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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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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少荆河犹犹豫豫地接话,“梁老师的专业能力确实是业内公认……”
“什么业内?公认什么?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许立群一瞪眼,很生气,眼神几乎称得上恶狠狠,“再说我现在说的是品行,你扯什么专业能力!”
少荆河不作声了。
他一沉默,许立群就感觉又有了底气,再次铿锵有力地低声说:“所以这事儿不行!知道吗?一开始我觉得不合适!特别不合适!”
“可是这也是聂老指定要由梁——”
“啧!”他老抓不住重点,许立群终于被他的不灵光弄得有点失去耐性了,“你哪来那么多‘但是’‘可是’?聂老、聂老当初老糊涂了知道吗!他那时候老年痴呆,记人都记不清楚,根本不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有多错误。我把梁袈言那些丑事说给他听他也听不明白。校长院长也是没办法,都是为了顺着他,让他老人家安心,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儿——梁袈言拿了鸡毛当令箭,把整个项目都独霸成他一个人的。”
少荆河看似听得认真,却在心里嗤笑。
聂齐铮再怎么糊涂,也不会让梁袈言一个人编词典;梁袈言再怎么能干,也不会不知道词典不可能全靠他一个人就能编。
所以这个项目本来就是分片包干,集合了国内仅有的两大高校东古语系的力量,分成了好几个部分,由不同的人负责。
只不过聂教授是发起人,也是主要编撰人,所以理所当然就担任了主编一职。后来这个职务移交到梁袈言手上,原因无他,确实他就是聂齐铮之后,目前国内的东古语第一人。
况且梁袈言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关起门自己忙自己的。
当初许立群从聂教授那里也分到了部分任务,虽然不是一个完整的大项,但也同样不可或缺。
只不过东古语词典编撰是个要求严谨,能力全面的活计,他上个课还行,编词典就凸显出能力短板,水平太次,错漏太多,很快就被聂教授收回了任务。但即便如此,在聂教授身后,梁袈言也还是给他分派了一些简单的工作。
是他嫌聂齐铮太偏心,聂齐铮死了梁袈言给他派任务就是想骑在他头上,于是借口自己教学任务太重,直接回绝掉了。
他自己不做,当然就更不会拿来给自己的研究生做。
于是梁袈言不得不把应该B大负责的部分全都拿来自己做不说,还得担负起主编的职责,导致就算现在不负责教学,整天也忙得不见天日。
因为他不能跟学生接触,所以这些事许立群以为学生不会知道。
尤其是少荆河这种老实巴交的学生,平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会多打听那些“不该”打听的。所以他对少荆河一向也很满意。
正好现在少荆河要去参与编词典,虽然一开始他有点不太高兴,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也不啻为一个绝妙的时机。
老实巴交的少荆河这会儿终于似乎开了点窍,憨厚发问:“所以……许教授,您的意思是——”
许立群就等着他这句,平时笑眯眯的眼睛顿时凌厉起来,一时间竟显出了几分凛冽的光芒:“小少,你成绩好,专业能力也强,再加上我刚才说的,他喜欢的就是你这类型,所以梁袈言没有理由不招你。”
嗯,行吧,承你吉言。
少荆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
“等你进去熟悉了那些过程啊流程啊……总之就是工作都上了手,我们就想办法把梁袈言踢出去!”
少荆河一怔,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眼神深邃起来。
许立群看他不反对,凑过去把声音压得更低:
“你听我的,这事儿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先不说别的,一本词典的编撰,从根儿上正本清源总是应该。我们系现在只有我和他两个专业教授,他一走,必定就是我做主编。我保证到时候让你做副主编!”
