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不二澄

6、第 6 章

　　五岁那年，林晓溪坐在小区门口哭，被同小区的何然和他爸看到，小小的何然蹦到林晓溪旁边，递过手里爸爸刚给他买的糖：“小妹妹你别哭了，我把糖给你吃吧！”林晓溪茫然地看着被强行塞到手里的糖和面前和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哭得更大声了。
　　林晓溪怎么劝都不肯回家，何然和爸爸就一直陪在旁边，直到林晓溪的爸爸出来寻她。林爸爸为了表示感谢，特地邀请何然和何爸爸去家里坐坐。
　　那是何然第一次见到林晓溪妈妈。
　　那天晚上何然死活不肯回家，嘴里一直喊着：“要漂亮姐姐抱抱，要漂亮姐姐抱抱……”最后被何爸爸强行拖回了家，还一直哭闹。看着何然哭得很凶，一直委屈巴巴的林晓溪笑得咯咯的，那骄傲的神情就把“我妈妈漂亮吧”写在了脸上。
　　关门声阻断了何然哭闹的声音，林晓溪还保持着笑脸，却冷不防被爸爸一顿教训：“晓溪，以后不管怎么样，自己做的事情要自己承担，早上是你自己要出门买雪糕的，是你自己自告奋勇不要徐姨陪你的，所以你最后雪糕没买成是你自己要承担的。这次是因为看你还小，所以爸爸才出门找你，但这也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因为你自己的原因造成不好的后果你再蹲在门口哭，就不会有人管你了，知道了吗？”林晓溪懵懵地看着面色严肃的父亲，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林爸爸叹了口气：“晓溪啊，你一定要独立，毕竟不是每时每刻都会有人保护你的，你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在何然的印象里，那天过后不久，林晓溪父母就双双调换了工作去了国外，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何然再也没有见过林晓溪哭过鼻子。
　　小小的女孩郑重的偏过头：“何然，我独立吗？”
　　小小年纪哪里知道什么是独立，只是在在林晓溪幼儿园和别的小朋友打架，自己擦擦眼泪，拍拍身上的灰，继续站起来和欺负自己的人再打一架的时候；别的小朋友乖乖站在校门口等爸爸妈妈来接，林晓溪却一个人背着书包沿着马路走回家的时候，何然觉得她很厉害。
　　“嗯，很独立。”
　　“那我爸妈就快回来了。”稚嫩的声音充满了雀跃，何然也跟着开心。
　　可是好多次了，女孩的声音里没有了最开始的期待和欣喜，只剩下像是照例行事般的沮丧。

　　“何然，我觉得我很独立啊，可是为什么我爸妈还不回来呢？”一年级的林晓溪终于不再是一成不变地问同一个问题了。
　　“……”一年级的何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们说我独立了他们就会回来的啊。”女孩近乎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语气里满是委屈。
　　三年过去了，林晓溪天天挂在嘴边的父母终于回来了。那次，是因为林晓溪把班里一个男生的头打出了血——因为那个男孩嘲笑她被爸妈遗弃了。
　　林晓溪被父母从教学楼拎回家的时候，整个一年级的学生都探出头来看。
　　林晓溪走的时候，眼神找到站在教室门口的何然，冲着他甜甜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不安和将要被父母责罚的恐惧——仿佛在说：看，我爸妈回来了，他们没有不要我。
　　何然看着林晓溪眼中的星星，只觉得心里揪揪地疼。

　　女孩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我独立吗”和“我爸妈”再也不曾出现在何然的耳朵里，取而代之的是“我才不”。看着林晓溪咬着嘴唇红着眼和班主任较劲，一次两次被拉到教室外边罚站，越来越满不在乎的表情，何然恍惚中觉得那个小小的盼着父母回来的女孩被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了，活在越来越强大的林晓溪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