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Chapter 7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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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市里人山人海，许多元旦节前没顾上采购的人都出门了，比平时周末人还要多。
音响里放着喜庆的歌，双蛋节，摆了半个月的圣诞树还没有拆下来，顶天立地地挺在路中间。
购物车被抢完了，江知妍拉着一只拉筐，沿着货架一个一个地逛。
她想着，要给程签买点东西，他昨晚说这回回来会呆半月。冰箱早就腾空了，今儿一天要么是外卖过活，要么楼下随便吃点。
江知妍按着三天的食量买的，她自己从没有选择困难的毛病，平时多洒脱一人，买什么，提前列好购物清单，拿了就走。
她很少这么漫无目的地逛超市。
程签看着不瘦，其实长了一个无底洞的胃，他们两人出去吃饭，都是两菜一锅起步，鱼锅、肥牛锅、叠叠锅……
他之前抗血凝药用了太久，胃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这大半年养得差不多了，吃食习惯却没变回来，特别爱吃汤汤水水的。
江知妍这么想着，从调味品货架上拿了几包底料，凭自己的喜欢拿了菌菇和金汤味道，放进购物车了。
走出几步后，又扭头回来，把酸菜鱼、烧烤蘸料、鸡翅腌料也各拿了一包。Y市没有特别好吃的烤肉店，程签之前总念叨着自己烤。
他口重，想吃什么尝不到，肯定要偷悄悄点夜宵，还不如在家做。
零食他也爱，很挑，什么贵吃什么，还不要热量高的。每回吃完什么小饼干、夹心面包，想起来看热量，对着包装纸上1800、2200大卡的字样，“嗷”一声惨叫。
江知妍在食品架上挑挑拣拣，这个拿一点，那个拿一点，装满了拉筐，总算看到导购补购物车，连忙换了一个。
来采购的多是年轻的上班族，扫码支付的队伍排得比人工台还长，江知妍挑了人最少的队伍排进去，快要排到她时，收银员把通道锁了，朝后边喊了声“机器故障”。
前后一片嘘声。
好不容易付完款，开车去了他那里，在小区菜店里买了点菜，大包小包提了两趟才提上去。
江知妍有他家门的密码，进门看到卫生间亮着灯，门虚掩着。
程签砰得关上。
他咬着一嘴牙膏，声音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阿姨”，江知妍听不清，也没应声。
她开关冰箱，先洗菜，隔了会儿，听见卫生间门开了，回头去瞧。程签猫着腰鬼鬼祟祟地回了卧室，只穿了件半袖睡衣和一条四角睡裤。
他一人在家时总跟衣服有仇，空调温度开很高。江知妍心想：迟早把这毛病给他改了。
程签穿好衣服，倚着厨房门框笑：“我前脚刚下单了保洁，还想阿姨怎么来得这么快。”
“居然不是保洁，是程德瑞拉的女朋友。”
身后两条手臂搂上来。
江知妍昨晚刚确认关系，还经受不住这样的亲密，以为他要搂自己腰，边笑边躲。
却见程签手里拎了件围裙，她这么一躲，和围裙面对面了。
程签凉凉睇着她。
“我以为……”江知妍窘得挪了挪脚，背朝他站定，忍着脖子上窜过的一丝风，等他把围裙给自己系上。
蝴蝶结打好的下一瞬，腰上一紧。
身后的男人噗噗直笑，趴在她肩头傻乐：“你以小人之心揣测我，我不挨这冤枉。”
江知妍：“……”
两人一块做饭，她刀工笨，手里握上厨师刀总显得笨拙。
“我来我来我来。”程签一叠声地把刀接过来：“神医的手是治病救人的，咱家的地位不能变，你一贤惠，我心里边慌。”
江知妍笑，拧开热水，一片叶子一片叶子地洗菜。
