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59、重名

　　内室一塌一案一桌，外室一案两排客桌椅，穹顶极高，白柱白墙没有一丝尘灰沾染。

　　长空把龙神殿绕了十几个来回，也没找到除他以外的神祇的踪迹。

　　出了殿，环顾四周，只有宫殿和浮云。

　　看不到晨曦落霞，也看不到蔚蓝的瀚海。

　　看到远处坐落的凤神殿，长空难免不快，回了殿中，想着反正神祇可以自由去往凡界，不如下界去……

　　殿门被敲响，长空额角抽了抽，想是飞雪又来找茬了，便不予理会。

　　外头的人继续敲，不紧不慢，隔上数息，便叩一下，仿佛极有耐心。

　　过了半刻钟还不停歇，长空坐不住了，恼火地开门：“你烦不烦啊，说了流霜不再殿里……”

　　“鸿溟？”长空愣了愣，外头的人竟是鸿溟。

　　“少爷，一月不见，你竟嫌我烦了？”鸿溟也不等请，笑着兀自入了殿。

　　长空收起面上露出的几分欣喜的惊愕，正色入殿：“我当是飞雪。你来何事？”

　　“方才去了云銮殿议事。”鸿溟道。

　　长空认识鸿溟一千年，也从未听过他上云銮殿，便问：“何事？”

　　鸿溟：“我寻常不上天神界，一月不见了，想念少爷，便来看看，既是来了，便顺道上云銮殿与帝神攀谈几句。”

　　鸿溟仍然是那副春风拂面的笑，长空也依旧看不出其中真假，只觉得一片白的掩映下，鸿溟的面色，似乎也苍白得很。

　　“你又碰上大魔了？”长空问。

　　“是啊，有一只大魔。”鸿溟身形晃了晃。

　　长空下意识扶他，随即意识到也许又被骗了，便去握鸿溟脉门。

　　鸿溟一手背到身后，一手扶上长空侧腰。

　　“你……”长空整个人一颤，立时旋身远离鸿溟，“手放老实点！”

　　鸿溟扶了扶身边的客椅，坐下，难得没有得寸进尺。

　　长空坐在他身边：“我看寻常雷劫都是一道蓝雷，怎么我受的却如此诡异，还有那水龙卷，又算是什么劫？”

　　“不管什么劫，都是你的造化。”鸿溟道，“无需多想，总之飞升上神了，就是好的。”

　　“那是自然。”长空状似无意地扫了鸿溟一眼，手放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与鸿溟的手只有一寸之遥，他轻轻抬起手。

　　鸿溟忽然起身，身形微微一晃。

　　“瀚海海岸的异动还未除去？你究竟又遇上什么魔物了？”长空扶住他，再次去探脉门。

　　鸿溟再次收起手，笑道：“少爷如此关心我，鸿溟心中甚是喜悦，不如……”

　　“我关心的是魔物异动。”长空道。

　　“少爷说的是，那是我自作多情了。”鸿溟牵起长空一手，紧紧扣住，却又在脉门处留了条缝隙，避免长空窥探，“少爷，瀚海中还有诸多事宜未处理妥善，我要回去了。”

　　长空甩开：“渡劫前你困住我的帐，我还没与你清算呢。”

　　“渡劫飞升是大事，我想看着少爷飞升，不可吗？”鸿溟道。

　　好歹是顺利飞升了，长空便也不再与他计较：“瀚海异动，还需再查吗？我正好无事。”

　　“瀚海异动已除。”鸿溟道，“少爷无需再担忧，如此我便回去了。”

　　鸿溟离了龙神殿，偌大殿中，只留下长空一人。

　　他看着合上的殿门，许久后，才转身入了内室。

　　-

　　海神殿，鸿溟归来，方落地，整个人就站立不稳，一手撑住墙。

　　凌波奔来，扶住鸿溟。

　　鸿溟推开他：“你无需成日守在我殿门口。”

　　凌波愣了片刻，怒气浮上脸颊：“你为他如此，他知道吗？堂堂海神，却为了一条被天神界判死的蛟，受四十九道死劫，值得吗？”

　　鸿溟面色一冷，入了殿门：“凌波，慎言。”

　　“海神大人……”凌波跟上来。

　　鸿溟一扬广袖，禁制再次开启，将凌波隔在外头。

　　鸿溟长长出了一口气，进入两重密室，凝视深不见底的海渊。

　　“玄，天地之间，尚有父神亦不曾知晓的力量。”他勾起唇角，像前一倒，坠入深渊。

　　黑蓝色的气息裹挟周身，鸿溟将所有经络打开，让海渊之力融入周天运转之中……

　　-

　　天神界云銮殿中，神议仍在继续。

　　“该降何劫于湍江灵蛟，众卿可有看法？”帝神问。

　　当日天之道中，显现的龙神应当是湍江蛟，现下龙神已继位，那原本的龙神该如何处置，又是一个难题。

　　“天之道有定，各神祇只此一位，如若湍江蛟升神，双龙在天，恐将有祸事。”镇玉道。

　　踆乌这一天攒了一肚子的火，脱口而出道：“那干脆降死劫，打死湍江蛟，一劳永逸。”

