妈叫，方晓芸。”

　　喜乐自言自语地：“芸，是一种花，叫芸香。”
　　游勤倒是知道这个，跟喜乐解释：“芸香又叫七里香、小香茅草，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古时候常用做香囊用，枝叶可以入药，可以驱虫；有关于芸香的小典故，是说‘书香’二字，原本是因为芸香可以驱虫，爱书如命的读书人就将芸香夹入书中，以此来保存书籍。芸香在书籍中散发出的味道，就被称为书香；据说还有跟书卷有关的官名，就叫做‘芸香吏’。”

　　喜乐前半截还听得明白，后半截就有些糊涂了。
　　但这不影响他听游勤说话，眼里落满了毫无杂质的崇拜，等下车的时候，喜乐还在道：“你好厉害啊，游勤，好厉害。”

　　游勤笑起来，这一路跟喜乐闲聊，他也大概对男人有了个底。
　　喜乐的智力缺陷，似乎主要在对人际交往、察言观色和感情处理上，简单来说，就是对人性的复杂无法顺利地理解，这很像单纯的小孩子，只能看到表面上的东西，无法了解对方背后的真意。

　　而对于生活常识、算数、记忆力等，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就像他被外婆打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憎恨的感情，不会懂得埋怨，不会觉得不公，更不会给自己和他人寻找借口和理由；他只是无措不解地难过，但难过的情绪很快会消失，这是个半点都不记仇的，十分柔软单纯的人。

　　是游勤上下两辈子加起来，估计都不会再遇到的人。

　　喜乐帮游勤把苹果和香肠提了出来，完全没考虑“自己坐别人车来，要怎么回去”的问题，兴致勃勃地道：“我帮你，送到家里。”
　　游勤低低笑了，倒是省了他留人的借口：“好，那跟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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