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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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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卿月捧起香茗,吹了吹,正欲下口,想了想,不管沈清逸是为了什么缘由把她带过来,这菜总归是好,味道与京城的诸多酒馆与薛家厨房里的味道皆有不同,是她没尝过的新鲜味道,好吃的很。
故薛卿月没喝,反而将香茶递给对面的人,露出明媚的笑意,道:“沈公子,喝茶。”
“多谢三小姐,”沈清逸接过,面带笑意,这饭菜果然合她胃口,倒不枉他费了许多心思。
薛卿月吃饱喝足,心中喜乐,这一大早四处奔波的疲倦感也一扫而光,往椅子靠背上仰去,浑身放松,只是这一下饱了,她就微微有点困意,抬头往前看去,欲分辨一下时辰,却见三只白鹭和几只不知名的水鸟由不同的方向而来,自空中盘旋而下,落在湖面上。
眼前西面又有两只天鹅,一黑一白,长颈红嘴,体态优美,只是不停歇,伸长脖颈,灵活的钻入水中,又起,又入,如此反复,一直在寻找吃食,也见不到它脚下动作,只是浮在水面上,羽毛上沾着水珠,在阳光闪烁光芒。而白鹭亦是扑扇着翅膀,犹如体态轻盈的舞女,起起伏伏,也是为了寻找食物,此物虽美,究竟是禽类。
一眼粗看,湖面是绿色的,仔细看来是因为湖底水草丛生,水草随波而动,水面上是浮萍飘浮,水岸边的芦苇一簇簇的杂生,还不过半人高,是嫩绿色,岸上是各色的花树杂生,一簇簇的,一团团的,红粉叠叠,此情此景,优美如画,难以言表。
沈清逸见薛卿月并不说话,只是一直往水面上看去,眼光落在那鸿鸟之上,便笑道:“三小姐很喜欢这个?”
薛卿月闻声一愣,随即点头,道:“这鸿鸟生的漂亮,毛光锃亮的,看起来精神的很,岂不是比什么妆奁里的珠钗臂环来的有趣,那些东西虽好看,却是个死物,况且从小到大我也看腻了。再说我家那湖要和这里相比,竟只是个小池子了,这东西要是飞到我家去,我能看一下午呢,你也知道,我比不得你们,不能天天出去,我呀,闲得很,说来不怕你笑,就是那院子里的花我闲来无事,都数着玩呢。”
男子眼神一动,高门的闺阁女子碍于礼法,只得常常待在闺中,各种寂寞,难以多表,沈清逸吸了一口气刚要说话,却又听得薛卿月补充道:“虽是如此,也是我矫情了,虽不得常出门,可这衣食住行,一并有人料理,寻常男子要读书识字,求取功名,女子要忙于料理家务,我呢,父亲怜爱,竟是一年到头,女工也不必练,说是不必劳累,还有什么不好的呢?”薛卿月并没有看向沈清逸,就好像不是对他说,倒像是自顾自的笑道。
说着,她又想起了长姊,即使在这同一方天地下,却难以见面,大姐现在宫中,又在做些什么呢?
世人都说贵妃独宠,这岂不是天大的荣耀,可是皇帝对她再好,东西赐得再多,能见上的面终究是有限的,独宠六宫又如何?更何况姊姊的情况,还远没有传的那般好,那新入的贵人,难道是假的,薛家此番受压,冷言冷语也是听了不少了,而大姐呢?谁来为她排解?