等炒好了两个菜，程签要拿着虾仁解冻时，江知妍拦住他：“你一人吃饭，不用做这么多。”
程签震惊：“我一人吃饭！？”
江知妍：“我爸妈……难得回来一趟。”
程签捂着心口，幽幽道：“我心慌果然是有预兆的。”
江知妍又有点过意不去，跨年夜，他开着夜车跋涉几百公里，为了回来见她，结果她却要跟家人一起。
“不然，我晚上过来？”她跟他商量。
程签手撑着餐桌，姿势洒脱：“来。亲我一下，放你走。”
他眼神里的促狭之色一冒头，江知妍扭头就跑。
奈何程签睡饱了，反应敏捷，眼疾手快地把人抓了回来，换了个向，立马反客为主。
江知妍被钳制在他与餐桌之间，懊恼地叫了声。
程签额头抵着她笑，把这大宝贝箍在怀里。
“你不知道这年头流行‘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的梗么？你这不是成心戳我……”
X癖二字，被他咽下去了。
他刚刷完牙，舌尖和嘴唇都是凉丝丝的，有青柠的味道，微微的甜，微微的苦。
这回江知妍没推开他。
她那么多不敢、害羞，怕这里不合适、那里不自在的顾忌，全败给了他。
*
一溜年会开完，程签得了半个月的假。
总部运行自有章程，目前还没他的位置，老程总拉不下老脸来给他在总部楔个职务，程签也不想过去装模作样地从基层做起。
他自己的药联公司资金已到位，员工开始了培训，药品分拣和物流专线都买好了，高管们最后一段休整期，农历年后正式对外营业……
事事都按部就班地往好的方向走。
江知妍带的四个规培生要准备结科考试了，各个忙得头大，一时没人帮她，课题进度搁置下来了。
华庭温辞职以后，痹病研究所里少了一个小组，总是冷冷清清的。
她喊了两个档案室的护士来帮忙，每个月从项目资金抽几百块做补贴。钱确实是少，年轻人沉不下心来。
俩小姑娘大概是填档案填习惯了，规矩到几乎算是死板，拿到原始数据，总是不确定该填什么地方、该用什么量化单位，隔一会儿就“妍姐妍姐”地喊。
来来回回几趟，江知妍放她们回去了，成了自己填。
她做事极专注，看着慢吞吞的，敲键盘的速度也不快，做表的效率倒是不慢。
可这样的消耗性工作，太拖累科研进度了。
没有固定的团队，没有先进仪器……价值几十万的仪器都在总楼实验室里，每回使用，要算好日子提前申请，却总是因为别的科室急用而让出去。
人家笑盈盈地拜托她往后挪挪，说什么什么实验紧急。确实比她紧急，江知妍就好脾气地让给人家，偶尔一回没有让，又觉得心有不安。
这些人际往来，总是让人疲惫。
师兄走前说得对，他一走，她就陷入到这个窘境里了。
周五风湿科开科室会议的时候，别的大夫按部就班一切照旧，主任独独留了她十分钟，含蓄问道。
“小江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去省医大教书的考量？”
江知妍怔了怔。
主任就笑了：“王主任说让我尽量留住你，人才难得。但伯伯觉得呀，池子小藏不住龙，先来问问你的意思，怕你有别的打算——要是你定好了，确定要留在咱医院，今年招引博进站那时，我尽量争取一个。”
江知妍心情被他几句话带得沉下来：“我考虑一礼拜，行么？”
“当然行。”
主任送着她出了门。
医学博士一般是六月到十月这段期间进站，如果有情况，进站时间还要继续往后延。时间间隔太大了，换句话说，她可能还要扛过这半年，才能碰上新的搭档，还会有磨合的问题。
江知妍大约清楚，自己可能是待不下去了，科研的路走到了头，医院为难，她也为难。
除非往临床上转，那又是另一种窘境了。
她有一点点茫然，可更多的，竟是“早有预料”的感觉，好似尘埃落定。
毕业两年来一直没有断过的隐忧，像悬在头顶的一片冰雹，终于随着师兄离开，扯开那层她用锦绣粉饰过的太平，朝着她沉甸甸地砸下来。
