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长安十年

17、第 17 章

　　进入星际舰队需要进行多项笔试和能力考察，其中量子力学是重中之重。
　　周晓作为星际舰队的未来成员之一，已经通过了各项考核，对它自然不陌生。
　　他好奇、迷茫、处处怀疑，但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近距离亲身经历过。
　　一股让人浑身发寒的恐惧油然升起。这大概就是对他的惩罚了，一种驱使他的心理接近崩溃边缘的试探，几近神的手笔。
　　上帝也会掷骰子！量子力学的主流学说哥本哈根诠释认为，当你对这个世界进行观测的时候，多种可能的波函数坍缩为一个，这种诠释与“平行世界”理论恰恰相反，每一次选择，都使无数可能的支线坍缩为一条，你沿着选择后的支线继续走，走出独一无二的人生。
　　而量子力学中的少数派——野心更大的多世界诠释则认为，一旦观测，则分离出无数个平行宇宙，每个宇宙都有一个确定的状态。多态可能既不叠加也不坍缩，而是共同存在。之所以互不干涉是由于各个宇宙间有退相干，多个世界不会重叠，一个宇宙中的人不会察觉到另一个宇宙中“自己”的存在，只按照各自的轨迹行进。
　　而山庄里发生的一切，显然是退相干被延迟，多个“平行世界”互相干涉所产生的结果。
　　所以周晓所遭遇的这一切，这叫人心灰意冷生不如死的惩罚，是建立在多世界诠释的理论基础之上的。
　　他早就该清楚，不止一个佛奥列，不止一个莫茜，也不止一个万琼历……
　　袖扣失而复得并非因为佛奥列不合时宜的缝补，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老管家代替了他。难怪他一直找不到佛奥列杀害万琼历的动机，这是必然的，另一个宇宙中，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呢？周晓甚至看不透，这短短七天究竟出现了几个不同世界的佛奥列。
　　他如今只能依据当时的反应断定，杀人者和第二天早上发现万琼历死亡而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老管家并不是同一个人。
　　同样，莫茜为什么开枪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另一个世界中的大小姐和他的拖油瓶弟弟周晓之间一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恩怨纠葛。
　　更可怕的是，周晓永远无法弄清楚，在他被莫茜袭击后，从雪地上醒来的那一刻，究竟是自己误入了一个新世界，还是他所在的世界换人了。可以肯定的是，多个世界的重叠，才导致他发现了一个死去的“自己”。
　　最奇怪的是，自己为什么毫发无伤，是因为被袭击的那一刻，正巧处于多个世界相关联的重要节点上吗？
　　人们习惯将未知而神秘的力量称之为“上帝”，而那封让人毛骨悚然的遗嘱，并非巧合，显然正是“上帝之手”在暗中操作了。

　　这一刻，他颓然坐在地上，单薄而冰冷的身躯好像随时会被击垮，他的脊背缓缓贴上大地，仿佛那将是他最后的归宿。
　　也是他曾经最向往的归地，有风，有雪，有隐在深处的泥土，有呼之不竭的空气。
　　周晓安静地躺在大地上，入眼是广阔的蓝天，他在等待下一场大雪的到来。
　　这场惩罚不知何时结束，他还将被卷入多少个这样的平行世界，经历多少耸人听闻的屠杀，看到多少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才能真正得到解脱。
　　“淹没我，将我埋葬在这里。”他这样喃喃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眼泪流下脸颊，还没被风干，就感觉一瞬间自己失去了意识。
　　脑海中黑暗一片，原来生命到了尽头，竟然是这样悄无声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应该是到达天堂了吧？不过一直住在地下的人们，真的有去往天堂的资格吗？那里应该早已被地上世界的公民挤得水泄不通了吧。
　　“你醒了。”这是陈述，不是疑问。沉闷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声音在周晓耳边响起。
　　他缓缓睁开了眼，感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只是四肢百骸却酸痛不已，空气里仿佛依旧有雪的味道。
　　周晓费力地抬起眼皮，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人。
　　那位名叫叶止云的少将大人，星际舰队的高层之一。

