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牡丹》君常乐

17、第17章

　　沈清逸看着身旁的女子，目光不由得在两边打了个来回，最终落在薛卿月身上，薛卿月无所察觉，目光依旧放在前方，攥起手成拳状，身体微微向前倾去。

　　云空禅师走动，薛卿月也随着动了身子，似乎是为了找一个合适方向，然后又盯着云空禅师，沈清逸看着她，一时微风趟过回廊，拂起女子帷帽一角。这一瞬，沈清逸看到女子，轻轻地咬着下唇，面色凝重，像是若有所思。

　　沈清逸移开目光，心中却不由纳闷，沉思到，这是为何？

　　京城里的各路消息，他从来都比寻常人多了解一点，京城地广人稠，人多自然各色的传言也多，外面风言风语的，可信者十中无三。

　　薛卿月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敢说全知全解，但他最起码明白，薛卿月并不如外界传的那般骄纵无理，目中无人，更不会动辄出口伤人。

　　而云空禅师虽然年轻，却精通佛理，乃是远近闻名的大德高僧，加之外表俊朗，为人平和，多人皆是一视同仁，且宠辱不惊，多有佛性，按理来说，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是惹人厌恶的存在。

　　再来云空禅师虽说年轻，但也是近而立之年了，薛卿月与云空禅师年龄悬殊，一个是养在深闺中的高门小姐，一个是青灯古佛前的僧人，按理来说薛卿月应该与云空禅师无甚瓜葛才对。

　　可看眼前女子这般模样，全然不顾周边的环境，只是目光紧紧的跟随着那僧人，因为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女子的表情。但沈清逸却能猜个大概，想到这里，他真是的自觉疑惑不已。

　　沈清逸还在思索，却听得耳旁呤叮作响，原来是薛卿月提起长裙往前跑去，云鬓之上的翠凤步摇随风而动，叮铃作响。

　　沈清逸下意识就想出手阻拦，却迟了一步，手中划过的仅仅是女子几缕的乌黑发丝，而后徒留清风。

　　沈清逸望着自己微张蜷曲的右手，一时怔住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奇特情感，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细细分辨，竟仿佛是酸楚与微微的刺痛。

　　耳边是风的呼呼声，薛卿月绕过长廊，踏上石子小径，穿过花丛，她对着里很熟悉，几乎不用主动去想，脚就会随着身体而行动，于是她用着最短的时间，沿着小道，往云空法师那边跑去。

　　但当薛卿月将快到那云空法师面前时，她又微微放慢脚步，绕过一棵棵开得正艳的梅树，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

　　 沈清逸早已回过神来，他的步伐比薛卿月快得多，但他并没有赶上她，反而是跟在女子的身后，不远不近的看着她。

　　沈清逸看见薛卿月在离云空禅师十来步的地方停下，似乎沉吟了几息，打量了一眼四周，然后摆出一副十分随意的模样，轻飘飘的往云空禅师身旁走去。

　　云空法师斜背对着薛卿月来的方向，又正在与那女娃儿说话，而他的注意力显然放在那小女孩身上。

　　云空禅师似乎和那女娃儿十分谈的来，他蹲下身多说了几句，又笑了笑，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却并没能注意到从他身边走过的薛卿月。

　　即使隔了这些距离，沈清逸也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四周一寒，一时竟不由得笑了，很显然是那丫头生气了。

　　他想了想，心道，以薛卿月的个性势必会做点什么的，一时起了勾起了他的兴致，便饶有兴趣的往下看去。

　　果然，只见薛卿月又生气又要克制，便轻轻地跺了跺脚，那璎珞圈随着女子的抖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云空禅师仍是无所察觉。

　　薛卿月只觉得自己已经要气炸了，气得她只想吐出的一口热血，给喷他一脸，这黑心和尚，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瞎！

　　薛卿月一咬牙，随手将帷帽一掀，露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望向眼前人，沈清逸抬起头放眼四周，只见许多女子和游人都往这边看来，还夹杂着一些赞叹声和压得低低的抽气声。

　　薛卿月冷眼看着云空，只见他先是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 然后很是感慨的笑道：“你长大许多，我一下都认不得了。”

　　“少给我套近乎！”心中骂道，嘴上却并无半分言语，只是长长的睫毛微颤动，在梅花的衬托下，看起来是愈发的明艳动人，一时周围都骚动起了，薛卿月却全不理会，两只眼只是直勾勾的望着他，那样子，就好像在等待云空禅师的下一句话。

　　眼前虽是绝色，而后者却是面如止水，明澄澄的眼睛，如同古井一般并无半点波澜，仍旧是满目慈和的平视着她，与看那一花一草，和看那女娃儿无异，只是眼中更带着几分慈祥。

　　薛卿月心中一堵，眼睑一抬，本就蜷曲乌黑浓密的睫毛更往上一挑，不自觉流露出十分挑衅，她伸出手推开那小姑娘，似乎想更上前一步。

　　不成想手上力度一下没有收住，那女娃儿一个没站稳，哎呦一声，只见那小小的身子，就软软的往后倒去，薛卿月惊呼一声，却没能来得及拉住她。

　　所幸后面是一片草地，松软的泥土，没听到一声闷响结束，就看见那女娃儿迅速的爬起来，抬起小小的手，三两下的拍了拍手和衣服，揉了揉头发，笑呵呵的望了她一眼，并没有哭，却急忙往回看去，拉着她身后的女子的手，安慰似的笑道：“娘，我没事！你别担心……”

