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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鬼帝一 ...


  •   身为长风岛柳氏少主,柳扶风应为一族之表率,如此放声呼救实是有失身份。

      王问花却收起了扇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的藏气术足以覆盖这片林子的一切,包括柳扶风等人的气息。但柳扶风这一声疾呼运足了丹田气,他王氏引以为豪的藏气术竟难以再遮掩。

      柳扶风也是赌一赌。比武大会有“不许纠缠报复”的规矩,肯定就有执行这个规矩的人,不然早乱套了。王问花大费周章地将原妙契拐入林子,还使了藏气术,恐怕不仅是为了刁难他。

      “作死!柳二哥你叫什么?”见柳扶风呼救,侯望月骤然从秦晚雪背后掠出,几乎要骑在他身上,用力地捂住他的嘴,也纵声叫道,“栽在这毒贼虫手上死就死了,引来那老贼婆……”

      “是谁纠缠报复?”侯望月的话还未说完,王问花立足之处,冷不丁地传出女子的声音。

      王问花道:“哦,不妙。”尘土翻如怒浪,自他身后向众人飞溅。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原妙契灰头土脸,依旧坐在地上。旁边是一个深如枯井的大坑。王问花……不见了!

      坑中跃起一名女子,甩了甩指尖的碎泥,拎耗子似地,扯出王问花破烂的大红妆花丝氅。

      柳扶风心中一凉,以为王问花命丧于此了,鼻侧却有香风徐来。他侧头看时,王问花已立在他旁边,身上只剩那衣襟大敞的蝴蝶妆花直裰,正持一面绘有葵花的洒金纸扇,一下下地扇风。

      “叶门主,这几个顽童纠缠我,尤其是这一个穿绿衣的。我在此勤修苦练。听闻我即将登顶玲珑塔,他定要与我比试。我是有身份的人,怎能以大欺小?好言相劝。他却大呼小叫,如此淘气。”

      王问花的扇尖在柳扶风和侯望月之间一徘徊,最终指向柳扶风,煞有介事地道。

      “……”如此颠倒黑白。柳扶风被侯望月捂住了嘴,盯着王问花看了一阵。

      这位玲珑馆少馆主换了个人似的,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坦荡淡漠的高手的神气。

      约莫二十岁左右,王问花的年纪并不大,至少没有秦晚雪大,却有一双看不出年纪的眼睛,顾盼时沉似深渊飘忽若云。盯着这眼睛看久了,柳扶风发觉,对方的言行与眼神有细微的不一致之处。

      正是这细微的不一致之处,像一把钩子,引得他对王问花产生好奇,不得不全神贯注听其说话。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有一个极力想打消的感觉——

      王问花与宁如海有些相似。相似的不是外貌而是气质,惯于东诳西骗的浮而沉的气质。

      “是这么一回事么?”听王问花说罢,被称为叶门主的女子问柳扶风道。

      柳扶风拍了拍侯望月的手。侯望月松开了手,从他身上溜了下来。他舒了一口气道:

      “不错,是在下淘气。叶前辈你受累了。”

      叶门主头戴斗笠,眼睛以下缠着一层层麻布。她说话时嘴唇没有蠕动,而是腹腔发力,声音从喉头发出。早在四年前,柳扶风便认识她了。她是生死门的生门门主,名叫叶上云,医术闻名天下。

      叶上云道:“如今尚可以淘气,等文试结果出来之后,你若还是如此,我便不能饶你。”说完这番话,她又对身后的大桑树道:“你们两个,怎么不跟紧少主?出了什么事,我拿你们是问!”

      话音落,树上跳下两个人来。这两人黑巾蒙面,身穿劲装,戴着衔尾龙纹缠臂铁环和护指爪。

      侯望月见了便怒道:“老贼婆,不要再派人跟着本少爷,否则休怪本少爷不客气!”

      叶上云一把抓过他,按在自己胸口,就是一顿揉搓:“我的心肝宝贝,怎么和娘这样说话啦?”