皇家礼仪又繁多,公主皇子皆有宫女皆有嬷嬷先生教养,一日到夜,这灯火通明的皇宫,岂不是更寂寞。
薛家这泼天富贵,究竟能持续多久呢?薛卿月猛然想起,沈清逸在拈花寺随口的那句话,“你想做皇帝吗?”,薛卿月一时觉得浑身上下,寒热互涌,没有规律地冲击周身血脉。
沈清逸看见女子脸上表情瞬息万变,他站起身来,做手势招来船家,往前望去,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这白苑大得很,这地方也不过只是一角,我们不如再去别处看看。”
薛卿月平复心情,点点头,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轻松的上了船,上了岸,见那花丛中嗡嗡作响,她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朝沈清逸笑道:“沈公子不瞒你说,我小的时候,无聊的紧,见那小虫儿往花心里钻去,我便把那花瓣给拢起来,单看那虫子在里面乱窜,你说我无不无聊。”
见沈清逸默不作声的笑了,她又想到,沈公子呢,他的一天又是如何度过的?薛卿月不觉自己竟是头一次,想知道别人的生活。
行行重行行,绕出花丛林木,到了另一边,薛卿月和沈清逸有一搭没一搭的一面笑一面说,见沈清逸兴致大好,薛卿月方说到:“方才从朱雀路来的路上,我是说笑的,沈公子莫要往心里去,莫要真把我给恼了,至于现在,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沈公子说投桃报李,自是当然,只是你究竟想要什么回报?”
沈清逸脚下一顿,正欲答,耳边却听得一声女子的娇笑声,和年轻男子的说话声因为背着身,看不到人,但他并没有回头看去,反而是薛卿月正对着,只见眼前女子脸色一变,动作比寻常时候快上十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将他拉过,力道极大,险些将他的衣袖拉下。
沈清逸很顺从的没有出声,一面轻轻理好衣服,一面慢条斯理的朝前看去,又看了眼薛卿月,后者显然是浑然不觉,只是定定的往前看去。
沈清逸环视四周,此地地势正好,离得不远,却恰好将薛卿月二人挡住,他们在暗,对面人却在明。
只见薛卿月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咬牙,手蜷起,握成一个小拳头,一边低低的说:“谢程立如何会在此?”显然并不是要求沈清逸的回复,而是喃喃自语。
薛卿月目不转睛的望着不远前的人,一男一女,皆是华服锦衣,彩佩纹绣,神采辉耀,那男子容貌俊美,尤其是生的一双眼睛极美,勾魂摄魄,只是女子身形矮小一些,持着一柄精美的团扇,半掩着脸,似乎在笑,二人挨的很近,并排走着,两人之间不过一指之隙。
听墙角非是她的作风,只是眼前之人,不是别人,却是她二姐的未婚夫婿谢程立,而他身旁的女子不是别人,竟是,裴秀绣!
怎么会是裴秀绣!薛卿月心中大怒。
沈清逸只是默默的站着,面上无甚表情,眼神却是冷的。
裴家与薛家,这两家的轶事在京城是传的风风雨雨,各种传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无穷。
这两家种种事故和故事,犹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要捋清这两家的关系,要想从京城的诸多谣言中,知道往昔的种种,对很多人来说或许很难,但对他来说,却不算难事。
自薛令月的第一任未婚夫婿端王子夭不幸折后,薛二女其后就与裴家的嫡长子裴语冰定下婚事,裴薛在朝堂上亦是有来有往,两家本就不算差的关系,因着这份姻亲,更是有了质的飞跃。
世人皆说薛家的传统,就是从上到下都护短的很,对谢家如此,对裴家亦是如此。如今的裴惠妃,当年就是借了薛贵妃的光,本来年纪已大,无甚恩宠的她由嫔升到了妃,只是后来,这裴惠妃就有了孕,今上子女并不多,亦是大喜,薛贵妃亦是道贺,赠了一件贵重的贺礼。
有子那一切就不同了,裴家便躁动起来了,往上走个三四代,裴家亦有女贵为太后,试想天下大族,既然送女入宫,难道不希望能有自家血脉入主东宫吗。
只是不知为何,裴惠妃突然就传出险些滑胎的消息,种种迹象指向的是薛贵妃的那件贺礼,只是薛贵妃荣宠正盛,便好似被压下一般,宫中无人敢说,再后来京城各地便传言,薛令月品行不端,放荡无礼,至于如何不端,那说法可就多了,薛家虽贵,难道能封住天下悠悠之口?
