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煮文[短篇集]》银河祁

10、第 10 章

　　萧绎没有过多的去探究含贞在外这几个月遇到了什么，他当了四十余年的闲散王爷，在政事上可以说是完全不精通。

　　他喜爱读书，藏书更是丰富之极，喜欢研究围棋，而且是高手；书法画技也是一流的，都是这些放在国事上，是没有用武之地的。

　　含贞十四岁的生辰到了，萧绎很重视，在宫里办了宴会，各位大臣也来祝贺。

　　含贞趁着这个机会，见到了王琳的儿子王章。

　　王章是含贞的大哥萧方等的好朋友，含贞幼时是与他见过面的，自从萧方等去世后，来往也就少了。

　　由于宫里的王贵嫔姐妹是王章的亲姑姑，因此他的父亲王琳很早就跟在萧绎身边，很是忠心，王章又为人不错，因此含贞当初并未向王贵嫔下手。

　　“参见公主。”王章对着含贞行礼。

　　“听说你快要成亲了？不知道新娘是谁家的女儿呢？”含贞问道。

　　“禀公主，我那未婚妻无父无母，我便收留了她。”王章的脸色红了红，“她是个好姑娘。”

　　“那我就提前恭喜你了。”

　　“谢公主。”

　　兰姗果然要嫁给他了，看来是自己那所谓的□□把她吓到了，如果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没有下药，会怎么样？唉，希望不会发现，这个王章，还要好好用用呢。

　　含贞的嫂嫂曹氏一直带着萧庄住在湘东，眼看萧庄到了四岁的年纪，该请个夫子才是，含贞去找了萧绎。

　　“父皇，永嘉王今年已有四岁了。”含贞笑语盈盈，十四岁的她，脸上的稚嫩将退未退，这时候看起来已经是个美人。

　　萧绎越看越喜欢，含贞这孩子，像极了昭佩.....

　　“转眼都这么大了，是该找个人好好教教，贞儿，你说，找哪位合适呢？”

　　含贞就等着这句话：“父皇，女儿觉得，王贵嫔的弟弟王琳最适合，他学识丰富，能担此任。”

　　萧绎有些高兴，他没想到含贞与他想的一样，这要从一件事说起。

　　萧绎小的时候一只眼睛是不瞎的，又一次得了眼疾，梁武帝疼爱他，非要亲自调药为他医治，结果却治瞎了，从那以后，萧绎便不再相信别人。

　　王琳一直随在他身边，势力渐大，又很得部下的信任，因此萧绎觉得他对自己的皇位是个威胁。

　　这一次，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把王琳调离。

　　三日后，萧绎任命王琳为湘州刺史，即日上任，并负责教导永嘉王。

　　能做永嘉王的老师，这是件荣幸的事情，但是王琳明白，萧绎这是不信任他，因此，对这个任命并未多说什么。

　　王琳临走前，带着长子王章来宫里向萧绎辞行，含贞找到王章，向他嘱咐道：“王章哥，萧庄是我哥哥唯一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侄儿，拜托你要照顾好他。”

　　王章连忙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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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三年的日子过去，含贞已有十六岁，出落的亭亭玉立，是个难得的美人。

　　这两年里，兰姗每个月都会准时赶到江陵服用所的‘解药’，含贞便通过她，和江陵的当铺取得联系，同时，柔然的收益也会每月由同元庄的高手来到宫里给她。

　　由于她平时宁静自然，在宫里不惹是非，因此萧绎对她的看管渐渐松了，含贞得以自由出宫。

　　含贞女扮男装在街上的茶馆内喝茶，她悬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两个侍卫被她打发到外面去买吃的，现在快到九月，夏日的燥热正在渐渐消散，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突然，有人坐在了含贞对面，拿起含贞面前的茶壶就往嘴里倒，含贞很吃惊，待抬起头来一看，又没好气的低下头，把自己杯子里的茶喝光。

　　“这位公子，你长得真像小生的一位故人呐。”元意得依然和以前一样，一点也没变，不管是外表还是语气。

　　“怎么过了这么久，我的样子都变了，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含贞是有些疑惑的，按理说，当年的元意得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这么两三年过去，现在再怎么着，也不该还是十六七岁啊。

　　元意得呆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脸皮，扯了扯嘴角，低声嘟哝：“糟糕，拿错脸皮了....”