      “……”柳扶风、秦晚雪、原妙契等人纷纷扭开了头。

      不知这母子二人如何亲昵了一番。

      众人再回过头时,侯望月的头发已全乱了,双颊几乎被掐破皮。叶上云身上也添了几个脚印。

      正如柳扶风的推测,有人维持玲珑塔林比武大会的秩序,名为督办。叶上云和生死门的其他骨干弟子,便是督办,负责救死扶伤、缉拿滋事斗殴者以及防止邪道人士混入比武大会。

      叶上云与儿子侯望月相见,没有计较柳扶风的淘气,与众人说了些话,便要离开。

      路过长孙再叹身旁时,她忽然顿了一下,慢慢地扭过了头:“……是你。”

      长孙再叹戴着斗笠面衣,没有说话。柳扶风问道:“怎么,叶前辈和长孙大哥也认识么?”

      叶上云眨巴了一下眼,又慢慢地看向柳扶风,眼中绽放出一种奇妙的光彩。

      “不认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对身后穿劲装的两人道,“大会缺人手,不必跟着少主了。”

      侯望月如获大赦。柳扶风见叶上云走了,也顾不得想许多,忙不迭地拉起原妙契。他要赶在叶上云走远之前,带这一帮人从王问花的眼皮底下脱身。一路无话,众人出了山门,太阳已西斜。

      柳梦娣坐在马车内,换了一身衣物。丫鬟桑榆见了原妙契,高兴非常,嘘寒问暖一番。

      侯望月闹着腹中饥饿,这帮少年少女才想起午时没有吃饭。侯望月便开始报菜名。金陵有哪些美食,他已查得一清二楚。由他指路,众人直奔定淮门的永芳园。叫了一桌好酒好菜,侯望月等人先去厢房落座。柳扶风和原妙契立在大堂的柜台前,柳扶风的声音放低了些:“我们的盘缠够用么?”

      原妙契正要会钞,笑道:“侯小公子会挑地方,这一桌酒菜也就二百多两,金陵最贵的。”

      柳扶风从衣底取出个带绳索的锦囊,从锦囊里摸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二娘临走塞给我的,原大哥,你先拿着安排。望月弟弟年纪还小,他的母亲又替我看过病,他的食宿应当由我包揽……”

      “应该的。这话说的。放心罢,再不济,不是还有哥哥我么?有的是银子!”

      柳扶风看原妙契与掌柜对菜名算价钱,一切仿佛和往常无不同,却好似又有哪里不对。

      原妙契与王问花的关系似敌似友,是他这个年纪难以理解的。他从十岁就认识了原妙契,两人的友谊非比寻常。如今,突然插进一个王问花来,原妙契却连提也没和他提过。为什么不和他提?

      他忍不住问道:“原大哥你真的没事么?”

      “……我能有什么事?”

      他想了想道:“我突然明白了,表哥和长孙大哥来时,原大哥你说我有了新欢忘旧爱。我现下也有这种感觉,既含酸又失落,却无能为力。就好像、就好像自己顶要紧的一个人已被抢走了。”

      “……”原妙契险些把银票掉在地上。

      柳扶风想到什么说什么。就王问花一事,他与原妙契有了些微隔阂。既然有隔阂,就要立即把这隔阂说破。不然,等到像他和柳梦娣那样因误会有了鸿沟,许多想说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他继续道:“但是我想,我不能孩子气。我们长大了,出来闯荡江湖,自是会认识许多人。早在桑榆对原大哥你有意时,我已想过了,原大哥你不属于我一个人,你应该有属于你自己的秘密。记得当年在海边,我说过,我不想原大哥你负担着我,你待我好得节制一些……或许,迟早有分别的一天。但我的初心还在,直到永远。你若有什么烦恼,自己无法排遣,一定要告诉我。我们是朋友。”

      原妙契听了,低头捧着银票,笑了两声,好半晌才道:“哎,我的小黑娃啊……”

      这话还没说完,一只丁香色的袖子横了过来,把一个累金丝翡翠骰子放在柜台上。

      两人侧头看去,竟是王问花。王问花换了一件崭新的缠枝莲妆花缎外袍,摇着一面瞧郎扇,风流倜傥,似笑非笑地瞧了两人一眼,对掌柜道:“这些是我的朋友,记在我名下。”

      掌柜见了这累金丝翡翠骰子,噌地从柜台后蹿了出来,点头哈腰无比殷勤:“原来是王公子的朋友,失敬,请,快请!小二,带客人换一间厢房,就是王公子从前那一间,酒菜也重新换了!”

