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茶花落》谦谦君子竹有节

3、影一

　　自我记事起，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师父只是唤我十六，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代号，不是因为我最小，而是我的武功最低，为了让我接受这个名字，师父用藤鞭教了我无数次，而真正让我可以摆脱这个名字的由头，却是师父的一句话。如果你想离开这里，就练好功夫吧，等你什么时候打败一，你才有说自由的机会。
　　自那天起，我就不再纠结这个名字，把所有的精力放入习武。
　　师父说的对，我确实很有天赋，但其实，我打倒二，是偶然，因为，漫长的路上，总有熬不过的，也有新来的，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记得，我要自由。而等我有机会打败一时，一却离开了这里，是带着一的代号离开，我有些气恼，莫非，我永远只是二了。
　　终于有一天，师父告诉我，从现在起，我就是一，我沉浸在对自由的无限向往中，失去了问一的机会。直到那天，我跟着我真正的主上看到了他的墓，整个墓碑上，只有一个“一”字，主上说，一是为他死的，也不是为他死的。看的出来，主上很悲伤，因为他如我们一般，都是为别人而活，只不过，他活的比我们威风一点，为了大宋江山而活。在那时，我还不懂，什么叫百姓疾苦。
　　他说，他很孤独，但我只是面无表情的立在他身后，他苦笑，果然，你们都是没有心的。他说的对，我们确实很冷血，我很久之前就已经忘记，心是什么。并不是只有我如此，那里的所有人，都是。
　　我绝对不会忘记，我第一次杀人，是在五岁，杀的，还是我最要好的兄弟。但他直至在师父面前被我捅了一刀将近死去时，依旧笑着说，不怪我，但一定要带着他的骨灰离开这里。
　　师父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些什么，只是冷漠的将他的尸体扔出去，或许，这也是他实现遗愿的一种方式了，因为我没有提要求的权利。
　　一次次将自己在意的东西销毁，即使，我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或者，仅仅是看了一眼。
　　渐渐的，我已经麻木了，再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么，或许，麻木的不仅仅是我，就像师父。
　　当我第一次离开这个牢笼时，也是另一个牢笼的开始，可是，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或许这也是师父的得意之作。
　　第一次见到主上，无悲无喜，还不懂君王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我只要知道，他是主上，无论他说什么，我都要无条件执行。我以为，这就是我的后半生，可是，从一个叫展昭的人出现后，一切都变了。
　　那天，包相在奏折上提到了他，那或许是主上第一次有了好奇心。可是，好奇心，真的容易害死猫。
　　我隐蔽在一根盘龙柱后，静静的看着那个少年。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看的人了，普普通通的一身蓝衣，却穿出了天空一样的广阔，黑褐色的眸子，像水一样澄澈。挺拔的身躯，却有些瘦弱。他给我的感觉，是干净，干净的让我这个满身血腥的人有了羞愧。
　　我想，他应该看到我了，却是微微一笑，瞬间，我体会到了如沐春风。主上概是也被他吸引，仔细打量着他。
　　当主上说出殿前献艺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他皱起的剑眉，即使，那只是一瞬间。
　　当他动起来的时候，我有些不敢置信，竟是如此洒脱，像燕子一般飞舞，气势也不再一样，这是出鞘的剑。
　　但是，他还像一种动物一样灵活，我不敢说。真像朕的猫儿一般。我愣住了，看向那人，他的眸中，有屈辱。当有人顺势接话时，我为他感到不平，可惜，我帮不了他。最终，他还是屈服了，是怕连累那块黑炭吧。我清晰的听到羽翼断折的“喀嚓”声，我知道胳膊被折断的感觉，很疼。但是，这仅仅是主上罪恶的开始。
　　红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依旧掩盖不了他的温润如玉，却也是不一样的风姿。大概，无论是什么颜色，都只能做他的陪衬。
　　我第一次看到主上的纠结，从来都杀伐果断的他，在床上辗转难眠。我不懂这种感情，只看到主上喃喃自语，一，你说，他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不懂主上的意思，更不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奇怪的是，我知道主上说的是他。主上似乎不指望我回答，只是像傻瓜一样等着，今天，是他入宫当值。当然我不会说，也不敢说，因为我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脑袋没了，是很糟糕的事，虽然我没试过，也永远不会去试。
　　今天，他没有来，听说，是追凶徒中受了伤，我大概也知道了南侠在江湖上的分量，年纪轻轻便与北侠齐名，怎会是泛泛之辈，受伤，我很好奇，谁能让他中招。
　　主上很担心，他第一次派我外出，就是打探风声，这正合我意。可我没有料到的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只是，不得江湖作风，便显的束手束脚。一句句官家走狗的怒骂，他似乎已成习惯，挑起的嘴角依旧笑的温润，但对我这个玩过各种表情的人来说，我知道，他已隐藏了自己的南侠锋芒。
