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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   接到Linda的电话是早饭后,纪如瑾打开电脑,邮箱里是昨晚Linda发来的新剧本,附件栏密密麻麻,排了5、6个文件包,文艺片、动作片、商业片,各式各样,拍摄地却都是一个地方,桐城。

      十年前,纪如瑾绝不会想到自己会走上从艺这条道路,那是她觉得虽然风光逼人,却一定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行。

      一想到这里,又无可避免的想起大财团掌舵人韩雅夫看向她轻蔑而冷厉的眼神,优雅的声音全是目无下尘的高傲:“你不过是一个女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怎么证明你的价值。”

      韩雅夫是五十年前白手起家的商人,手里富可敌国的财富一点一滴都是自己奋斗而来,比金钱更宝贵的是他对人对事的精明强干,有资格质疑任何一个人。

      虽然他风流场里的绅士风度,常常毫无保留的为那些闺阁里的贵妇人、富家小姐展现,即使身居高位,仍然为人赞颂他平易近人,富有魅力。但那富有魅力的绅士风度,本身就藏着肆无忌惮的优越感,像他那个年代的大多数人一样,行事做派已经是非常道地的洋人风格,谈民主谈平等,骨子里仍然是旧时封建道德的男尊女卑,从来不把女人与男人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对同一阶层的贵族小姐是处处优雅的绅士风度,对于年轻又出身平凡的纪如瑾便是毫不掩饰的轻慢。

      在他眼中,年轻的纪如瑾不过是又一个看着韩家有钱便处心积虑想要倒贴上的女人,同他这些年见过的那些或明丽或妩媚的女子并无不同,说得有多自立自强,其实转来转去不过都是为了钱,不知道灌了什么迷魂汤给自己的宝贝孙子,非是要她。

      纪如瑾从未遇过这等阵仗,藏在袖子里的手在发抖,声音却平静得镇定,说自己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一个正当生存下去的机会。

      韩雅夫隐去嘴角边轻慢的嘲笑,冷淡的看着她:韩家花这笔钱买下她,不是因为缺了一个女佣。

      后来是因为什么呢,她站在韩雅夫阳光明媚的书房里,却觉得光线白得叫人发冷,最终这场对话里她退无可退,掏出藏在衣服里的水果刀抵在脖子上,说如果没有机会,她愿意用这条命偿还韩家的一百万。

      人前一向好做和蔼的韩董事长望着她,眼里透出赤裸裸的寒意,盯着她半晌,平直的嘴角复又稍稍扬起:“好,既然这么有骨气,那我给你个机会。”

      旧时有个文人曾写一篇文章,里头有:春风十里扬州路,笙歌燕舞,脂浓粉溢。不知夜色深处,多少姝丽,无人记得。

      历史的时间转瞬即逝走过几百年,权力与财富可以做到的抹杀与泯灭却是惊人的相似,韩雅夫答应了她,不会把她送到韩慎熙的床上,却提出条件,如果她三个月以内,如果能通过名导李墨的试镜的话。

      李墨是国内一线的导演,然而比名声更大的是脾气,文艺片出身,喜好采用新人,对名气背景之类毫不在意,就算是有点名气的明星歌手,试镜的时候演技不好也常常当众叫人下不来台。

      纪如瑾那时候只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中生,毫无表演经验,能有在名导那里试镜的机会已经离奇,还要争取通过,简直不可思议。

      但纪如瑾别无选择,脊梁上顶着一口气,双脚悬在钢丝上,千钧一发,只能答应。

      一个从来只会读书,没学过舞蹈,不会唱歌,连学校周年表演舞台都没上过几次的普通女学生要如何步入艺术之门呢。

      就算多年以后的纪如瑾来看,那三个月仍可称作地狱,就是字面意思的地狱,与精神打击没有一点关系,但在身体上的挑战几近极限。

      纪如瑾样貌清秀,身体匀称,走在人群中也可算是小美人一名,但若放到美女如云的文艺圈就很不够看。

      在学习技艺之前,身材条件才是大问题,否则就算技艺练得再好,在镜头前只剩毫无美感的臃肿,也难以谈上文艺。

      一天一顿饭:一块水煮土豆,一小碟西兰花,三块鸡胸肉,基本保持在不可能吃饱,但饿也饿不死的平均水平。但越到后期,其他的训练任务越重,终于在纪如瑾第三次血糖过低被饿晕过去之后,医生开始给她挂葡萄糖的点滴,控制在经过计算的份量,既不会产生脂肪又能保持她的体力不再晕倒。

      学舞蹈的人,一般适龄是在6、7岁,因为孩童筋软,更好训练基本功。纪如瑾大了十多岁,只有三个月时间,练习的结果只能比那些人更好,于是开始整夜整夜劈着一字马睡觉。最开始的时候,纪如瑾以为自己会痛到昏迷,但并没有,只是无法入睡。训练的老师,都是名师,受了韩雅夫的嘱咐悉心为她训练,但对她并没有什么怜惜,她睡不着便继续训练,一个一个轮流上岗。纪如瑾顶着一口气,从不示弱,老师只要来上课,她就开始训练,如此反复三天,第四天在床上劈着一字马终于睡着,一直睡到第二天太阳高照。