　　太白道：“湍江蛟并无罪过，没有理由降下死劫，若担心双龙在天，那不降飞升劫便是。”

　　长空渡劫，也未降飞升劫之令，然而四十九道死劫一过，降不降已不由帝神说了算。

　　这一番主动权被剥夺，饶是帝神心中，也有了几分忌惮。

　　“不如降半死劫？”重华道。

　　镇玉：“半死劫？”

　　雷劫向来只有三种，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半死劫。

　　“将死劫威能消减，与修为劫融合，降于湍江蛟。若那湍江蛟修为强，便不会丢掉性命，而死劫之威，伤及灵魄，又能警告他，神位不可觊觎。”重华道。

　　镇玉：“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虽说是半死劫，但与修为劫一同降下，若放任不管，五成也是一命呜呼，湍江中只一蛟，与中泽蛟不同，受了雷劫，多半无同伴照料疗伤，更是劫后难保余生。

　　帝神道：“湍江蛟毕竟无罪。”

　　“前些日子，臣去寻访过翼望山一带。”太白道，“那湍江蛟守护湍江一带，除了数只小魔，可谓谨遵天之道，实不该放任其殒没。”

　　帝神不言。

　　重华：“金灵神有何见解。”

　　太白：“此次臣入翼望山，还发现了三只兽，一狐一虎一兔，皆乃神魔大战时，未入魔却站在魔那一侧的罪妖，因受咒罚，生生世世不得修出灵魄。臣以为，不如解去他们的咒罚，引他们在雷劫后，照料湍江蛟，留其一条生路。”

　　“重华，你以为呢？”帝神问。

　　重华稍一回忆，问向太白：“金灵神所说，可是白狐三妖？”

　　太白：“正是。”

　　“白狐三妖修为不强，神魔大战中也未给未央城多少助力，不过毕竟是当年罪妖，虽未入魔，惩处在身，解咒，实为不妥。”重华顿了顿，继续说，“但湍江蛟无罪无恶，若使他丢了性命，亦是不妥。”

　　被重华这么一说，诛神不免皱起眉头，他却还没说完，又道：“若权衡利弊，当属太白之法，损最微末。只是连云若无碍，将来仍又可能再登九天。且，龙神既已上任，无过无失，也不能惩处。双龙在天之虞，仍不能除。”

　　这便是怎么做，天之道都难以稳了。

　　“双龙在天……”踆乌忽然道，“若使双龙相斗呢？天神界只有一个龙神之位，天之道也总归是偏向正义的，只要海神不参与，谁胜谁败，显而易见。”

　　他这番提议实在太过大胆，一时无人支持或反驳。

　　帝神眉宇微颦，挥手，示意神议散。

　　诸神退下，太白仍未离开，走到帝神身后，提他按了侧额。

　　“罢了。”帝神闭上眼，“先按你说的办吧。”

　　-

　　长空独自在殿中窝了两天，幻出灵火弄了方火棋，独自把玩，棋盘上全是一个颜色，下着下着也不知哪方是哪方了，推了棋面，叹了一口被无聊挤出来的气。

　　殿门被敲响。

　　长空立时起身，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却是龟神梓瑞。

　　梓瑞同为四灵，奉帝神之命，来给新同僚解各种惑。

　　长空和飞雪一上来就打了一架，梓瑞可不想在这两尊之间难做人，干脆一个一个来，前两天先解决了飞雪。

　　她被那凤神问了整整两天，三两句不脱什么徒儿流霜，最后没问出结果，飞雪便直接回极北平原，找徒儿去了。

　　梓瑞倚靠在门柱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一身广袖素布衣衫，随便搭在身上，整张脸上的棱角都被那副懒洋洋的神态磨平了，黑发恣意披散，眉宇舒展，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长空此前在云銮殿也见识过这尊，她这副模样倒不是不尊重自己，帝神面前，她也是这样。

　　梓瑞说明来意，拖着慢吞吞地步子朝前走，将天神界各层的神祇部署，以及云銮殿上各位神祇的神位名讳，极其简略地介绍了一遍，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只有一问。”长空道，“火灵神大人，名讳是荧惑？”

　　梓瑞：“正是。”

　　“神魔大战中的魔王，也唤荧惑，这两者之间，可有什么联系？”长空又问。

　　梓瑞：“这是第二问了。”

　　梓瑞说完，打了个哈欠，便兀自回殿了。

　　长空追上去，梓瑞碰的关上殿门。

　　硬要说，也是自己开始说得太武断，长空百思不得其解，回自己殿中，看到周遭的浮云，想起那些由云幻出的传讯女使，她们全被唤做云女。再转念一想，人人都念叨神祇，他在升神前，却也只知道师出同门的龙神名唤云泽，神祇名讳，凡界应当都是不知的，那即使重名，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如此说来，龙神云泽究竟身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