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岁岁清欢

7、水晶鞋

　　“唉，你上的也太慢了吧？我们都……”一旁的男人嘟囔，在看到上菜的人后，声音越来越小。

　　“对不起，人多，一会多送你们这桌两瓶。”女人声音冷冷清清，与这喧闹嘈杂格格不入。

　　秦铮侧头看去。

　　“啧！真俊!身上还香喷喷的，跟她说话我都不好意思！”

　　“嘿嘿，你啊！看见女人就走不动路，瞧你刚才那迷瞪样，真丢人！”

　　“还说我呢？别以为我没看到，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恨不得把眼珠子黏在人家脸上。”

　　“行了，你们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

　　秦铮看了许久才收回视线。

　　“秦哥，那瘦巴巴的，你也不嫌硌得慌。”女人挺着胸又往秦铮身边蹭，“大热天的，降降火呗。”

　　“我不热。”秦铮抽出一瓶啤酒隔在两个人之间，趁着她愣神的缘故塞进她手里，“喝吧。”

　　手里握着这瓶啤酒温度明显比其他啤酒高，女人看着秦铮的侧脸，破天荒没有再缠上来。

　　“倩倩，你是想秦哥冒火吧？”旁边有人打趣，“秦哥不喜欢你这样的，我喜欢啊，来来来，哥哥请你喝一杯。”

　　被称作“倩倩”的女人捏了个花生米就砸了过去，笑得花枝乱颤：“哥哥才请一杯？也特小气了吧？”

　　涂着大红指甲的手托着腮，红唇微张，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角，一片魅惑之色。

　　“只喝酒咋成，哥哥请你吃顿好的！”男人嘎嘎笑着。

　　倩倩娇笑一声，飞了个媚眼过去，却没有像男人想的那样走开。

　　大家互相使了个眼色，哈哈大笑。

　　秦铮看着面前空了的餐盘，舔了舔唇，起身：“我再去端两个菜。”

　　·

　　辛妈妈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女儿，她愣愣的，直到女儿接过她手里的两扎冰啤才反应过来：“快放下，快放下，你穿着高跟鞋，别再崴着。”

　　而且女儿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死贵，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油烟还这么大，别糟蹋了。

　　辛小晚侧身躲过了辛妈妈的手，头一昂点了点后边：“又来一桌，你快去招呼。”

　　说完不再理会辛妈妈，提着啤酒看了一圈，见只有一桌没有啤酒，径直走了过去。

　　好巧不巧，将一场“交易”尽收眼底。

　　脚步不停，她上前，垂眸道：“酒来了。”

　　男人直直看过来，这个目光太熟悉，辛小晚一下子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那个水管工。

　　掩下思绪，辛小晚转身离开。

　　一直到弟弟过来，那道视线才消失不见。

　　“你怎么来了？”辛弟弟皱着眉，似乎很不想看到她。

　　辛小晚也不理会，只继续在冰箱里扒拉，拿了两瓶啤酒，转身要走。

　　“你干什么？”辛弟弟急了，张开胳膊不让她走。

　　“送酒啊。”辛小晚看着自己弟弟，“刚才五号桌送酒送晚了，补两瓶过去。”

　　辛弟弟瞪了她一眼，抢过酒就走了。

　　辛小晚不明所以。

　　“老板，虾怎么还没上？”有人吆喝。

　　“马上就得嘞！”烟雾缭绕中，一道上了年纪的男声喊道，“小晨，上菜。”

　　辛小晚手心冒汗，看了眼去送酒的弟弟，低着头走过去。

　　辛爸爸见伸过来一双白嫩嫩的手，还以为是顾客等不及自己过来了，抬头笑道：“真是对不住，这会儿忙，人手……”

　　灯光下，一女孩俏生生地站在那。

　　“爸。”辛小晚低低喊了一声。

　　没有得到回应，辛小晚咬了咬下唇：“我先去送菜。”

　　说完也不等，端着盘子就跑了。

　　临位的老板刚坐下歇一会，听到动静瞪大眼睛看了好几眼，忍不住碰碰辛爸爸的胳膊肘：“老辛，那你闺女？真俊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烟雾散去，露出一张沧桑的脸，男人个头不高，不苟言笑，看起来有些凶，此刻嘴抿成一条直线。

　　“我没那么不听话的闺女！”他说。

　　“得啦，有个闺女多贴心！你说说你咋净招人恨！”临位的老板叹道，“儿子儿子争气，女儿女儿贴心！啥福都让你一个人占啦。”

　　辛爸爸低着头不说话。

　　辛妈妈此时回来，看到丈夫黑着脸，知道他看见女儿了，不敢说话，只埋头干活。

　　临位的老板倒是来了谈兴：“嫂子，那是你闺女吧？真俊啊！今年多大了？在哪上班啊？”

　　“啊……”辛妈妈觑着眼看辛爸爸，道，“二十好几了。”

　　“瞧不出啊！看着跟小晨差不多！结婚了没有啊？”

　　辛妈妈看着辛爸爸越来越黑的脸色，不敢再说。

　　“叔，我结婚好几年了。”刚回来的辛小晚听见那老板问，笑着道。

　　“啊，这样啊。”临位老板心里很是可惜，他还想着自家的那臭小子呐。

　　辛妈妈看看丈夫再看看女儿，心里发苦，张张嘴却又不知道说点啥。

　　“我去抽根烟，你看着点。”辛爸爸没看女儿，拿了根烟，径直从辛小晚身边离开。

　　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可还是免不了伤心难过。

　　辛妈妈搓搓手，紧张地看着女儿：“你爸，你爸他就是那啥……”

