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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云开月明 ...

  •   心急如焚地赶到第八医院,抓了无数壮丁问路后,位薇总算看到了唐庆——那个梁桂芳嘴里的男保姆,他受雇于人,居家照顾老陈,昨天请了一天假回农村探亲,今天来时主家就躺倒在弥漫的煤气里。

      位薇认出了他——当时就是他帮着把担架送上车的,看着他惊恐震骇的表情,她的心直沉入谷底,“陈大爷呢?”

      唐庆声音哑然,“太平间。”

      位薇浑身一冷,毛骨悚然,“是陈添请你照顾他的吗?”

      唐庆木讷地说:“是。”

      猜测被印证,位薇心神激荡,再开口声音都是颤的,“他……人呢?”

      “不知道。他给我转了一笔钱,让我料理他父亲的丧事,然后开车走了。”

      位薇又一次转身就跑,赶去观云悦的时候已是十点,月华隐去,繁星满天。

      大门紧闭,本想给陈添打个电话,可拿出手机后又改变了主意,她抬起手指,慢慢摁下了那铭刻在脑海的六位数字。

      早被改掉的旧密码竟然离奇地再次生效,像之前无数回那样,轻微却清脆的开门声响起来,熟悉的房子以这种矜持的方式拥抱了她,仿佛一直在等候她的回归。

      迎着一团漆黑,她迈步走了进去。印象中陈添不喜欢黑,只要在家便会亮起全部灯光,照得夜晚有如白昼。可在这反常的黑暗中,她没有丝毫怀疑,她莫名其妙地坚信他就在家里,就在不远处等着自己。

      扶着楼梯走下酒窖时,那种被召唤的感觉愈发强烈,终于终于,那让她沉迷的熟悉气息像晨雾一般弥漫而来,只一刹那便把她吞噬其中。

      抬手打开大灯,要找的人瞬间映入瞳孔,他坐在地上,靠着桌台望着她笑,“你来了。”

      位薇胸口温热,缓缓坐去他身边,默默无言。

      陈添也没再开口,拎着酒瓶继续喝自己的,片刻后,位薇从抽屉里翻了个高脚杯递到他面前,“我陪你喝吧。”

      “不行,你酒量太差,喝醉了小心胃疼。”

      位薇沉思良久,难得听话地放回酒杯,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好吧,我不喝。不过我不是怕自己喝醉了胃疼,我怕你喝醉了胃疼,我要保持清醒,这样才能照顾你。”

      陈添失声笑了,向他示过爱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可他从来都没听过这么动人的情话,刚一入耳就让他双眼发热,心尖颤抖。

      位薇往他身边蹭了蹭,而后依偎在他肩上,悄声细语像哄孩子,“我猜你现在很难过,要是想哭就哭吧,我嘴巴很紧的,绝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漫漫沉默后,答复的声音清凌透骨,“说实话,我不难过,我很开心,终于解脱了!”

      这父亲一定曾给过他巨大痛苦,位薇心一酸,握着他指尖的手用力紧了紧,“那你妈妈呢?”

      “跑了。”

      在他五岁时就跑了,前一晚还在辅导他的珠心算课程,还在给他煮牛奶做零食,一觉起来就不见了踪影。紧跟着他原本温文尔雅的父亲也性情大变,不再读报纸写文章,不再带着他看书学画,白天不知去哪里喝得酩酊大醉,晚上回来就开始发疯,一边痛哭着怒骂负心的妻子,一边用暴.力.虐.待年幼的儿子。

      他已记不清幼年的自己有多少次是在睡梦中被父亲粗暴的拳脚和凄厉的嚎哭唤醒,当时的他太小,以为被母亲抛弃、被父亲家暴是自己的错,所以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他诚惶诚恐地讨好着父亲,卑微地渴望从这个唯一的亲人手里重拾一点温情,结果却只换来更残酷的对待,毕竟他的眉目像极了母亲,他身上流着她的血,这就是他的原罪。

      后来他长大了几岁,渐渐想通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他一心搏上进的母亲和安于现状的父亲价值观不合而离家出走,被抛弃的父亲却把对母亲的憎恨转嫁到自己身上,他什么都没做,只因出生在这个家庭就成了这桩失败婚姻的牺牲品。

      他觉得冤枉、委屈、忿忿不平,他痛恨命运的不公并决心反抗,终于在他十二岁的某个夜晚,睡觉之前,他找了把匕首压在枕头下面……

      这次反抗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为了自卫他在父亲的手臂上划了两道,结果人小力弱,匕首被夺了过去,反噬向自己胸口。被激怒的酒鬼下手失了轻重,看到那么深的伤口也傻了眼,大哭着把儿子送去了医院,捡回性命后他就再也没有回过那个所谓的家。

      成年后他时不时会回忆起那些暗无天日的时光,有时想想自己也真是命大,靠着考试帮人作弊都能赚到饭钱,一路上也总有安晓凤这样的贵人伸以援手,可幼时的噩梦到底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一直对黑夜心存恐惧,因为他不敢想象在黑暗中睁开眼时会看到什么。

