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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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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上辈子的雷央死于她跟叶青鹤结婚后的第二年,死因是被雷富远骂了一句“你这个废物怎么不去死”,冲动从俱乐部三楼的学生教室跳了下来。
是从教室靠俱乐部内部的草坪那一边跳下来的,按道理讲草坪有一定的缓冲度,不一定会直接摔死,实际上医生判断致命伤也并不是跳楼造成的,而是跳下来之后头扎在了草坪边沿的一块破碎的搬砖上。
非常不巧,那块板砖就是雷央跳楼前和父亲雷富远争吵时,雷富远朝他扔过去的一块搬砖——雷央躲掉了这块搬砖,砖从窗户飞出落了下去。
某种程度上来说,雷富远丢出窗的那块板砖是终结了他儿子最后生命的凶器。
这也是雷富远后来精神逐渐失常的原因。
再一次见到死而复生的雷央,严雨竹的心情非常复杂,难过也有,怀念也有,遗憾也有,但最多的,还是激动。
远处那个体格强壮麦色皮肤的平头年轻男人跳下台子,笑着朝她走过来:“竹子,你这啥表情啊?怎么回事儿啊还拿的行李?”
雷央一早就从父亲那听闻严雨竹的事儿,说是要回来参加俱乐部这段时间的综合集训。俱乐部的综合集训是针对内部的青少年小苗子们展开的,目的是能选出两个参加下个月的幼虎赛——一个西北区搏击俱乐部举办的联合赛事。
这比赛跟严雨竹这种级别其实没什么关系了,唯一的关系就是原本雷央想邀请她来做“助教”,但被雷富远给拒绝了。
严雨竹时候打全国赛的,前不久刚大胜一场,出了不少风头,为了奖励她,雷富远很早就说要给她放假,加上严雨竹领证的事儿,就趁机给她放了一周。看起来时间不算短,但对于严雨竹这种一年到头连大年三十都在训练的角色来说可就真不算多。
结果没想今天早上就听雷富远提了一嘴严雨竹要回来训小孩儿,他还挺惊讶的,但也没敢详细问。雷富远脸色并不好看。
“哎哟。”雷央差点给地上的一个杠铃给绊了,朝着俱乐部另外一边角落蹲着擦柜子的少年大吼,“苟子!叫你收拾东西你收拾了个什么劲儿?这是啥?!”
名为苟子的少年听见声音了,转过头来,脸上写着茫然。
这个叫苟子的少年今年十三岁,是去年雷富远去乡里带出来的。孩子是个先天弱听,一只耳朵还是聋的,因而说话也不大利索,咬字总囫囵不清。因为天生听力残疾的缘故,他幼年时就被父母遗弃了,一直在各个邻居家吃百家饭长大,性格也有点内向怕人。
被雷央这么一吼,浑身一颤,头就往胸口埋,不动也不吭。
“嘿……这小子。”雷央眉头皱了一下,叹了口气,“算了。”又朝苟子提高音量大喊,“先叫人吃饭去!吃完去操场跑圈集合,听见了吗?”
苟子连忙扶着助听器点头,揪着抹布掉头就跑。
看着人跑了,雷央才嘟嘟哝哝地回过头来:“说话的时候听不见,比赛的时候怎么就能听了,到底是听得见还是听不见,真的是……哎?你……怎么了你,竹……子?”
严雨竹眨了眨有些湿润泛红的眼睛,尴尬地抹了一下:“没事,眼睫毛不小心掉进去了。”
雷央:“俩眼睛都掉了?”
严雨竹:“……”
在跟叶青鹤在一起之前,严雨竹一直是吃住在俱乐部里的,她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去。俱乐部里女孩儿本来就不多,一共就一个宿舍,四人上下铺,还空了一个床出来。
说小也不小,正常宿舍规模,不过比起严雨竹当初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是要挤得多。
宿舍里没人,孩子们都去吃饭了。
雷央给她把行李提到宿舍:“不过你不是昨天刚跟那个跳舞的小子领证去了吗?怎么回事儿啊?哟,这群小丫头的床怎么比那群臭小子还乱……啧,鞋怎么到这儿来了,嘶……”
“没怎么。”严雨竹进门口便打量起四周来,杂乱的床铺、陈旧的木桌、摞起来的塑料高脚凳、被报纸糊着的墙壁和油黑的屋顶——这间房曾经是个厨房,顶上都是过往的油烟糊黑了的。
她上辈子并没在这间房住过。她是俱乐部的顶梁柱,在不久之前还是俱乐部唯一的女选手,雷富远给她开后门,住的都是单间。认识叶青鹤之后,为了跟心爱的男人幽会,她就去外面租了房搬出去了,之后买了自己的房,就再也没回来住过。
“没怎么你搬回来干什么?当我是傻子?爸爸不是说给你放假了?还是一周?这才是第二天吧?”
严雨竹早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含糊地“嗯”了声:“一天不训练有点不习惯,就回来了。”顿了顿,“他也在忙。”
雷央听到“他在忙”这三个字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却没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异象来。
“是因为帮依依跳舞的事吗?”