　　秦铮脚步一顿。

　　临街门铺一盏灯照过来，女人身后似有一层光晕，女人的面容模糊了几分，影影绰绰间，秦铮看到她咬着唇瓣，眼中闪闪。

　　似乎每次见到她，她都不是在笑。

　　这女人是水做的吗？

　　秦铮心里叹一声，擦着她的肩走过去，对辛妈妈道：“老板，再来两份素拼和二十串烤肉。”

　　辛小晚侧身拭泪，一张纸巾递到了她身前。

　　男人的手骨节分明，肤色算不上白皙，细小的伤口很多，夜市人多，他们距离很近，男人身上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袭来，不好闻，可他的指甲很干净。

　　辛小晚顿了顿，伸手接过：“谢谢。”

　　这女人刚哭过，说话还带点鼻音，听着有些像撒娇，秦铮心一颤，身也跟着一颤。

　　“不客气。”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辛小晚捏纸巾的动作一顿，心头微动，抬头眯了眯眼睛。

　　柔嫩的纸巾从掌心划过，秦铮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看着她细细的鞋跟渐行渐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那酥麻的痒意似乎还停留在那里。

　　他嘴角一勾，有意思。

　　现在生意正好，辛爸爸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双女士粉色水晶凉鞋，塞到了辛弟弟怀里，又闷着头炒菜去了。

　　辛弟弟喊住辛小晚，把鞋递过去：“你换了吧。”

　　辛爸爸余光瞅见，心里一哼。

　　人来来去去，一直忙到十点，辛爸爸才收摊。

　　“老辛，今天这么早？”临位的老板疑惑道。

　　“嗯，今天准备的材料不够。”辛爸爸说。

　　临位的老板看看正帮忙收桌子的女人，笑笑，继续做饭去了。

　　辛小晚手勾着自己的高跟鞋，揉揉有些酸痛的胳膊和弟弟并排走在一起：“你们一直都干到这个点？”

　　“嗯。”辛弟弟低着头，不看辛小晚，“今天还算早的。”

　　电力三轮车停在楼下，辛妈妈看着一身油烟的女儿，看看儿子再看看丈夫，试探道：“让闺女上去坐坐？”

　　辛爸爸低着头向前走，不知道听到没有。

　　辛妈妈看丈夫这个样子，也不敢喊。

　　辛小晚一笑：“妈，我还有事，就不上去了，你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我和小晨说会话。”

　　辛妈妈泪目，握住女儿的手：“小晚，心里有啥委屈就哭一哭，别总憋在心里。过日子，哪有十全十美的？不都是这么磕磕绊绊过来的吗？你是做人家媳妇的，总得……”

　　“妈，你快上去吧，烧点水让我爸热敷一下，今天药酒还没擦呢。”辛弟弟突然不耐烦地开口催促道。

　　“啊？好好。”辛妈妈点头，嘱咐女儿回去路上小心一点，匆匆忙忙上楼去了。

　　等辛妈妈哒哒哒的脚步声听不到了，辛弟弟才道：“有什么事？”

　　“爸的腿还是去找医生面诊一下比较好，我已经约过医生了，地址一会发到你手机上，下周你抽空过去。”辛小晚叮嘱说，“那医生真的很好，你一定要带爸去。”

　　“嗯，我知道了。”辛弟弟低头，踢着脚下一个小石头。

　　“你的工作……”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辛弟弟突然加大音量，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太对，顿了顿，又道，“不用你……担心。”

　　辛小晚笑一笑：“那就好。”

　　小区环境一般，夏季蚊蝇多，在耳边嗡嗡响。

　　“你……”
　　“你……”

　　二人同时开口。

　　辛小晚笑：“怎么了？”

　　辛弟弟抿了下唇，才道：“他对你好不好？”

　　辛小晚眨眨眼，她似乎听过这句话，旋即笑了，可不是吗？以前小晨就问过这个问题。

　　她摇摇头：“不好。”

　　辛弟弟刚要生气就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不是之前姐姐搪塞自己的“好”字。

　　他张大嘴巴，打了个磕巴：“那、那你离婚吧！”

　　辛小晚摸摸他的头，没回答这个问题：“快上去吧。”

　　辛弟弟沉默了下，有些生气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不想和他离婚？”

　　辛小晚笑一声，推了弟弟一下：“快上去吧，摊子太忙就让爸请个人，把自己累坏可不划算，钱别省，该花的还是要花，给你们买的东西放到了邻居家里，明天记得去拿。”

　　说完转身离开。

　　辛弟弟追了两步，看着姐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阳台上，火光一明一灭。

　　“他爸，水开了。”屋里响起辛妈妈的声音。

　　“来了。”男人咳嗽两声，看着那辆银色小车驶远，长长地叹息一声，按灭烟头回屋。

　　·

　　“姐。”

　　辛小晚一回家，就被小保姆迎住了，看着慌慌张张的小保姆，辛小晚笑道：“怎么了？这么晚怎么还不去休息？我不是说过，不用等我的吗？”

　　小保姆狠狠跺了下脚，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小晚回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