      原妙契又是一副如丧考妣的神情,与柳扶风说了一半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王问花对柳扶风道:“我这个人是有身份的,杀人若是失手了,不会再杀第二遍。”

      柳扶风一怔,暗忖:“难道说,这位王大哥之前想过要杀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王问花继续道:“既然杀不了你,那我只能和你交朋友了。唉,真羡慕你,为什么我就没有像我这样出身富贵、博古通今、论武功与头脑皆为人中翘楚、 知情识趣的朋友,你却有?”

      “也许……我这个人福缘深厚罢……”柳扶风自觉有些适应了,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他本身并不讨厌王问花,却弄不明白王问花和原妙契的关系,也不知侯望月为何会抵触此人。

      大约是此人的谈吐轻浮,令人感到不快?但王问花已说出和他交朋友的话,他只得做个牵头人引王问花去与众人相见,免不得要从中调解,一面安抚侯望月的情绪,一面转移秦晚雪的注意力。

      他还要替长孙再叹夹菜,照顾颇不耐烦的柳梦娣,又分神不时地去看原妙契。

      这一桌酒菜摆在面前,他自己几乎没吃几口。直到酒过三巡,众人才融洽了些许。

      王问花也是熟于人情的,说要交朋友当真交起了朋友,不再口无遮拦地激怒这个那个:“我和小月早已认识,说他是我的童养媳,你们怎么不信?当年我父亲和他父亲约定,他家若是生出女儿便许配给我。没想到生的是儿子,还是异人,他家当宝贝藏着掖着,就没有兑现诺言交人了。”

      侯望月瞪眼道:“你这滥污的花流子,耗子啃尿盆一嘴的骚词。谁嫁给你是倒了八辈子霉。”

      秦晚雪一听,王问花没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也就不再追究。

      王问花摇着扇,老神在在地道:“我们四家互有往来,我对你们三人皆有所知。我玲珑馆正在编撰《江湖逸闻轶事录》,可以助我正道子弟扬名江湖。今日劫走阿契么,是为了试探你三人。我拟过一个叫‘风花雪月四公子’的稿本。你们三人若能登上第九座玲珑塔,我再拿出来和你们商议。”

      柳扶风忍了呛到喉口的酒:“王大哥,冒昧问一句……这有什么用?”

      “用处大得很。如今正道各派对蜃楼是谈虎色变,我们须得造出同样令蜃楼谈虎色变的人来。这是攻心之计。从古到今,总是得人心者得天下。不然,谁肯响应我们,去讨伐蜃楼?”

      秦晚雪只是不说话。侯望月似乎有些兴趣。柳扶风没想过讨伐蜃楼,却对王问花大为改观。

      看得出,王问花是认真的:“具体的以后再说。你们也不一定能登上第九座塔。你们的本事若是不济,我决不可能把名字和你们排在一处。我肩上的担子重得很,没工夫照顾不能自保的人。”

      原妙契默默地给柳扶风夹了一筷子菜,转头招呼小二来给众人添酒。

      王问花又道:“还有一件事,我只说一遍,在江南不要作恶。大到杀人放火,小到调戏良家妇女,皆不可以做。江南是鬼帝的地盘。若是被鬼帝抓走,关入永狱城,那就一辈子别想见光日了。”

      侯望月道:“你又杀人放火又调戏良家……鬼帝没把你抓进去真是一大遗憾!”

      王问花道:“且不说我有没有做过这些事,鬼帝能不能抓到我还未可知。”

      长孙再叹摸索着茶盏,茶盏已经空了,他不喝酒,柳扶风把自己的茶还给了他。

      秦晚雪终于开口了:“鬼帝是什么人?”

      柳扶风也颇好奇。之前王问花对原妙契讲,除非凌空舟能捉到鬼帝,否则两人没有比肩的机会。

      王问花道:“我若知道他是何人,还会叫他鬼帝吗。他是个麻烦,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添酒的小二听到此处,不由得插话道:“诸位客官还没听说?鬼帝昨个又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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