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男女》圆光蔚

52、食言而肥

　　新年在一顿又一顿的团圆饭、亲友餐中度过，高科创富对蜜蜂的尽职调查也告一段落，整体没什么大问题，三方约定一周后签订投资合同。

　　位薇跟徐菲沟通了许久，总算在签订保密协议后，借到了他们手里的调查报告，她想换个角度，深入学习一下第三方机构是如何做调查的，以便之后提高对项目评估的精准度。

　　报告要在三天后归还，她开足马力，加班加点，对照着陈添书柜里的各类蓝皮书做笔记划重点，忙到十点还舍不得合上，也不知半夜啥时候，困得实在撑不住，随便一倒，睡在了沙发上。

　　陈添度假回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茶几上的报告还摊开着，一看就知是怎么回事。他好气又好笑，取了一床轻薄的蚕丝被给她盖上，自己上楼洗漱睡觉。

　　意识刚刚模糊，忽听客厅通一声巨响，啊一声惊叫，他吓得一身冷汗，下楼一看，位薇坐在地上，睁着一双茫然的大眼睛，皱着眉头揉脑袋，看来是磕疼了。

　　陈添陪着头疼，走过来扶起她，向上一指，“上床睡吧。”

　　“什么？”位薇身子僵了僵，被他握着的手指却不由得一颤。

　　陈添一愣，不着痕迹地松了手，默然片刻后轻声解释，“三米宽的床，你随便滚，我睡沙发吧。”

　　心里的误会被打消，位薇反而更难为情了，她脸颊发烫，磨磨蹭蹭地不肯动，“这怎么……好意思啊？”

　　陈添把她怀中的被子扯到自己手里，顺手一抚她的头发，“大半夜的，何苦跟自己较劲儿，傻不傻？乖，快去休息吧。”

　　见他坚持，位薇这才埋着头，扭扭捏捏地上楼去。

　　三米多宽的床果然够大，以自己为秒针，躺上去按表走都没问题。

　　但位薇没有按表走，她就安安静静躺在中间，轻滑的被子摩擦着脖颈特别舒服，床单上的余温透过衣服传入皮肤，暖得人心里发痒，这点绮丽的小情愫很快就把她烧得热血沸腾，再没了任何睡意。

　　陈添比她更清醒，此刻正望着浅灰色的墙布，发呆许久后，终于抬头向上看了一眼，拿起车钥匙出去找酒店。

　　**

　　黎明时分，位薇昏昏沉沉睡去，没多久便被乍起的手机铃声唤醒，徐菲隔空质问：“你现在在哪里？赵中杰私下找了其他投资人，你知不知道？”

　　位薇呼吸一窒，仿佛有响雷在耳边炸开，连心都停止了跳动。

　　赵中杰当初是打算脚踩硅谷阳光和高科创富两只船的，可她早已让他打消了念头，之后的推进一直挺顺利，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她骇然问道：“他谈的是哪家，具体怎么回事？”

　　“你过来再说，把报告带上还给我！”

　　位薇不敢耽误，收拾东西快马加鞭地赶过去，一聊才明白，赵中杰联系的投资方，竟然是菁英资本。

　　徐菲的老板也是偶然听朋友提起这件事，最初他并没有当真，因为蜜蜂不符合菁英的投资方向，可研究后却发现，菁英的创始人是科信董事长的大小姐，而蜜蜂则可以无缝嵌入科信的商业版图上。

　　他立刻打电话给赵中杰，赵中杰一开始闪烁其词，避无可避后，竟然痛快地承认蜜蜂已经与菁英达成合作协议，只是坚决不肯透露具体条款。

　　操盘项目的徐菲因此受到严厉批评，项目奖金化为流水不说，职业履历也将留下一个抹不去的黑点，她肚子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怒气毫不客气地倾泻到位薇身上，“位小姐，我是因为信任你才同意修改条款。现在，我投入了几个月的精力，花费了近百万的调查成本，最终却被人当笑话一样看，你说怎么处理！”

　　作为居间牵线的FA，位薇竟是三方中最晚得到消息的人，这无疑是巨大的工作失误，她羞怒交迸，满脸通红，“徐总，容我去了解一下情况，如果赵总真的在接触其他投资人，我会说服他打消念头，继续履行和高科创富的合约，如果他坚持和其他人合作，我也会让他赔偿您的损失，请您放心！”