　　“你说什么？什么脸皮不脸皮的？”含贞很疑惑。

　　“咳咳，我是说，我忘了自己多大了，连带着我这脸皮也忘了自己多大了，呵呵。”

　　什么狗屁不通的道理！含贞‘哼哼’奸笑两声，突然伸出手去，揪在元意得脸上。

　　“你当本公....子是聋子吗？你分明说...咦？”原来是这样的吗？

　　元意得的脸上果然被她撕下一张脸皮来，但是，撕下假脸后，下面的脸还是元意得的，不过这张脸明显比脸皮老了点，像是十九二十岁的模样了。

　　元意得看着含贞手中的脸皮，舒了一口气。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公子真是厉害。”说完夸张的竖起大拇指。

　　含贞有些无语，这人可真够无聊的。

　　“你来这里干什么？”含贞问。

　　“我来这里，是为了你呦。”元意得眨眨眼。

　　“你不说我走了。”那两个侍卫已经走过来了，让他们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不好。

　　元意得倒是机灵，立马大声道：“今天能和公子这样的人物谈论古诗，是小生的荣幸呐，小生觉得意犹未尽，意犹未尽，小二，再上几个小菜，我要和公子多聊聊。”

　　含贞示意侍卫退下，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天下要乱了。”元意得正经道。

　　“为什么？”

　　“据我们得到的情况，西魏的丞相宇文泰最近调兵强将，要南下攻江陵，你们梁国要有难了。”元意得道。

　　“你这消息可靠吗？”含贞有些不敢相信。

　　“你觉得我们同元庄是吃干饭的？你是我们的生意伙伴，教主才让小生来告诉你的。”元意得正经了一会会，又摆出欠扁的样子。

　　“西魏？宇文封会不会来？”含贞有些头疼。

　　如果当初告诉宇文封自己的真实身份，他至少会帮忙劝说一下宇文泰，现在，唉。

　　“你放心吧，庄主就是派我来保护你的。”元意得道，“估计宇文老贼不会那么快攻过来，江陵也还能抵挡一阵。”

　　含贞回到宫中，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小时侯，她的世界是一方小院子，那里有哥哥勤奋的样子，有母亲流成河的眼泪。

　　现在，她的世界大了，但所在的这处院子里，只有自己，只剩下自己了。

　　小时候，她每日里小心翼翼，尽力讨好所有人，特别是自己的父亲。

　　可是，她那对她万分宠爱的父亲，却逼死了自己的哥哥，让母亲痛苦死去，她的母亲，她那一生痛苦的可怜母亲。

　　世事无常，她的心肠，早于那石头一般硬了，自王妃去世后，含贞的心里，再也没有‘亲人’这个字眼了。

　　含贞眼睁睁的看着五万魏军横扫而来，亲眼看着父亲箫绎将一生珍藏的书籍投进大火里，宫里一片片的绝望气息。

　　国将亡，箫绎常叫含贞到他身边，讲些陈谷子烂芝麻的旧事，临了总要感慨一句：“贞儿，还好庄儿在湘东，还好朕派了王琳过去，哈哈。”语气悲凉。

　　最终，魏军胜利了，王琳甚至来不及救援，大将王僧辨也没能及时赶到。这会儿，魏军将他们关在大牢里。

　　袁贵人一年前因病去世了，大牢里关着的，有王贵嫔王良人姐妹、夏贤妃、萧方矩、萧方略、萧绎、含贞，还有.....元意得。

　　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挤过来，于是，被一并抓了。

　　萧方智在军中，因此躲过一劫，小方略只有九岁，这会儿倚在王贵嫔怀里，抖索着小身子，含贞扭过头，看着萧绎。

　　他盘腿坐在地上，周围是儿女夫人们，此刻的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贞儿，到父皇这里，我有话对你说。”萧绎对含贞招招手。

　　含贞走过去坐着。

　　“父皇，您讲。”

　　“宁为万里隔，乍作死生离。那堪眼前见，旧爱逐新移。未展春花落，遽被凉风吹。怨黛舒还敛，啼红拭复垂。”萧绎闭眼念出自己所做的诗。

　　“贞儿，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萧绎问道。

　　含贞徒然心惊，抖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

　　“贞儿，我常告诉你，做人不要太善良。”

　　萧绎的眼里仿佛蹦出精光，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宁愿万里相隔，生离死别，也比看着眼前人移情别恋要好的多。”萧绎沉吟道。

　　“你母妃走了，她和我就只痛了一次；若是活着，那一定会痛的肝肠寸断。贞儿，你说对吗？你母妃，可是个聪慧的女子呢。”

　　萧绎眼里滚出大颗的泪珠：“我萧绎放进心里的女人，怎么会简单呢，贞儿，你也在我心里，从出生起就在了，因为你母妃，所以在。”

　　含贞早已泪流满面。

　　萧绎合上眼，不准备再说话。

　　周围的人也都抬起袖子擦泪，如今，生死关头，以往的勾心斗角，早已消散不见。

　　王贵嫔哽咽道：“往日里我们谁不是带着个面具见人，我算是看明白了，昭佩姐姐才是最真的人！就她活的真真儿的，我们假里假气的过了一辈子，到了了，也只有昭佩姐姐活在皇上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