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城》红黛宁

3、第3章：她不敢想象所谓的牺牲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三年之痛，他们走过了五年，也的确是时候开始产生倦怠，每一对夫妻都会这样，无论远近，总有如胶似漆的时候，也总有相敬如宾的时候，有哪一对的夫妻真的可以安安好好恩恩爱爱一辈子的？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这么想着，林云染慢慢闭上了眼睛，今晚她没发现，她没靠药物的维持，也能在较短的时间入睡。

　　有时候，生活会告诉你，没办法再继续这样下去，可你总会告诉自己，可以的可以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好。

　　可是该怎么熬呢？生活既不是红糖水，也不是辣椒油，没有可控制的火候，亦没有盛装的碗碟，会漏的时候就漏，没有丝毫的其他理由。

　　陆景则在听到林云染再一次叫了张源名字之后的第五天才爆发的，林云染之前还觉得大概是经过太多次她的“悔意”，以至于陆景则已经是见惯不怪，但断然没想到他只是在厚积薄发。

　　吵架总归有个理所应当的理由，不可能随便砸个碗碟，或者像游戏机一样扔一个硬币就可以开始。

　　林云染的婆婆有风湿病，吃不得湿气重的东西，恰逢了沉郁的阴雨天，林云染刚巧煮了一碗泻火的汤粥，婆婆喝了之后，莫名在床上起不了身了。

　　她原本就有些腰间盘凸出，当年也是因为她做手术两人才火急火燎的从福州直奔回山东。

　　虽林云染有几次提过导致一毕业就被他“以爱之名”困到山东的大部分原因是婆婆作的锁，可她一直心怀崇敬，并没有因此有半分不敬，她实在也不明白陆景则为何会旧事重提的说到当初女儿生下之后婆婆并没有给帮忙照顾的事情。

　　这确实是她的心结，可她不是没了她就要呼天抢地。

　　何况现在晓晓都四岁了，已经不需要再如何细致专人照应。

　　她只能沉着声音，没睡好有些倦怠，她有气无力，更是不想多加争论过往，“现在晓晓已经上幼儿园了！”

　　陆景则有些不依不挠，拧着眉毛，“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怪妈当初不帮忙带晓晓？”

　　“我没有！”她当然知道父母帮忙带孩子并非理所应当，能帮则好，不帮也无谓。

　　“我知道你嫁给我牺牲了很多，我也知道你心里的难过，可是——”

　　陆景则开始念叨起林云染最害怕听到的东西，她不愿意去细想他口中所谓的“牺牲”，是责无旁贷的替他照顾起陆家的上下老小，是面对远在千里之外父母病痛的无可奈何，是老友不见时的寂寥与无助，更是她深夜困顿无人可解惑时的彷徨。

　　说到底，她有些无法面对这些所谓的“牺牲”，也许真的没有这么残酷，可她无法再去回忆这些年来的酸甜苦辣，那会让她惊异的发现，这么多年，酸苦竟然多过了甜辣。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她打断他，声音有些尖锐，尖锐到听起来两个人像在吵架，婆婆在门外低低的询问了一声，因为她刚好哄了女儿晓晓睡觉，如果两个人又开始争论不休，那只会让女儿明天无法准时起床上课。

　　望了门外一眼，陆景则自觉地放低声音，说了句，“我妈对你其实也并不差！”

　　当年在生晓晓时犯的毛病，一有点着急上火就开始犯头晕，林云染坐在镜子前的凳子上，镜面上她的一双眼睛通红，她努力的憋起双眼氤氲而生的雾气。

　　“是不差！”那也是这一年以来对待她的态度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小心翼翼，可越是这样她心头的那根刺就越发的疼，她不由得想起远在千里之外“失去”生养多年的女儿的庇护，那对双亲究竟会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生活里的种种。

　　晓晓快三岁的时候因为婆婆不小心，导致让晓晓膝盖摔出一个到现在看起来还让人心有余悸的疤痕，这个原本心高气傲不肯和外地媳妇有半分亲近的婆婆才变得温吞低下。

　　而她的委曲求全不过是因为陆景则当时说的一句话：她可以为我放弃一切，如果我还要负她，那我还是人吗？

　　那时看来，这真的是一句感天动地的话。

　　的确是，这句话是林云染为当年选择远嫁到底值不值得的唯一安慰。

　　想来，这句话替她撑过了多少觉得难捱以及难过的时候，只要这个男人站在她的一侧，她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那无论是何种背弃都是值得的。