“什么?”
雷央没再重复。他低着头,用脚把地上横七竖八的拖鞋摆整齐。
“依依昨天不是……”他说不下去。
严雨竹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转头看过去,发现他很勉强地在笑:“我爸骂得没错,我真是个窝囊种,废物,软蛋……”
对了,今天早上,是省里的古典舞大赛团舞决赛。
上辈子的付依依由于小产错失这次比赛的主舞,叶青鹤代替她出演,正在热恋期间的叶青鹤非常完美地演绎了“热烈情人”的主题,惊艳众人。
恰巧一位偶然前来观看的著名摄影师拍下了他在空中腾飞仿若空中游鹤的画面,将那张绝美的照片以及几十秒的短视频发布在了个人博客,配以“中性之美”的话题,接着非常意外地上了热搜。
也是由于那几十秒的短视频,让早已移民大洋彼岸的前世界级著名古典舞舞蹈家原巷一票回国,收了叶青鹤为关门弟子,重新回归舞蹈界。
而那也成为了叶青鹤本人的一记“高飞”,从此便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舞蹈人生。
想到这里,严雨竹心里便涌起一股难言的滋味。
上辈子的这时候,她正坐在观众席,捧着一小束漂亮的橘红色雏菊。
那是叶青鹤最喜欢的花。
他说,他希望他们的爱情就像雏菊一样,永远纯洁、天真、永不世俗。
那时她以为这是叶青鹤对他们爱情最美好的祝福,现在想来,根本就是一个诅咒。
*
流水一般轻柔的音乐飘荡在空中,轻轻的,淡淡的,柔和的灯光随着舞台中央那身着大红色衣裙的女孩儿游移着。
嗒嗒。嗒嗒。哒哒哒。
节拍由温柔向激烈转变,调子也逐渐上扬、奔放、乃至热烈、热情。难以忍耐的爱意喷涌而出,如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深情相拥。拥抱吧!亲吻吧!飞跃吧!
红衣女孩儿旋转着,飘逸的裙带舞上了天空。
一跃,一点,一弹。
超乎寻常地完美,发挥出了平时没有的水平。最后伴随高亢激烈的音乐跃起高空时的平抬腿舒展优雅,她轻盈得像只展开翅膀扑向烈火的蝴蝶仙子,只在空中绚烂大胆地绽放了片刻,很快便跌落在地,抱紧了大火燎伤的翅膀。
蜷缩在地上的她懵懂地抬头,痴情的眼中满含泪水。
爱人。我热爱的爱人……啊。
“好!”向来不怎么夸人的柳座在后台看到那一滴滚落的眼泪,忍不住拍了下手掌。
岂止是好,简直超出他的预想,跳出了不同寻常的“热烈情人”:热烈、痴情,还有献祭一般的绝望。
层次太丰富了。
早上一直担忧这个压轴舞的最终呈现的柳座饭都没吃下几口,除了骂叶青鹤没用,他连话都没说几句,脸一直铁青着。练了一晚的叶青鹤完全跳不了,越跳越烂,到后面连动作都忘了好几个,黎明时分怀着绝望的心情给柳依依打了个电话,于是刚做完手术的付依依便带着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
【让我跳吧团长,我能跳好。】
【你少废话,赶紧回医院。】
【团长,求你了。】
于是便是紧急的再排练,彩排,化妆,造型。
付依依忍着疼痛塞着棉条,表演完了这一段只有四分钟的舞蹈。万幸。
舞台下掌声雷动,喝彩不断,舞台上谢幕的付依依优雅地像只天鹅,脸上看不出一丝刚做完流产手术的憔悴,在热情的掌声下不得不谢了两次幕,直到最后主持人为难地调侃了几句才把场面控制下来。
“谢谢大家的热情,这次的演出呢到这里就要接近尾声了……”
女孩儿们下了台,刚进入后台,付依依就被女孩儿们围得严严实实,激动地跳脚,小声而兴奋地喊着:“依依!依依!依依!”
付依依也笑,还在微微喘气,小腹的不适早已被巨大的喜悦冲散许多。
“好啦好啦。”
刚从前台来到后台的叶青鹤看着跳跳闹闹的女孩子们,也跟着笑了一下,嘴角扬得有点勉强。柳座看见了,阴阳怪气地嗤了一声:“没想到这首热烈情人,分手的竟然会比结婚的跳得好。”
说罢便走到欢快的人群中去。
后面跟上来的团里前些时候新来的男生拍了拍叶青鹤的肩:“你没事吧?”
叶青鹤摇摇头:“谢……”
“满脸写着有事。”男生耸了耸肩,“听说你昨天去领证了,怎么着,喜事丧办了?”
叶青鹤抬起眼。
男生看了眼柳座和女孩儿们那边,懒懒地仰了下下巴,伸出手来:“猜你也不记得我的名字,总是爱虚伪地笑着其实除了自己的事情什么也不关心谁也没看在眼里的叶青鹤前辈你好,乔林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