少荆河还是没说话,他观察着这个年轻人的眼神,觉得还是有点捉摸不定。
不过要说他们系的研究生多少都有点书呆子,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个学科。恐怕这人现在一时之间脑筋还没完全转过来,于是他赶紧又加一把柴:“这项目从聂老开始,陆陆续续已经做了有十好几年了,还剩下的能有多少?再说,现在又有国家拨款,还有一些基金会和博物馆的赞助,做好了油水还是不少的。”
像是终于彻底听明白了,少荆河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
他一点头,许立群就放心了,立即又拍着他的肩笑起来:“小少,我就一直说你是聪明人。”
许立群刚才听他还提到他家里的情况,于是意识到也许这才是关键。
虽然少荆河家里具体什么状况他不清楚,少荆河自己也很少提,不过他知道少荆河是单亲,父亲在大型国企,职位是技术员还是什么,总之不大起眼。
他的家庭情况调查表上也写得非常简单,虽然没有申请贫困补助,但是许立群看他平时衣着用具都不显眼,也没什么社交娱乐,每天埋头学习,日子过得十分低调安静,大致能猜到他家经济条件应该也就是一般。
何况少荆河明明本科是葡语,突然研究生转来他们这个冷门得都谈不上前途的专业,多半也是冲着那点比其他专业稍高的国家补助。
所以跟现在年轻人扯那么多虚名啊情怀啊都没用,说到底还是得给点实际的。
少荆河点着头,许立群也笑眯眯地点着头,两人四目相对,共同点了一阵头,少荆河停下来:“许教授,我还没确定能拿到那份工作,您这策划提得……怕是有些早了。”
“不早不早。”许立群用力拍着他的肩,满脸堆笑,“我毕竟和梁袈言从师生到同事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说过,无论从专业能力还是个人条件,我都很看好你。所以你就安心回家等他的录用通知吧。”
少荆河故作苦笑:“可是您之前也说,我与梁老师共事风险极高,所以就算——”
“诶!”许立群这会儿很不赞同地打断,“小少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机遇向来与风险并存,你就算不和梁袈言工作,去到别的地方就一定没有风险吗?这世上哪有绝对安全的工作环境?那那么些被女领导骚扰的又上哪儿说理去?”
“噗!”少荆河这下真没忍住。
服气。
如此厚颜无耻,不愧是他的导师。
许立群一番歪理,他不仅没像之前那么较真,反而笑出了声,似乎整个人终于通透了,让许立群对他顿时也颇刮目相看,深觉孺子还是可教的。
“许教授,时间不早了,我还得做家教去,先走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行,去吧。”
两人就此分手。
少荆河只当花时间听了个笑话,满肚子嗟叹,昂着头扬长而去。许立群也自觉憋屈了这么多年,这会儿终于天时地利人和,曙光就在眼前,心情也分外舒畅。不禁嘴上哼了小曲,腆着肚子慢悠悠晃上了林荫路。
回到家刚进门,少荆河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迟疑片刻,才接起来:“喂,姑母。”
“荆河,”少琳莉温柔地开腔,“以后你不要再叫我姑母,我就当没有你这个侄子,你爸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少荆河顿在原地:“又怎么了?”
少琳莉用着她那套播音腔,不紧不慢抑扬顿挫:“你既然不打算回家,那就干脆脱离少家好了。反正我们家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不过记得把房子空出来,我好租出去。”
“我学校一堆事,跟导师做课题,还要写毕业论文,一直在忙,又不是故意不回去。”
“哦?这么说你是有打算要回来的咯?什么时候?几月几号几点?”
“……”
“说呀!”
“……等我弄完毕业答辩。”
“呵呵,你本科毕业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少荆河头疼。
“姑母,我又不是没回去过,每年过年我不都回去了吗?”
“少荆河,你知道我什么意思。你爸过年的时候回不来,他回来的时候你就找理由各种推脱。这次我早两个月就通知你了,你就算再忙,现在高铁这么方便,抽个一天两天真有这么难?”
“是真的忙。”他木着脸,站在玄关一动不动。
少琳莉那边也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地说:“你要这么躲着你爸到什么时候?难道这辈子都不打算见他了?”
“没躲……”少荆河吸了口气,原本想让情绪缓下来,没想到一直压在心底旷日持久的那股愤懑阴郁反而翻涌上来,把他呛了个鼻酸眼热。“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眨眨眼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只是低沉的语调依然泄露了端倪:“就算见了面,我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少琳莉倒真有些生气了:“少荆河,他是你爸。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哪怕你就把你心里这些年对他的那些不满、痛恨,什么都好,全说出来也行啊!你就跟他吵一架,也好过永远避而不见,两人永远不沟通吧?他是你爸!或者你就打算好要跟他脱离父子关系了?那行啊,我们也一起,整个少家陪着你——”
“姑母!”少荆河心里又烦又燥,声音也冷下来,“我刚从学校回来,真的很累了。这段时间确实走不开,等下次再说吧。你要没其他事的话……”
“荆河,时间眨眼就过了。你真的应该回来看看你爸。你来看看他这些年老成什么样儿了。”少琳莉顿了顿,有些哽咽,“你爸一直一个人在外面,真的不容易。”
少荆河握着手机,模糊地“嗯”了声,只觉得嘴唇都粘在了一起,舌根翻涌着苦涩。
“答应了,下次一定回来?”少琳莉终于还是退了一步。
少荆河又“嗯”了一声。
“那行吧。”少琳莉一搓鼻子,若无其事地说,“既然你不回来,那就去相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