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泽景纪》东方瑾

58、孤身一人

　　“咕噜，咕噜......”耳畔传来流水的声音，颜天泽缓缓的张开眼睛。

　　意识还有些迷糊，一阵风吹来，浑身哆嗦着，抬手摸了摸额头，似乎有点烫，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娘，渴.....”然而，无人回应。

　　啊，是啊，爹和娘已经——

　　那场大火，把他的家已经烧的一干二净，他醒来之时，发现家里着火，火苗蹿的老高，浓烟滚滚，那时，他反应极快，一头扎进家门后的河。一夜之间，他成了孤儿，也没有看清仇人的脸孔，那些所谓的亲朋好友，平日里披着一层好人的面孔，见他们一家落难，有多远便离多远。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家的，兴许是顺着河流一直流到这儿，过了那么久，也没有一个人来找他，怕是他们也觉他是个累赘。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一步步走上岸边，才发现身处一处陌生的地方，一抹鲜艳的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顿时愤怒的大喊，冲向曼珠沙华的花海中，不断的拔掉，折断，踩断，以此宣泄内心的悲伤。

　　“呜哇哇！！！爹！娘！！”上天仿佛听到他内心的悲伤，不一会儿乌云密布，雷声滚滚，一阵倾盆大雨而落。

　　雨中，一个瘦小的身子跪坐在花中，一张巴掌大的脸上，双眼哭的红通通的，分不清那是泪水还是雨水，声音早已哭的嘶哑，空气里，只剩下小声的啜泣着，双肩时不时抽搐。

　　“咕——”肚子适宜的发出反抗的声音，颜天泽动了动，发现他太累了。

　　身体，仿佛随时要倒。

　　可是，大仇未报，他不能倒下，不知从哪来的体力，他强撑起身子，朝前走了几步，双脚突然不听使唤的没劲，扑通一声，倒在花中，尖锐的石头把他的膝盖划了一口道子，不过，他已经感受不到这一点疼痛，沉重的身体，发烫的额头，让他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算是爬，也要爬到一个能遮挡雨的地方，艰难的伸出双手，慢慢地移动身体，雨滴大颗大颗的砸在身上，宛如千斤重，前方的大树看似近在咫尺，此刻却分外遥远。

　　突然，手触碰到一个冰冷的物体，他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刚好一道落雷闪过，一瞬间的光照亮了半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他看到那个冰冷的物体原来是一块墓碑，碎成了一块块，心里顿时一阵唏嘘，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想着自己总要做点什么，他再次踉跄的站起来，环顾四周，一一把附近散落的墓碑拾回来，拼成一块，感觉还缺点什么，一瞥，随手拔了一朵花，放在墓碑上方。

　　做完这一切，嘴角微微莞尔，然而他体力耗尽的一干二净，视线一暗，直直的往前倒下。

　　似乎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吃了很多好吃的食物，特别是娘亲手做的叫花鸡，比外面买的还要好吃几百倍，爹和娘坐在旁边，看着他吃的很开心，脸上挂满了笑容，随即，画面一转，一抹红色在眼前闪过，一滴红色的血冰冷的落在他的脸上，他看到爹娘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他想跑过去，可是周围不知何时起火，拦住了他的去路，任凭他怎么绕，都绕不过去，爹和娘，离他不远，却又很远，而他只能无声的哭喊，火舌很快地将爹娘吞噬殆尽。

　　天底下，只剩下一片红，他孤零零一人抱着自己坐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原本空无一物的地上长出一个绿芽，很快地，那颗绿芽飞速的长大，一片又一片的绿叶，转眼，在他身边，开出了一片绿色的草地，蓦地，他抬头，看到不远处，爹和娘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正好往他这边看来，甜甜的唤了一声，“阿泽~~~”

　　“娘，爹！！”他兴奋的从地上窜起，步伐飞快的奔去，不敢置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

　　多么蔚蓝的天空，多么刺眼的阳光，仿佛在做梦一般，眼看愈来愈近，颜天泽嘴角的弧度不断的扬起。

　　忽地，天空一暗，狂风大起，脚下的绿草纷纷凋零，一朵朵红色的曼珠沙华盛开，疯狂的蔓延，铺成一道鲜红的毛毯。

　　“爹，娘？”颜天泽疑惑的唤了一声，眼前的人儿仿佛没听到他的声音，脚步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他慌了，身形一动，小脚步跑的飞快，可是，无论他怎么追赶，都追不上他们的身影，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心力交瘁。

　　不要，不要离开他，内心的渴望被无限放大，似乎真的一点点在靠近，还差那么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突然，他们停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爹，娘？”颜天泽试探性的伸出手，还未碰到衣角，他们嘴角动了动，笑靥如花，随后，化作一片片花瓣飞去。

　　“不要！不要！”他拼命想留住那些花瓣，胡乱的在空中一顿乱抓，却什么都没有抓到，它们随风而去。

　　“不要丢下孩儿，孩儿很听话的，不要丢下孩儿......”