　　四周不再是冰冷黑暗的铜墙铁壁，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柔软的床，他们身处一个并不算大但十分整洁的卧室，窗户朝南，风从敞开的半扇窗中侵入，吹散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儿。
　　他离开了监狱，周晓曾经以为自己要在那里呆上一辈子的。
　　“这是哪里？”他忽然头痛欲裂，上一刻发生的事，却像上一世那样遥不可及。
　　“恭喜你，周晓。你通过了星际舰队的最后一道考核，我代表舰队欢迎你的加入。”少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淡漠而不带感情地说出了这番贺词，周晓望着他单薄而性感的嘴唇优雅地吐露这些字句，却只觉得整个人懵住了，无法动弹。
　　“不，上一刻，我还……”周晓试图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如果不亲身经历，谁会相信那样波诡云谲的一件事，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是我们对你的考验。仅仅通过笔试，我们无法判断你身上是否具有星际舰队所需要的特质。只有实战考核，才能让我最直观地了解你。最后，鉴于你勘破了那个世界的秘密，我们认为你符合舰队的要求，破格录取你成为舰队一员。”少将站在窗边，因为背着光，周晓看不清他的脸。
　　“请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梦，又或者是一个以假乱真的游戏世界，里面的每个人都是npc。”周晓忽然手握成拳，语气有些急迫，不难听出里头满满的期待和紧张，甚至声音都在微微颤抖。
　　“好好休息，李然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在查。因为证据不足，你被无罪释放了。”少将从窗边缓缓踱步走过来，快到床边时，他的脚步微顿，“那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
　　“不，不……”周晓脑袋里一片混沌，他想向眼前的少将问清楚心底的疑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他不能忍受有人因他而死，如果仅仅是为了考核，即使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即使他们来自平行世界，他也无力承受。
　　“等身体好一些了，你可以回去收拾东西，下月初来舰队报道。”少将在他床前驻足片刻，慢条斯理说出这番话。所谓的“回去”，周晓自然明白，是指回到地下——他原先的家。
　　周晓刚想再说些什么，少将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接下来的几天，每餐都有机器人准时将饭菜送达周晓的床边，他们比艾伦高了将近一倍，这些银灰色的大家伙宛如变形金刚一般站在周晓床前，操着机械化的口音对他说：
　　“您好，请用餐。”
　　“……”
　　“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有了，谢谢。”
　　周晓想起了他的小机器人，他出事的时候一直都带着它，直到被逮捕。
　　它去了哪里呢？如果被人发现艾伦早已过了服务期的事实，它会被立刻扔进废物回收站，等待熔炉重造吧。
　　不，不行，它像一个小孩那样乖巧懂事，每次看向周晓的眼神，都像在期盼着他带自己回家。
　　不，不对，它就是一个小孩！
　　周晓从床上弹跳起来，他决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到他的小机器人，全身肢解、大卸八块、熔炉重造……他想到这些词就头皮发麻。
　　想都别想，谁也不能对它做出那种事！
　　他按响了床头的铃，这次出现的不再是冰冷的机器人，而是一位穿着制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走到周晓面前，先微微鞠了个躬：“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很难想象，竟然有机器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当然。您能帮我联系少将吗？”
　　“你是说，叶止云少将？”
　　“是的。”
　　“恐怕不行，我们没有权限，而少将一整个周末都不在家。您有什么需要传达的吗，或许我们可以另想办法。”
　　“我……我有一个小机器人。”周晓立刻红了脸，那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他撒了谎，或许比这更严重一点，他还犯了盗窃罪。“好吧，它是个白色的小不点儿，我捡到了它，当时它已经过了服务期，锈迹斑驳无处可去，如果交出去，肯定早就化成一滩铁水了。所以我……”
　　“你……”中年男人斟酌着措辞，“你收留了它。”
　　“是的。”周晓忍着通红发热的耳根继续解释道，“自从我被逮捕后，它就不知所踪了，我想找到它。”
　　“好吧，我都知道了，这完全不需要惊动少将。”中年人耸了耸肩道，“你被无罪释放之后，我们把你之前被扣押的随身物品也带了回来。它正在杂物间里躺着，好像很久没有充电了。”
　　周晓听完，松了一口气，央求着中年人带他去拿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
　　现在，艾伦被潮湿的布巾一遍又一遍擦过，然后又站在窗边晒了一下午太阳，除了接缝处的铁锈，它看上去干干净净的，整洁而体面。
　　落日洒下最后一片余晖的时候，小机器人醒来了。
　　现在它的身体里已经储存了充足的电能，肚子上的电子屏幕显示艾伦处于开机状态，正导入先前的数据，89%，90%，91%……
　　它的蓝眼睛忽闪忽闪地由一条横线渐渐变成了一个圆圈，并且越来越清晰，仿佛人类放大无神的瞳孔慢慢紧缩，焦距也回来了。
　　直到有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主人，编号726为您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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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了又改，终于回到现实啦～～不要大意地评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