这股情绪积压两年之久，她焦虑过，慌张过，也消沉过……情绪全在死水底下缓和了，如今小爆发一下，好像咕嘟冒起了几个气泡，就又沉回去了。
江知妍甚至没怎么分神去想。
她好像忽然变得短视了一点，没空去想那些长远的事情，视线全被程签占满了。
她好好的车停在停车场，愣是被程签拉着走了五千步——程签嘴上好有道理地讲着：“每天五千步，健康长寿九十九。”
江知妍看出来了，什么长寿九十九——他就是想拉她的手，还专门扯了她的手套！
五千步走得两腿发酸，天又冷，江知妍有大围巾罩着下半张脸，脑门上也戴着帽子，风只能吹着她鼻梁到眉毛的这五厘米。
气温三五度的夜晚，程签站在城市最长的桥上，对着底下闪莹莹的河，敞开嗓门“喔呼”叫了声。
江知妍左看了右看。尽管天桥上行人不多，往来也不堵车，穿行的车流声盖过了他的叫声，她还是窘。
“……咱们回家吧……”
程签：“再讲一遍。”
江知妍：“咱……我们，回家吧？……回你那里。”
一句比一句生疏，程签气笑：“出息。”
他朝着河道唱歌，声量大得像吼，调子却还挺好听：“Baby，tell me how can I tell you / that I love you more than life . ”
“Show me how can I show you / that I'm blinded by your light .……”
江知妍被他箍着脖子，歪倒在他胸口，跟着他一起左摇右晃。
唱了一小节，程签捂住嘴舔了舔门牙，牙冷。
他最近酒肉不忌，牙齿敏感得厉害，冷风一吸，门牙嘶嘶地凉，于是极秀气地闭上了嘴，拉下她围巾的一截，绕着自己下半张脸裹了两圈。
两人走得像一根绳子吊死的鬼，一条围巾缠在一起，想离也离不远。
最后把江知妍连人带大棉袄搂进怀里，程签笑得围巾纤维都快吃进嘴里了。
结果。
两人双双感冒。
江知妍第二天头重脚轻地醒来，掐了闹钟，头疼得按了按虎口，看到程签凌晨四点多发来的微信消息。
【大夫我拉肚子了。】
【拉三轮了，我是不是食物中毒？】
【我眼睛特别烫，还涩，涩得快睁不开了。】
【感觉特别冷，嗓子也疼】
【嘤嘤嘤，我感冒了】
最新的一张配图是他的药抽屉，感康、三九感冒灵、板蓝根、布洛芬四五种，咽炎片、金嗓子、草珊瑚、枇杷膏四五种，都是缓解感冒和咽痛的，他不知道喝什么。
江知妍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程签秒接了。他那边没开灯，病恹恹躺在床上。
江知妍也看不清他脸色红不红，问他：“你是不是发烧了？”
程签一摸脑门，说：“没，摸着正常。”
江知妍顿了顿：“你别拿手心摸，发烧时手心跟额头一样都是烫的，感觉不出来，你拿肘窝贴到额头上试试温度。”
程签依言照做。
很快，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握草我发烧了！”
江知妍揉揉脑袋，很有条理地先跟医院考勤办请了假，自己喝了药，才裹好羽绒服，戴好围巾帽子，去了隔壁单元楼。
老中医的感冒治愈过程一点也不浪漫，她把组合沙发从中间拉开，一东一西放到客厅两头，隔了三米远，逼着程签坐到老那边去，杜绝一切交叉感染的可能。
他幽幽道：“你这是私刑……”
程签坚决不承认这是夜里吹风溜达惹的祸。
江知妍一个实验员，最讲究举例论证，从自己最近三天去过哪儿、何时出现症状、症状是流感还是普通风寒感冒……逐条给他分析。
奈何服刑人员不配合，总试图越过三八线，他又鼻塞，肺活量不够，亲她时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彻底交叉感染了。
江知妍脸色由雨转雷了。
