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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主体 ...

  •   世界彻底坍缩成了这间冰冷公寓的四壁。
      纲手姬留下的调理药剂整齐地码在角落的矮柜上。
      喝完感觉作用不大。
      也是,如果有用的话,她自己也不会长时间走不出来了。
      我按推测告诉了她,断可能的死亡方式——使用灵化之术时被敌人找到躯体,重伤而死。
      但这个年轻人仍旧在他们小队的战争收尾任务里死了。具体的细节绳树讲过,可我的记忆力下降太多,第二天就记不得了。
      纲手姬收了断的侄女加藤静音为弟子。把心血倾注在这个孩子身上,据说她确实没有太多医疗忍者的天赋,却十分努力。
      她对她很严厉。
      对我也严厉起来。
      我不认为这是她消解了悲痛的表现。相反,展示强硬只是悲痛使她内心虚弱。
      她时不时会训斥我。
      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乱糟糟的公寓,发黄的枕头被套,洗碗池里堆叠的碗,都让她烦不胜烦。
      静音第一次跟着她过来时,想要主动帮我收拾,被她喝止了。
      后来就只是让静音送药过来,她几乎不出现在这里了。
      我很想她。
      她来的时候,我听见训斥会本能地烦躁排斥。
      但如果她不来,我又会想念她。
      她和绳树都是试图伸入这潭死水的树枝,但现在,连这点微澜也平息了。
      绳树依旧会来,带着食物,沉默地清理掉堆积的垃圾,打开窗户换换气。
      他眼中的担忧和困惑越来越深,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坐一会儿,然后带着沉重的叹息离开。
      有次他痛苦地找过来,和我聊起他和女友分手的事。
      我呆呆地听着,无意识地反复舔舐重新被装上的臼齿,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是我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淡,抑或只是他太过忙碌。
      他没有再来。
      我成了这间公寓里一件活动的,会呼吸的家具。
      时间在药瓶的减少,窗外光影的移动中缓慢流淌。
      四季更迭,樱花开了又谢,蝉鸣喧嚣后归于沉寂,秋叶飘零,冬雪覆盖。
      不知为何,从某一天开始,我开始梦见那个早早掉了的孩子。
      我感到四肢剧痛,无法动弹。
      梦境以我疼痛不止,痛到忍不住躺在地板上哭而告终。
      她一点也不像自来也。
      她是我的。
      苍白漂亮,头发像鸦羽一样黑。
      颤抖在指尖和手腕间窜动,但想画下她的冲动使我再次拿起了画笔。
      她的轮廓歪歪扭扭,像爬行的虫子留下的印记。
      但我仍是满意的。
      她大哭着出生。
      小手的皮肤在羊水里泡的发皱,第一次睁眼,只睁开了一只眼。
      看来以后会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活智慧。
      整只被包起来,放在我旁边。像个小动物似的无意识地扭动。
      我想象着草子的神态,画了我自己。一个神情疲惫,伸出手臂想要环抱她的女人。
      窗外的光从清晨的灰白移到傍晚的昏黄,又沉入黑夜。
      整整一周,我除了睡觉上厕所就是画画。如果不是饿极了,连吃东西也会忘记。
      我回忆着草子曾经对我的关爱,画了很多场景。
      我的婴儿的第一次翻身,小胳膊小腿拼命地蹬着,像只小青蛙;
      画了她翻身后不能再翻回来,趴在地垫上哇哇大哭;
      她萌出两颗小小的下牙,咧着嘴笑,口水亮晶晶地淌下来;
      再到抓着围栏颤巍巍地站起来,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奇;
      ……
      线条歪得越来越不成形。
      最后我画了长了皱纹的草子来看望她,双手将她高高举起,逗得她咯咯直笑。
      我放下笔,额头抵在桌面上。
      顿时感到涌起的疲惫。
      我饿了。
      于是出门去吃了甜食。
      街道的光线,行人,店铺招牌的彩色令人眩晕。我眯着眼,低下头走着,目光只落在脚下几寸的水泥地上。
      食物没有太多香味。
      我在橱窗的玻璃上看见自己。
      头发黏腻,纠缠,沉重地坠着,如同寄生植物。
      我转过头,听见它磨蹭衣领的噪声。
      “剪短。”
      对“轻”的渴望,让我走进了理发店。
      店里弥漫着香过头的洗发水的气味,几个模糊的人影在镜子里晃动,声音隔着水汽嗡嗡作响。
      理发师指了指旁边排队的人,示意我等待。
      我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木头表面贴着皮肤。听见有人叫我时,还愣了一下。
      “春原。”她说。
      我抬起头。看见一个人站在我面前。
      “果真是你。”她露出烂漫的笑容。
      我讷讷地应着,想要回想起这是谁。
      “我是稻妻。”她贴心地自我介绍了一句,但我不觉得这有用。
      “旗木朔茂的妻子,”她在我旁边坐下来,“我家先生经常提到你。真是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
      我终于想起了她是谁,那个火之国的姬君。
      随后便因她的话感到异常尴尬。
      我有帮助过他们什么吗?
      也许她说的他们结婚时的那点小忙,也许她说的是风之国送情报,但那也只是任务内容罢了。
      “你还在画画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
      最近的画,不能算画吧。
      在我以为她会和其他人一样说“可惜”之类的话时,她却赞同地点了点头,道:“那就休息。”
      “想画的时候再画。”
      这时,理发师开始催促我坐到镜子前。
      我挪过去,看见镜子里的人影模糊不清,面色苍白浮肿,眼窝深陷,长发如同肮脏的裹尸布。
      【休息,想画的时候再画。】旗木稻妻说。
      理发师拿起喷壶,冰水猝不及防地淋在头皮上,激得我浑身一颤,仿佛被惊醒。
      我意识到,自己不会终生都不画画。
      也不会终生都像这样疲惫。
      现在只是一个阶段。
      和所有低谷与高潮没有任何分别。
      是我选择使什么实现。
      我再次看向镜子,想要寻找稻妻,只看见了她出门的背影。
      剪刀贴近耳廓,金属的凉意使大缕大缕的头发无声地坠落,堆积在白色的围布上,像死去的藤蔓。
      镜子里的人影逐渐清晰,轮廓陌生得可怕。颧骨突兀地显露出来,脖颈的线条也显现了。陌生。尖锐。像刚出生的雏鸟。
      理发师的动作停下,用海绵扫干净我的碎发,替我洗了头,吹了简单的造型。
      我站起来,身体有些摇晃,走出理发店,风毫无阻碍地吹拂着后颈和耳廓。
      会这么痛,是因为我有存在的实体。
      当我痛苦时,我有着对这个实体的主导权。
      倘若我逃避痛苦,就失去了对自己的自主权。
      痛苦是权力的象征。
      是我对自己感知的证明。
      它让我越来越痛,是想让我放弃。
      也许我终生都要在低谷里朝着不同的方向反复爬行。
      也许我终生都会这样挣扎。
      嗜睡,或者早醒。
      四肢剧痛。
      忽如其来的躁动,疯狂绘画。不吃不喝不眠。
      或者长久地懒惰绝望,堆积如山的脏衣物,干裂脱皮的脸颊,发霉的水池。暴饮暴食再催吐。
      但不是今天。
      ——————————
      我们的心不创造万物。
      我们的心使万物显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主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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