　　可是现在，说的话与做的事毫无相关……

　　想到父母的孤苦无依，她又低低的叹了口气。

　　陆景则当她又是开始犯心焦，结束对话出了房门，重重的一声关门声落在林云染的心间，像一把铁锤剧烈敲击了冰面，瞬间“叭”的一声，心碎如冰裂，她的眼泪也跟着扑簌簌掉了下来。

　　最近因为看了黄薰在朋友圈里的更新，也看见了某位好友那张那一桌围着家人朋友的画面，她突然无比疯狂的想念家乡。

　　想念家乡街边小摊的鱼丸，想念那时下课妈妈煮一碗热腾腾的猪脚线面，就连曾经有过一段时间被收养在家里的金毛犬也在她的回忆里清晰起来。

　　听到晓晓在门外哭，她的回忆戛然而止，在这个家庭里前，她有个需要坚强的身份，她是伟大阳光的妈妈。

　　所以，当她站在房门前，四岁的女儿晓晓在看到一脸笑意的妈妈时，也天真咧着嘴笑。

　　晓晓一直都不太喜欢奶奶，也不知何故，就是没有那些亲昵，林云染一直觉得大概是因为她与婆婆之间缺乏了那份相亲相爱，以至于与自己一直很亲近的晓晓对奶奶就不甚上心。

　　婆婆伸手抱起她，她还有些抵触挣扎。

　　她转身进厨房准备帮女儿拿已经热好的牛奶，懂事的晓晓似乎知道了她的举动，大冷天赤着刚洗好的小脚从奶奶膝上跳到地板上，在奶奶“地板很凉别下去”的底斥下自告奋勇的跑进厨房，林云染甚是欣慰看着她有些吃力的准备拿餐桌上的牛奶杯。

　　“小心点！”她接过牛奶杯，宠溺揉乱晓晓的头发，陆景则从卫生间出来，两人对视时面无表情，但彼此都看得出，刚才的对话都在彼此心底落了根。

　　晓晓喝完牛奶就被奶奶抱去睡觉，陆景则拿了一本书准备进书房，林云染下意识看向婆婆和女儿关上的房门，接着关了客厅的灯，独独留了卧室和书房的灯，陆景则明白她要商谈的架势。
　　也只当她又欲闹闹，什么话也没说就进了书房。

　　又是这样的结果，林云染心内无力。

　　她承认这么多年自己与陆景则并非恩爱不够，只是交流太少，每每她想与他交心贴肺，他就是这样摆出一副多此一举的模样。

　　他觉得生活都是如此，能够如此他已经心满意足。

　　对于他来说，事业稳定，家庭和谐，爱人在旁，亲人在侧，没有什么生活能比这更加完美了。

　　曾经他会有多在乎林云染面对异乡生活的无助，但现在似乎忘记了她在心内生根二十几年的过往。

　　她突然就是觉得生气，就是觉得不甘。

　　所以在关上书房时她有点意气用事的用了大力，在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陆景则从书间抬头，微微的皱眉，可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林云染，没说什么的继续将视线放回了书上。

　　“你可不可以好好的留点时间给我？！”林云染一把扯开他手上的书，逼迫他看着自己。陆景则拿下眼镜，揉揉额头眉间，显得很是无奈，“你又怎么了？！”话毕，又准备拿起书。

　　林云染突然就那么一股冲动上来，狂乱的再次扯下他的书本，一并粗蛮扫掉了他书桌上的东西，那颗读书时她送的水晶球碎成沫渣，实木精致的雕花笔筒在瓷砖上发出脆响，红红黄黄的圆珠笔散了一地，还有那些订好的文件杂乱成一堆。

　　陆景则晚饭过后就一直觉得林云染情绪不对劲，可也没想到她现在突然会这么狂躁起来，看到几个文件被笔芯划到，原本怒从心起，欲发飙时意外看到林云染眼角泛起的泪光。

　　他一怔，一时忘记怒意，“你晚上到底怎么了？！”

　　林云染蹲在地上突然哭了起来，可她不敢太大声，怕惊扰到女儿和婆婆，只能压着声音，捂着嘴巴，哭得极其的压抑，陆景则看得有些心烦意乱，口气不自觉恶了起来。

　　“你究竟又在发什么疯？”

　　林云染也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疯，只是总有一段时间她会突然很莫名的难过，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难过从何而来，她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这些情绪，只是觉得如果在陆景则面前发泄一下，至少可以有个人能感同身受。

　　只是这世界本就不存在感同身受这些事情，她这样陆景则只当她是白天大概是看了什么东西，现在想起觉得郁卒而难过。