　　薛卿月这才完全注意到到眼前女子，身量高挑，圆脸杏眼雪肤，标致的五官，只几眼，薛卿月一时无法估算出她的年纪，但按理来说，本应该是十分好的容貌，不知怎么的，却不施脂粉，将面容衬得更加寡淡，再加上黯淡的眼神，黑黑的眼圈，更将颜色减了两分，只有一张樱桃小口，还算饱满红润。

　　薛卿月又看了眼那女童，女孩儿满脸稚嫩，但眼神里露着聪慧与坚韧，常言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想这女孩不会超过十岁的模样，但看起来却比寻常孩子成熟的多，见那女童称她为母，再观其发髻盘起，作妇人状，想必这女子是已为人妇。

　　薛卿月正欲道歉，还没走两步，贴近前，正张开嘴说了个“抱歉”，那小姑娘笑笑，正欲答话，话音还未出，却听得哇的一声，手中的花篮子往地上坠去，那女子虽生的身材高挑，哭起来却像个孩子一般，不管不顾的。
　　 这一下，非但把薛卿月吓了一跳，连云空禅师都脸上露出意外之情，上前规劝到，云空的声音，低沉悦耳，抑扬顿挫，声声扣入心间，那是长年累月颂念佛经的效果，只是似乎对那哭泣的女子全无作用，倒是薛卿月听了，心中涌出无限的愧疚之感，却无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不迭的表达歉意。

　　那女娃儿才到妇人腰间，却一面安慰着母亲，一面还要应付薛卿月，更是手忙脚乱，那妇人只是哭，哭的薛卿月心中发麻，却只是无奈，待要叫她不哭，却没好意思。

　　薛卿月又苦又恼，她理亏在先，要是别的还好，唯有这女子的泪水，让她无可奈何，却又纳闷，为何这小的反而行事稳重端庄，大的却……

　　正腹诽，云空却似乎能感觉到她心中的想法，低低的说：“韩夫人的心智似乎有些异于寻常人，你莫要怪她。”

　　薛卿月点点头，一面继续安慰到，一面看着那女娃，一时觉得这孩子长得可人，且一时竟觉得有几分熟悉之感，心中奇道，莫不是这便是人常说的，投缘，这样一下，心中就更为感叹。

　　一歪头，眼见了那篮子中的花，心中一动，正想寻思个法子多送些钱财给这对母女，这到时候好法子，于是在身上四处找了找，方发觉并没有带钱，脸上露出泄气的表情。

　　那妇人本在哭，却一下往薛卿月身上扑来，薛卿月吓了一跳，那妇人本比她高了半个头，一下撞入怀中，她更觉怀中一沉，整个身子往下压了几分，一下她动也不敢动，却也并没有推开。

　　正胶着着，却听得一声 ：“夫人，我要买花。”

　　是沈清逸举着一个荷包，捡起花篮，那妇人果然有所反应，虽未止住哭声，却抬起头来往沈清逸方向看去，泪水涟涟，却让这张寡淡的脸平添几分异样的神采，薛卿月感叹，这本是一个十分标致的女子，如何，却弄出个这般毛病。

　　“你要多少，”那女娃儿替母亲问道。

　　“这些我全要了，”沈清逸柔声笑道。

　　那女娃应声，“这花篮是我和娘编织的，也一起送给哥哥，”她将花理好，在花篮中摆出漂亮的形状，没有给沈清逸，反递与薛卿月，“我知道，他一定是送给姐姐的。”

　　沈清逸点点头，眼睛望着薛卿月，嘴上却是对小姑娘笑道：“有劳小韩姑娘儿了。” 一边将荷包直接赠予了那女娃，那孩子脸上虽是难掩的讶然，脸上似乎挣扎着，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薛卿月没有推诿，只是朝怀中的妇人笑道：“韩夫人，劳烦您起来一下，我好接着这花篮。”

　　那妇人一扫戚容，反而朝薛卿月笑呵呵的望着，不知怎么的，四目相对只见，想是那又哭又笑的表情看起来滑稽又古怪，薛卿月看着突然觉得有些儿发瘆。

　　那妇人起身，从薛卿月怀中离开，眼光却放在薛卿月左手上，薛卿月低头，原来自己手中带着一个鸡血玉镯，这镯子亦是珍品，薛卿月却没有迟疑，一下将玉镯褪下，递与那妇人，韩夫人欢天喜地的接过，并没有带上，反倒举着镯子，高高兴兴的看着，嘴中是喃喃自语，旁人却是半点听不懂。

　　薛卿月长叹一口气，和沈清逸道了声谢，随即理了理被韩夫人揉搓的皱巴巴的衣服，她本还想多和那女孩说两句，却想想又罢了，随即不知在向谁抱怨似的说：“我饿了!”

　　说着薛卿月偏过头去，径直往前走去，而原本方才她目光一直追逐着的云空，她却没有再看一眼。

　　云空禅师也仍是微笑，没有说话，和沈清逸对着行了一礼，与那韩夫人道别，便从另一方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