      同时,他对亲密关系充满渴望又避之不及,他比谁都清楚这种东西的可怕,就好像是刀头舔蜜,上一秒还能吃到糖,下一秒就会被割破嘴,要想自保,唯一的办法就是敬而远之,把自己变成铁板一块,反正人是生而孤单的,注定要在这条漫长的旅程上踽踽独行。

      **

      陈添平静地说,位薇也平静地听,等到这段旧事告一段落,她才觉得脸上冰凉,伸手一摸,都是泪水。她吸了吸鼻子,把他手臂抱得更紧,“都过去了,他们不是好父母,你把他们忘掉,以后我会陪着你。”

      这些东西早已烙在他身上,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陈添精疲力竭,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似的,他侧过头来,冰凉的嘴唇落在她湿热的泪眼上,恋恋不舍的缱绻缠绵后,低声说:“你现在上楼去睡觉,天一亮就走,去找个靠谱的男人,生个可爱的孩子,把我忘了吧。”

      位薇拼命摇头,“不去!我爱你,我忘不了你。”

      陈添抱住她,无奈地笑了笑,“傻姑娘,爱哪有这么简单?大好年华,别再为我浪费时间了,走吧。”

      搂住她站起来,正想送去楼上卧室,位薇却抓着他不松手,语气惶急又迫切,“你是在害怕吧?你怕旧事重演,怕再受伤害,你对感情毫无信心可又不愿意承认,所以掩耳盗铃?”

      陈添微微一震,原本黯淡的目光越来越亮,像火星落入干柴,迅速燃烧了起来。

      他习惯了以强者的姿态陪在她身边,他希望能以这种美好又有力的形象被她铭记在心里,因此哪怕诀别他都万分小心地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可这丫头一句话就撕开了他的遮羞布,让他在无地自容之余,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他颓然靠倒在桌台上,眼神里的亮芒重归于黯淡,“你说得对,我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是个跌倒了就再也爬不起来的废物,实话说现在这么行尸走肉地活着也没什么不好,放弃吧,让我继续滚在烂泥里……”

      “闭嘴!不准这么说自己!”位薇又气又急,眼泪扑簌簌直掉,“别太过分!”

      这模样比自己被人骂还委屈,陈添被逗笑了,连声安慰道:“好好好,我闭嘴,不哭了不哭了。”

      位薇任由他给自己擦泪,抽抽搭搭地问:“陈添,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陈添默然。好些年前他拼命努力只为活下去,后来是想出人头地,如今他有地位又有钱,大部分时候都可以随心所欲,可一时间竟然想不起半点感兴趣的东西,更谈不上对什么事情有执念,他自嘲一笑,“我想被这个世界遗忘,一个人安静地做个美男子。”

      “你这人!”刚还在哭的姑娘马上破涕为笑,但这玩笑话的深意却令她无比心酸,她眨着潮湿的眼睫,小心翼翼地问,“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你开不开心?想不想一直那样下去?”

      陈添深深地望着她,点了点头,“但是……”

      “但是谁也说不准以后会怎么样?”位薇抢着替他补齐了后半句,“可你看,你好不容易有点想要的东西,又有这么长的日子要过,为什么不尝试着赌一把?没准你会喜欢这种新生活呢?”

      陈添早已转过头去,脸隐在背光阴影里瞧不出表情,唯有肩膀不知被什么原因刺激得微微颤抖。

      位薇见他似是无动于衷,刚刚淡去的哀伤卷土重来,她可怜巴巴地牵住他衣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你就试一下嘛,试试又不会死。”

      罢了!再这么下去陈添的心都要被刺穿了,他猛一收手臂,把她整个人拉到怀里,位薇猝不及防,短暂地愣了,那几乎把她烧成灰的思念和苦楚在胸口泛起沉沙,极致的狂喜让她手足无措,万般挣扎后抬头在他嘴边亲了一口,正要去转个圈圈大笑两声,又狠又急的亲.吻狂风骤雨般落了下来。

      陈添最初只是回应小姑娘那蜻蜓点水的示爱,可随着唇.舌的交.缠越来越深,他也越来越激动,那种激灵灵的痛快让他浑身颤瑟,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吞入腹中,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肺腑全部掏出来送到她面前,说不清是奉献还是索取,也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深爱,只是本能地放任自己侵.占得更深入。

      位薇很快就扛不住了,她双腿发软浑身酥麻,关键是进气没有出气多,求生欲迫使她清醒过来,支支吾吾地说:“让我喘口气啊。”

      这申请打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不过默契使陈添准确地理解了这句话,他停下攻击,在她嘴唇上轻轻咬了一下作为收尾,然后把脸埋在她头发里低低笑着,“来,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位薇先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见这话,一把搂住他脖子咯咯笑了,“不,我要带你飞升天堂!”

  • 作者有话要说:  添爷身世这条线埋了这么久终于要收了,所以大家也知道了吧,他对感情缺乏信任主要源于原生家庭的缘故,前任只是在给过他希望后又让他重归消极,而不是她让他变成这样的。
    不管怎么样,我们的男女主都终于等到ta命定的那个人了,喜大普奔,接下来几章让我发糖发糖顺便炖点肉汤吧,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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