　　**

　　她告别徐菲，直奔蜜蜂，赵中杰笑眯眯地接待了她。位薇单刀直入地转述了徐菲的话，赵中杰坦然地承认了所有，距离签约时间没几天了，他本来就准备彻底摊牌的。

　　他的态度风轻云淡，似乎违约就是吃一顿家常便饭那么简单，位薇说不出失望和恼火，“赵总，我希望你能有点契约精神，不要把自己的信誉当儿戏！”

　　赵中杰找到了规避约束条款的办法，大大咧咧地笑道：“哎呀，我们是前两天尽调结束才和菁英资本接触的，不算违约啊！”

　　这是明晃晃地耍流氓了，位薇气极反笑，“接触两天就能谈拢合作，这效率真够高的啊！”

　　赵中杰有恃无恐，笑得很得意。不过位薇背后的陈添还是不能得罪的，所以，他表示愿意支付一定金额的顾问费，作为她这几个月辛苦的补偿。

　　位薇冷冷道：“在补偿我的顾问费之前，你首先应该赔偿高科创富的调查费用以及徐菲总监为此投入的时间成本。”

　　赵中杰从抽屉里取出投资意向书，拿手指头敲得笃笃作响，“上面写的很清楚，只有一种情况是该我支付调查费用的，那就是蜜蜂在提供的资料中作假，但我提供的都是真实资料啊。”

　　位薇回忆着意向书里的内容，竟然在初春时节出了一身冷汗。当初拟定这项条款是为了打消投资人疑虑，尽快帮蜜蜂拿到钱，没想到就这么被赵中杰利用，反制了自己。她怔怔站着，心里一片冰凉。

　　赵中杰眼见吓住了她，又切上一副诚恳的面孔，“好妹妹，投融资嘛，跟小情侣结婚过日子一样，讲究个你情我愿，你不能强买强卖啊。我知道你为蜜蜂操了不少心，哥哥也绝不会亏待你，我让财务给你开十万块钱支票，怎么样？”

　　把投资人和企业家比作夫妻是投融圈的行话，位薇恍然，难怪学会了钻空子，敢情背后是有高人指点？

　　艰难的境况激起了她一腔孤勇，说出的话反而分外铿锵，“顾问费稍后再说，先说高科创富。意向书里的疏漏我认了，但是，有人能证明你们一个月前就开始接触菁英资本，你要毁约的话，请支付10%的融资额度给高科创富，作为赔偿！”

　　融资规模1亿，10%就是一千万，简直笑话！赵中杰懒得再费唇舌，“实话说，一毛都没！咱们也别废话了，我让财务现在就开支票，你要么带着支票走，要么自己走，二选一吧。”

　　位薇压抑着喷薄而出的怒气，“我哪个都不选！”

　　“行，那就第三条路，我让保安带你出去。”
　　“还有第四条，赵总，咱们法庭上见！”

　　困兽犹斗的精神值得鼓励，可这威胁也太幼稚了！赵中杰翘起了二郎腿，毫无压力，“别吓唬人了，他们哪有打官司的工夫？”

　　投融圈乱象丛生，单方面违约的事屡见不鲜，可很少有人打官司，毕竟耗时又长，成本又高，最后能讨到的赔偿也没多少。正因如此，高科创富在受了这档子鸟气后，也没有任何起诉蜜蜂的打算，只是合伙人怒骂总监，总监又迁怒于合作的FA，层层找出气筒罢了。

　　位薇作为乙方，是食物链最底层，没人可以供她出气，她也不想找其他人出气，她只想跟赵中杰干到底！

　　他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不要脸模样，把这股念头刺激得更加坚韧，她一拍桌子，咬牙说：“不错，投资人是没工夫打官司，但是我有！我会以FA的名义起诉你，请等候法院的传票吧！”

　　撂完狠话，她摔门就走，一路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带着无尽的勇气和凌厉的战意。刚迈入电梯，猛然有人娇声叫道：“位小姐，请留步。”

　　她摁住开门的按钮，定睛一看，追来的是薛念念，此刻粉面泛红，微微气喘，“我想请你喝杯咖啡，有些话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