　　“这娃娃真是可怜呐。”

　　“可怜又怎么样，总比我们这些孤魂野鬼要强多了。”

　　“你们这些鬼，一刻都不能安宁，瞧这娃娃，已经吸收了曼珠沙华的力量，也没死，真是个奇迹啊，我们得赶紧把他送走，免得那些惦记这股力量的人折回来。”

　　“老人家，我们没手没脚，怎么搬得动他？”几个身体透明的鬼魂齐刷刷的看着另外一个鬼魂。

　　“点化，燃灵。”

　　“不是吧，这是要我们灰飞烟灭啊——”

　　“我们已经活的太久了，常年困在此处，若不是那位高人相助，我们的魂早散了，今日我瞧这娃娃的脸，和他长的真像，兴许是他的骨脉，也不知怎地，竟落到如此境地。”

　　“呃......”几个鬼面面相觑，他们不曾见过老人家口人的高人，可是他们几个也是借老人家说的高人的法宝才得以留在这世上，避免被这鬼地方吸食干净他们的魂。

　　“若真如你所说，他是恩人的血脉，那我愿偿还这份恩情，逝者已逝，没什么好留恋的，我已经苟且‘活’多几年了。”

　　“恩，我也是。”

　　“那，我也愿意。”

　　众鬼附和，于是，五鬼围着颜天泽的身边各站在各自的方位，齐声念动咒语，不一会儿，他们身上燃起蓝色的火光，以灵魂燃烧为代价，他们化成一团团幽火，绕在他身侧转了几圈，抬起他的身体，缓缓的送进森林深处。

　　当送至平安的地方，几团幽火燃尽最后一丝灵力，仅剩的一点亮光再也不复存在。

　　这一切，颜天泽浑然不知，第一眼醒来，发现自己的世界似乎有些不一样，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泽，天泽！”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好吵......”颜天泽睡得迷迷糊糊，眼皮动了动，好像他看到了景焕的脸，还有那个鲛人折流。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左景焕关心的问道，刚结束仪式回来，看到颜天泽昏了过去，一副很痛苦的样子，怎么喊他都没有回应，心跟着揪紧。

　　“没事，”见到景焕的感觉真好，颜天泽深呼吸一口气，顾不上有人在场，双手伸出紧紧抱住眼前的人，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有些颤抖。

　　“......”左景焕一愣，顺势搂紧他几分，轻抚他的后背。

　　“我在。”二字胜似千言万语。

　　儿时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逐渐的完成一副完整的拼图，但是，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的时候，听闻仙家百世抓到了万人坑的罪魁祸首，要将凶手送入断头台，永世不能轮回。

　　颜天泽也跟着过去一看究竟，不看不知道，他们口中说的罪魁祸首竟是阿笙！

　　究竟怎么一回事，望着相隔甚远的断头台，颜天泽震惊的瞪圆了眼睛看向前方，似乎心有灵犀，在一瞬间，阿笙在茫茫人群中看到颜天泽，冲他点了点头微笑。

　　台上，一位年长的僧人手持一卷轴，严肃端正的念着阿笙的数条罪状。

　　一炷香过了，卷轴的一端落在地上，还没有结束的意向。

　　而此时，正值正午，头顶烈日，在座的各位都是修道者，自能轻松应付，然而，在断头台上的阿笙可没有这般好过，他能看到她身上冒出一阵青烟，滋滋的燃烧着。

　　他很清楚，阿笙绝不是此事的凶手，但是谁愿相信他说的话。眼见万人坑的事造成的影响越来越大，他们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附近的生灵凋零，不断的扩散，再继续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不仅仅是生灵涂炭，自家的门派根基也会被动摇。所以才会想出这么一个法子，找个替罪羔羊来稳定人心吗？

　　他才不会如他们所愿。

　　这些道貌岸人，自诩清高的名门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