      还有练习眼神,肢体动作,仪态形象,演技,声乐,凡是一个电影演员该会的,老师轮流上场,直逼出她最后一丝精力。

      纪如瑾明白韩老太爷的意思,机会不是没有,但是只有一次,如果想要就要看她受不受得起,不行就趁早放弃。

      训练的辛苦犹如炼狱,不知日夜,在这之前,她从不知道会有一种学习训练的过程比她备战高考更加艰辛。

      负责她的老师姓程,从第一天给她训练开始,皱起的眉头就没松过。但她不认输,一遍做得不好的动作练十遍,十遍做不好的动作练一百遍。不到位的地方,一点一点对着镜子抠细节,嘴角要挑到多高才是合适的弧度,眼睛要如何看才是应该的眼神,不厌其烦,事事认真。

      这样练习到第二十九天,她以为自己这回真是走到尽头,毫无希望了,这位程老师却来到训练教室,仍然是严肃的表情,告诉她,你可以准备试镜了。

      纪如瑾的庆祝方式,是听到之后还没来得及微笑,先一头晕在了地上——太久睡眠不足,一口气松下来,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那个时候,她以为这就是结尾了,毕竟同韩慎熙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突兀又离奇的偶然,只是发生在暮春的四月,那时微风太温暖,桃花太明艳,叫人产生了恍惚的错觉。

      那天是华兴高中八十周年校庆,本来班上安排是一个群舞节目,男女同学两两搭配,要在现场跳交谊舞开场。

      临到开场,纪如瑾的舞鞋却开了一个大洞,鞋底直接脱落,连撑样子都撑不了一会。纪如瑾有些抱歉的看着跟自己搭配的舞伴,搭配的男生倒是很大度,还主动安慰她,站在江离身边的孙梦梦却发出响亮的笑声,故作好心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纪如瑾,就算家里没钱,八十周年的校庆活动也应该买质量好一点的舞鞋,不够可以找同学借嘛。”

      纪如瑾没理她,倒是孙梦梦身边的江离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甩开她硬拽着自己的手,走到纪如瑾身边,宽慰她群舞本来就人数过多,少一两个人不会影响什么。

      纪如瑾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江离与孙梦梦翩翩起舞。就算江离表现得再不喜欢孙梦梦也好,舞台灯光下,盛装打扮的孙梦梦肌肤若雪,面似芙蓉,十足一个甜美清纯的小公主,站在斯文温雅的江离身边,任谁都得说是一对璧人。

      她除了早比孙梦梦认识江离,其实也不占什么优势。孙梦梦的姨妈是江离母亲的同学,虽然江离不说,但她知道其实孙梦梦常常去江家,与他父母都相处得很好。

      原本一根筋只挂心学习的纪如瑾,看着郎才女貌的江离与孙梦梦,再粗的神经也终于有点十六岁女生花季雨季的伤春悲秋了。

      原本就因为舞鞋被毁而不好的心情,因此越发郁卒。

      看了一半的晚会,突然就没有兴致看下去了,连自己班的节目都没演完,就偷偷收拾书包提前回家了。

      可是刚刚拐到家门口那条必经的路上,就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拳打脚踢还有一个男人痛苦的闷哼声。

      平镇其实治安很好,至少她家门前这块离派出所不远,不是不良少年喜欢光顾的地方。

      黑乎乎的小巷看起来既幽暗又阴森,几个黑色的身影透过路灯反射在对面的墙上,似乎是几个人围着一个人单方面的殴打。纪如瑾觉得害怕,想要快步离开这里,但走了几步,心里又一阵挣扎。总觉得自己如果不管,可能就没人会发现了,那个被打的人可能会被打死,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退了回去。

      小巷响起一阵警笛声,“呜呜呜”的在安静的黑夜里格外的刺耳。大概打人的那群人本来也心虚,听到警笛声,没一个人回头查看,踢了倒在墙边的男人几脚,便一窝蜂的跑掉了。

      纪如瑾探过身,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小巷,才关开下载的警铃声。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墙角一照,才发现已经倒在墙角边的韩慎熙,墙边是一滩深红的血迹,白色的衬衣上都是脏兮兮的印子,脸色苍白得吓人。

      在她跟韩慎熙开始的许多次相遇里,她一直都觉得是阴错阳差的际遇,是露水一样的因缘际会。但命运的隐喻那么诡谲而不可捉摸,她那时自以为沧桑成熟,实际天真懵懂得不负十六岁的年纪。带着对未来勇往直前的憧憬与热情,如飞蛾扑火般坠落到这个俊美深沉的男人面前。她哪里知道未来并没有她所向往的阳光跟雨露,只有成长的曲折,一道一道非将人心头的那点热血烧成火,逼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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