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尘夜

56、第五十四章 久别重逢

　　萧扬见他面上神色，已知自己料得不差。
　　柴青池炮轰虎翼军怕是打得封城擒王的主意，届时再以勤王名义，悍然出兵，但凭一己之力，其势不过尔尔，倘或两相邀击，方能遥相呼应，他既借了吴越万家的东风，那隐而不出的盟友恐也逃不过赵家世仇的圈子，只是，萧扬仍不明白柴青池捉了一干武林人等又是为何。
　　然柴青池为人诡诈，自是不轻信他人，此一结盟的牢固程度便是天知地知。柴青池几日连着迫他相助，神情浮躁，必是盟约有变，但至于是否对方倒戈相向，又或是受了阻挠，未曾按计行事，却不得知。
　　当下还是按捺心情，只平平静静望着柴青池问：“柴公子，如何？”
　　柴青池面上笑容已是挂不住：“萧世子，该是柴某问你想要如何才对？柴某既已应允放你与衣盟主等人出城，此事已是与你们无关，萧世子难道还有别的要求不成？”
　　萧扬只淡淡道：“赵宋天下自是与我无关，小飞看重的人却不能不救，时辰也是差不多了。”
　　柴青池方自疑惑，却觉丹田之中一股真气淤结不得畅行，头脑亦是昏沉，这才想起这石室之中尚燃着的一枝烛火，却原来早已下了药在其中。当下盘膝在地，试图封闭周身大穴，试了几次，却是不灵，终究昏昏沉沉睡过去。
　　萧扬弹指连点了柴青池周身几个大穴，随声嘱咐连五严加看守，自取了柴青池的信物往杭州城去。走不过片刻，却忽而听得隆隆声响，大地震鸣。再看时，却是从杭城之中有冲天火光窜起，四围各个城门，俱见无数披甲兵士，打着大宋旗号，向城内攻打。
　　一时之间便只见得刀光剑影，呼号震山。萧扬自山头远远望过去，只见人群杂沓，无数流矢自城楼而下，已经有人搭了云梯，便有勇士往城楼上攀爬，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勤王所部？
　　他无暇细想，只觉得头脑一乱，这样兵荒马乱之中，刀剑无眼，须得尽快找到衣掌飞等人。自万家若水山庄地道下去，他发力飞奔，不多时到了万家地底天牢之中，却见离开时还算太平的牢内已是满地陈尸，不由心惊肉跳。
　　一具具尸体翻检过去，多是柴青池手下兵士，也有一些江湖人士，却并没有衣掌飞等人的踪影，不由咬咬牙，上得地面。万家庄中已是一片纷乱，四处皆是倒卧的尸首及血迹斑斑，恐怕是衣掌飞等人救人时，曾经与看守两相交锋，此刻却不知在城中何处。找了一圈，都不见想要找的人踪影，便冲出万家山庄而去。
　　城内已是一片混乱，街道上到处是厮杀混战的兵士，也有浑水摸鱼抢劫财物的。杭州城门甚多，分兵把守自是不易，已有一个城门被攻破，兵卒一涌而入，近战搏杀。有诸多百姓想要逃命，夹杂在厮杀中往城外挤去，更添纷乱。萧扬在一片混乱中找过去，人群盛大，有再好功夫也使不上来，只能夹在其中推搡挤动，四处都听得哭号呼喊，叱责喝声，金石相击，血注飞溅……
　　满耳都灌满了声音，脑子渐次变得昏昏沉沉，萧扬在人群中勉力向前，却不知自己要往何方去。连着救了几名百姓，却始终没有救到自己真正想救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四处有了火光，遮天蔽日的浓云自平地而上，将整个天宇都掩盖起来，本就是易着星火的盛夏，此时更是火势大盛。
　　萧扬跃至高台之上，却见杭州湾方向，几艘战船已然被击沉，似乎是柴青池所部有人想要出逃，却遭到围歼，几艘战船在海上厮杀激烈，再看近前，四处皆是乌压压的人群，夹杂在火光之中，便是入肉的寒光闪烁。
　　他在那样的场景下，一时变得有些迷惘起来。这并非是他第一次上战场，生死搏杀他见过了不少，不知怎的，在这个时刻，却变得分外多愁起来，仿佛整个人便在这样的厮杀火阵煎熬下，失去了一些什么。
　　“辽国人，该死！”听到背后叱声的时候，他还是适时反应了过来。宋辽交锋多年，就算签了澶渊之盟，两国军士彼此敌视之状仍是原样，在这腹心之地，仇视辽人的自然不在少数。
　　萧扬旋身避过了横空刺来的快剑，他对面是个年轻的兵士，满目血红，显然已是杀红了眼。对方剑技并不高超，萧扬也无心恋战，便劈手夺了他的剑，欺身上前只打算打昏对方作结，就在此时，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不祥。
　　初始耳边只是“嗡”的声响，但那声音听在萧扬耳里却不啻为催魂夺命之声，不过两年前，辽军大将萧挞凛正是死在这一声之下。
　　大宋利器，床子弩！
　　萧扬当下住了身形，待要闪躲，却只觉腰上一紧，那杀红了眼的兵士竟牢牢握住他手就着他的姿势，将那冷剑往自己体内狠狠刺入。
　　“萧世子，柴王有令，如若事败，必要世子死在大宋手里，挑起事端。”那兵士冷笑，“世子就认命吧。”
　　萧扬方知自己竟是遇上了柴氏死士，脑后破空声瞬息即至，萧扬出得一身冷汗，下意识低喃：“小飞！”
　　“我在，萧扬。”
　　只以为是幻觉，却听得身后衣袂翻飞的声音，跟着一声大喝：“止！”
　　他听得那破空之声遇上了什么阻滞，发出尖锐啸叫，听得摩擦的声响，闻到了新鲜的血味，然后是什么东西在地上拖曳的声音，砖石碎裂，腾起烟尘，最后是背后沉沉的迫力，暖热的气息将他整个包围起来。
　　“我在，萧扬，已经没事了。”
　　他回过头去，只看到那个人沾了血污脸上赤子一样的笑脸，他的双手尽皆皮开肉绽，甚至露出森森白骨，他就是以这一双手，拦下了射杀自己的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