研究所本是双休，考勤办看她今年基本都是上六休一的，加了好多天班，年假也没休满，这一下又“积劳成疾”，于是大手一挥，放了江知妍七天假。
她一病，痹病研究所冷清得像鬼屋，没什么人。
趁着两人都有空，程签跟科室主任和研究所所长各打了声招呼，预算三十万，给研究所四栋楼做旧楼改造。
——改造第一步，先换了走廊里走风漏气的破窗户。
师傅们挑上午有太阳的时候开的工，两位领导都来打了个卡，拍照合影留念，对着程签真诚感谢了几句。
一转脸，两位领导笑得发苦。
研究所的翻新申请已经提交过好几回了，行政应承着“修修修”，财政应承着“好好好”，拖来拖去总是没了下文。
三甲医院都是要承担教学研工作的，教、学这两样，一院还勉强能做到位，剩一个课题研究，每年催也催不出来，几乎全是小江和另一位专攻古医书译录的老中医申报的。
她是研究所的门面，一院却撑不起这个门来。
同为三甲医院，大城市和小城市的三甲能差开一条鸿沟，和北协和、西华西、301这样的国家级医疗基地相比，软硬件能差开20年。
施工师傅拆卸窗框时，江知妍还跟着参观了一会儿，冷得受不住了，被程签拖着早早回了家。
爸妈一走，江知妍回了自己的loft。
孙桓又不在，隔着一个单元，程签几乎要住到了江知妍家里，把自己房子当钟点房用，每晚十一点到七点回去睡个觉，第二天踩着天亮的点，程签就来敲门了。
头一天7：05，碰上的是拿着锅铲来开门的江知妍，早餐机里煎鸡蛋。
第二天7：05，碰上了咬着牙刷含着一口沫沫的江知妍。
第三天7：05，她都没睡醒，头发垂到肩膀，还没扎起来，眼角还有眼糊印。
程签眼尖，一眼瞅着就乐了：“小江同志毅力不行啊，你每天晚起十分钟，再放几天假就要睡到日上三竿了。”
“早啊。”江知妍耷拉着眼皮儿应一声，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去了。
程签把整间屋子的窗帘拉开，窗户推开半拉，透进一屋子清新的晨风来，还勤快地替她把被子翻了个面。
江知妍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他正哼着歌，给她泡酸奶燕麦，切片面包煎过了，里边夹了薄薄的鸡蛋饼，还剁碎了一把蓝莓和腰果扔进去。
很速手，时间搭配非常合理，十分钟就出来了。
他还给自己炒了个蛋炒饭，剩米饭用蛋液搅匀，切了几片腊肠和黄瓜扔进去，可惜一人锅太小，施展不开，洒出来一把米。
窗外晨光清冷，镀在他侧脸上的光也是温和的。
江知妍靠在门边上看了好一会儿，借着这个情景，她想起了头回住一个屋檐下的那一天。
那一夜下了半宿的雨，彼时他还没脱开轮椅，留宿在爷爷奶奶家里，清早也是在做饭。
要是早知道……
早知道，好像也什么都影响不了……
影响不了这个人脸皮厚。
等程签要炒好米饭的时候，江知妍把碗筷摆好，完成了自己早上唯一一项工作。
“咱们下午出去玩，我选好地方了，剩下两天假不能浪费。”他抬眼，笑得特别骚：“是不是好久没人带你出去玩了？”
“你是不是特别想去，一直在笑？”
江知妍收了笑，正儿八经吃起饭来。
程签：“没事儿，跟着哥哥，三年带你玩遍大江南北。”
江知妍啃着三明治，看着他的炒米饭又有点意动，拿勺子舀了一勺，尝了尝味道。
他好像确实有做饭的天赋，是那种在饭店点菜吃到什么菜，尝一口就知道放了什么调料的人，回了家基本能复刻得九成像，剩下一成的不像，只欠在卖相上。
果然是爱享受生活的人。
江知妍被他引导着，有一点点关于未来的设想，愉快地翘出头来。
作者有话说第79章 Chapter 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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