　　回去的时候，宫里已经闹翻了天，主上黑着脸，看着一首打油诗。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回归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
　　我不知道这是谁写的，只知道，主上现在想杀人，因为，皇宫被人来去自由，其实这也不是重点。如果说，帝王真的有逆鳞的话，主上的逆鳞，就是展昭。
　　主上问我卢家庄的事，我说不上来，这应该是师父唯一的失败之处，我只在憧憬着，如果自由了，要亲眼去看这个世界，而不是活在听说。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望，只能道听途说。所以，看着飞扬的字迹，我想到一个人，锦毛鼠，白玉堂，江湖中的玉面修罗。
　　主上是后悔的，是他将那人卷入两难，当然，还有那块黑炭。主上命他私了，已是对他的开恩。但主上定了期限，因为，主上对他的牵挂，以及，帝王也无法预知的的危机，至于为何不干脆的不让他去了，只因一句身为帝王的一言九鼎，或者用我听到的一句话来说，好像是，说秃噜嘴了。
　　半月后，他回来了，还带回一只白耗子，是一个与他完全相反的人，如他的字般张扬。主上在御书房单独召见，看向展昭的眼神却有些过了，我记得，主上在这段时间里，不止一次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这么多天呢。那只白耗子怕是已有了怀疑。
　　主上本想重罚，但还是为他忍下了，我知道，主上可以为他而没有了原则，就是不知，能忍到什么程度。
　　不久后，宫里传出一个消息，开封定居了一只白耗子，红白两色极为般配。我不知道那两人究竟什么关系，但我发现，他在当值时，偶尔露出的笑容，与以前不再一样。那时，他的笑，从未抚过眼，现在，眼底的笑，藏不住，不过，真的很美。主上竟有些恐慌，是啊，那不是为他而笑。
　　主上苦笑，常听周幽王为求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觉得可笑，如今，朕却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主上盼来了那天的七夕，第一次可以与他勾手玩闹。在他们身后，看着主上悄悄抿着他的一缕发丝笑的像个傻瓜，也在盼着，下一个七夕。
　　直到回宫，那只耗子也未曾出来搅局，或许，他与那只耗子，只是兄弟。或许，那只耗子正在哪个温柔乡里，把细细的尾巴翘上了天。
　　静静的躺在屋瓦上，听着主上激动的辗转难眠，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转眼间，又过了几年，三年，还是四年，我记不清了，因为，在没有他的七夕里，我记不清主上摆弄了多少次那盏淡蓝色的莲花灯。
　　那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无非是哪国进贡了几坛好酒。主上破天荒留住他，以论酒为名。
　　也许，酒真的太烈，也许喝的有些过了。他那一双清澈的眸子已被酒气熏得朦朦胧胧，别有一番滋味，这句话，到真贴切。
　　主上真的压不住了吧，不知是他太轻，还是主上已经忘记重量，一个打横抱了起来。眸中满是□□难耐，满是，想要他的渴望。三四年的时光，主上竟真的等了他那么长的时间，今晚，真的压不住了吧。我竟还为他感到不甘，却有何理由，我苦笑，师父对我的教导再次付诸东流。
　　一声玉堂，令主上呆愣，原来，他的心里，只有那只白耗子。最终，他还是走了，还迷糊着讨要了几坛酒。主上不放心的命我保护他，我终于明白，主上为了他，真的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他幸福。
　　可是，主上的宠爱却伤了他。看到他的失魂落魄，我不知如何是好，灌下的酒，却混杂着红丝从嘴角留下。那个书生，是开封府的主簿吧，他只是冷冰冰的站那，说不上是冰雕，还是死人。我只能在他醉去后，脱下自己的长衣暖着他。
　　那该是我见过主上最安静的时候，不发一言，我却感到浓浓的血腥味。
　　第二天，他依旧是那个南侠，瘦弱的肩骨，却不能像女子般堕落。只不过，他真的累了吧，每次的拼命，为别人留下多少团圆，就为他留下多少伤口，我想，他或许真的没有太多时间了，多年的累积，已不是隐疾。
　　他竟为主上挡了一刀，我已经足够快的收拾掉身前几个刺客。
　　主上疯了一般，主上的手抖的好厉害，真的怕了，他怕他会像一一般，成为一抔黄土。
　　上天或许是公平的，好人有好报，他活了下来，却丢给主上一个难题，让他去破冲霄楼。我看到主上袖中的手，攥成拳，顺出滴滴红。
　　主上还是妥协了，他不敢再束缚着他，只是求我，一定要保他平安，那真的是乞求。
　　可是，如今，我失言了，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我现在的处境，就是刺猬，或者说筛子也成，反正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了，只能帮他多挡一会是一会，他爽朗一笑，没想到，今生，还能有你这个兄弟，可惜，不能请你喝酒，奈何桥上，一起喝孟婆汤喝到饱。
　　我也大笑，好。
　　在最后一口气散去前，我看到他用最后的力气震碎了手中的一枚玉佩，是只白鼠形状，我想起了一句话，玉碎易，情回难。但我却笑的比主上还像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