谁家得势,与天下人何干?这得势之家再失势,岂不是好看又热闹,后面是传言更甚,于是裴家自然顺应民心,顺水推舟的退了婚事。
一个女子其姊心狠毒辣,其妹品行不端,这剩下的几个小的能是好的吗?自此薛家的名声就更难听了,谣言一波一波,再后来传出薛卿月怒打裴语冰的消息,听说打的人是头破血流,险些害得人家一个个好端端的大家公子破了相,总之,一传十十传百,世人皆道,果然,蛇蝎美人,仗势逞凶,无礼至极。
自此以后吧,薛裴两家相看两生厌,是彻底结下了梁子,像是打了个死结,谁也解不开,也无人想去解开。
这便是裴薛两家传言中的主要部分,当然,其中有许多与事实相违背的地方,有些甚至无需去探查,只要轻轻推敲,便可知许多矛盾之处。比如那最浅显的,如今薛卿月也十五岁不到,那当年薛卿月一个稚龄少女,如何能将一个比她年长好几岁的男子,打的头破血流呢?
沈清逸回神,往身旁人看去,眼前,薛卿月是彻底把那不待见写在了脸上,倒也也难怪,毕竟眼看那裴秀绣的脚一扭,就不偏不倚的刚刚好撞在了谢程立怀中。
这一下,这一扭,真是巧的很,妙的很,什么叫做如柳一般的腰肢,这就是杨柳小蛮腰啊!
若是偶然摔倒,不过是道声谢的事,为什么可以腻在一起这么久?
眼见,裴秀绣头埋在谢程立怀中,一时抬起头,仰望着谢程立,云鬓颤颤,满脸娇羞,越发显得那女子娇弱动人,谢程立自是顺手将她搂住,安慰不迭,看那模样,倒像是一对恋人。
薛卿月脸上一白,抿嘴咬牙,她二姐那样的人,爱热闹又好耍,一刻也静不下心,因为婚事,还安安静静的在家里绣花呢,这几日她偶然从那灯下过,还看见谢氏在耐心地勾着一双小娃娃鞋。
阳平公主那边来人,说的话可是好听得不得了,这谢程立,他当他是谁,他怎么敢!
还有这裴秀绣她呢,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她也不要命了吗?她图什么,她二姐婚事将近,裴秀绣难道还想横刀夺爱?
她二姐为什么要嫁给这种东西!
薛卿月收回眼神,缓和自己的呼吸,心中思索,要是直接上前质问,能顺利吗?谢氏知道了会如何,谢家又会如何辩驳?还有这裴秀绣,裴家能老实?要是非但不能问出什么,反倒给了她们时间准备,从以前到现在,裴家倒打一耙的事还少了?这两人挑了个这么偏僻的地方,想是颇有准备,而且,为什么一切都是这么巧?她和沈清逸来到这里,真的是巧合和偶然吗?
薛卿月冷冷的看了谢程立一眼,冷笑一声,又深深的叹了口气,方道:“我们走吧。”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好。”沈清逸最后瞥了眼谢程立,后者仍是满脸红光,眼角带喜的和裴秀绣柔情蜜意,想起那日父亲的话,他一挥袖,跟上薛卿月。
沈清逸陪着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走了好一会,薛卿月方道:“沈公子,这些日子,我几乎要觉得你无所不能了”薛卿月感叹,复又道:“你不是商人吗,我要买东西,你可愿意卖给我?”
“哦?”沈清逸脸上露出一副好似一丝多余的感情也不外露的笑容,轻声笑道:“三小姐想要什么,天上的星星,水中的月亮,可就……”
“明人不说暗话,”薛卿月打断他,“我要买关于谢程立所有的消息,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不必我浪费口舌吧?”现在多说两句和谢程立有关的,都让她感到窒息。
“那么?”
“你要多少钱都可以。”
“三小姐说笑了。”
薛卿月回过神来,也是,沈清逸怎么会缺钱呢。
“你要什么直接说吧,无论是我,就是我爹,还是我们整个薛家,只要能做到,我便倾尽全力!”
“哈,三小姐严重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沈某并无所求,这件事倒不如就暂且搁这吧,等我想到了再说也不迟,倒是三小姐要就这样回去吗?”
薛卿月抬头,目光越过沈清逸,往前看去,眼神冰冷,带着一丝按不下的愠怒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